第三十七章：货郎进刘府

　　文人骚客笔下夸起俊男靓女来，尤其是才子才女，多用绝代风华成语表达。在七十年前，日本疯狂掠夺十四年的东北，双山县这块蛮荒之地，还找不到像我国江南一代才子佳人。那个岁月里，百姓眼里的刘府三位名声大噪人物；方园百十里知情者认为，刘府里刘广德的运气、李静一的才气、王云朗的人气可以用绝代风华去比喻。
　　坐落在双山县内的刘府高宅深院，虽然比不得金碧辉煌的宫殿，但在三处客厅与书房上去品评，与宫殿不差几分。在当时当地也称得上一流墨香书屋。大院里设施齐全，可谓易居豪门宅院。
　　今天一个上午，刘广德在两位府内绝代佳人面前，带着苦涩的笑，是他精神崩塌瞬间，也是他在前半生中方才觉出人生、人品、人格沦陷其间。
　　他一直在悔恨自己以青春为赌注不能自拔，把自己青春期为仕途、而肩负着一份沉甸甸的又不可逆的道义重担，踏上了他在青春期末路未知的旅途。
　　至今天才会有化不开的泪，走过的二十个春秋，今天方觉寂寞的云烟，笼罩着哀婉叹息。走不出迷雾般烦乱情绪的刘广德，今天的一个上午，恰似翻阅前半生历史篇章，怎么也找不到两全齐美那条路。想走，又像有很多事要做没做那种状态，仍木讷地看着蓝天白云。
　　昨天新认的俩新友赵呈祥和春妮儿两人，本想再次向广德表白一下衷肠，来看广德仁兄几次，广德仁兄身边一直有人，不得以退回门东书房。
　　
　　西跨院里乱哄哄地一大阵子，把刘广德从如恶梦中惊醒过来。他回头向院里深处一望，见到大栓子被拽走，一切平息、恢复正常。刘广德觉得又是大栓子在撒癔症。他知道大栓子小时候时常有夜游症。白天有人招惹哭过，晚上犯了毛病在院里乱跑。以后院里那口水井加了个木盖子，以防苦命孩失足落井。
　　今天是刘广德自己骂了两句大栓子，知道一定是他给他脸色看的结果。于是他向狗剩子一拱嘴说：“狗剩子，去看看大栓子怎么回事？这个折腾劲儿太可恶了，百十号人都走出来看热闹，乱哄哄地成何体统？要是醒过来，让他出来见我！”
　　狗剩子连跑带颠地跑回休息室，他看到大栓子正在揉头顶呢。走过去用手摸了一下大栓子的头顶，看了一眼问道：“大栓子，这是怎么搞的？鸡蛋大个包，疼不疼啊？不是在睡觉吗？大包是怎么弄的？”
　　大栓子满眼泪花，还在揉头顶大包。委屈地说：“我做梦没醒，等醒来觉得头疼。就这么点事，还问个啥劲啊！这包是撞到马厩门上坎弄的。”
　　狗剩子没好脸色地喊道：“看看你这点出息。栓子啊，是不是又犯老病了？告诉我，是做什么梦了？老爷叫你马上去呢！”
　　大栓子简单地把梦到的事，向狗剩子学了一遍后，和狗剩子走出休息室，去了主子身边。
　　大栓子看到院心里刘广德，马上走到主子身边，向刘广德一鞠躬说：“老爷，我在呢。”
　　刘广德仔细一看大栓子头顶上磕出个鸡蛋大的包，哭笑不得的表情问：“唉！头上的包是咋弄的？还疼吗？”
　　大栓子低着头：“回老爷的话，头疼得很厉害，还能挺住了。”
　　他把梦里事学了一遍。
　　刘广德听完，又是仰首长叹：“唉！天在灭我怎去求生啊！”
　　这位曾经的人物，两只眼角又流出泪来。两位跟班护卫见主人如此伤感，只好站立两旁。大栓子再也不敢乱讲话了，狗剩子凑了过去。他没话找话地说：“老爷，冷就回客厅坐一会儿吧，看两位夫人都来院心来看你，是惦记着您才来送风衣的啊。还是进屋吧，在外面站了半上午，指定是冷了。”
　　刘广德一声冷笑：“呵呵，狗剩子和大栓子今天都是咋说话呢？大栓子说错话被我撵回屋去做恶梦，老天爷奖给他头顶上一个大包。你狗剩子也说错话。是一位夫人、一位弟妹，干吗清不清、浑不浑地放一块说？真想打你两马鞭子。”
　　大栓子捂着脑袋一声苦笑：“呵呵，东家老爷，您是有大学问的人，咋还和我们粗人较起真来了呢？我那阵儿说的是实话，他说的才是错话呢！”
　　狗剩子一直抬头看着主子，他在转移话题说：“东家老爷，照实说驻双山县的中央军，也该来咱诚信庄了，难道说他们以后不管咱这一方的二十个屯子了吗？唉！从来没有过的肃静，肃静得有点让人害怕。”
　　刘广德用斜眼瞪了一眼狗剩子说：“别别别，中央军的长官可千万别来，见啥好拿啥的国民党大兵，一点约束都没有，那是官土匪。（又是一声长叹）唉！没个正君主，国无宁日啊！”两个眼角浸出几滴浊泪。
　　马润田从西跨院走过来，看着刘广德说：“大表哥，外村的地租粮，现在开始收吗？按着历年惯例，种地前，早该去往回收租收税了，今年是咋的了？为什么没有了动静？大表哥，看您的脸色是不是病了啊？有病可千万别硬撑着呀！”
　　刘广德不耐烦的表情说：“润田表弟，我没病，就是这几天睡眠不好。润田表弟，以后这些事你最好少管，真想关心刘府的事儿，你去找你广仁表哥吧，他也许心顺了能说出个正经话来。润田表弟，以后刘府家里家外事都找他，我不管了。”
　　马润田有些不太情愿的表情说：“好吧，大表哥，您忙您的，我去了。”
　　刘府大院的事，马润田基本知道个大概其。他知道大表哥要溜，但也不能劝说半句。关于大表哥当了十四年汉奸那些事，他历历在目。
　　刘府去外屯收租收税的差事，都是马润田带车带人。去外屯收租收税时，常听乡亲们的报怨，有很多人确实有杀他的心，尤其是儿子被他带人抓走的那些户的父母，一提起刘广德，恨得咬牙切齿。
　　刚才马润田看到表哥脸色那么难看时就知道，一定是怕被清算他的汉奸罪行。他也听老爷子说过，表哥要逃走，他猜到了，也就在一两天之内，表哥一定要鞋底子抹油，溜之大吉。
　　马润田听完表哥的丧气话后，告别表哥转身回了西跨院。
　　大栓子看着主子说：“东家老爷，做个货郎挺自在的呀。您看这位李达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南闯北，上知天上事、下知人间情。每次来咱家落脚，都讲一些外面新鲜事。老爷，您说怪不怪，李达川一来就住下，一到晚上，我们俩去他屋里，就爱听他南山打只虎、北山套匹狼的悬天二地地侃大山。”
　　刘广德点点头说：“还是栓子会说话，这话我爱听。像李达川这样人活得舒心自在，看似一天乐哈哈地，但是，让他谈起做生意那些事，说得条条是道。咱听到的外面事，多是由他嘴而出，件件属实啊！我要是像李达川那样一天悠哉游哉地活着，该多好啊。”
　　狗剩子侧耳细听，货郎拨浪鼓声，声声清脆地由远而近，于是说：“老爷，李达川进屯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到呢？”
　　大栓子接过话来：“狗剩子哥，我来告诉你吧。他从屯子哪头进来，哪家不得添点针线脑的？李达川的货郎挑子，可是人见人爱的。他要一进屋，那还不就得坐下说一会儿吗？”
　　李达川的拨浪鼓挂在挑子上，挑着货郎箱子，向刘家大院大门里院中拐进。
　　刘广德笑吟吟的表情，迎了几步，面对他曾经多年老朋友李达川一抱拳，然后又是一笑说：“达川兄，一路风餐露宿辛苦了。小弟广德一直在门里门外候着呢。达川兄，这一个往返足有一个月吧？这些年您坚持着为北大荒人送货上门，真是难能可贵呀！”
　　多日愁眉不展的刘广德，见到久违的货郎李达川，却露出少有的笑容。由于北大荒消息闭塞，李达川每次经过刘府，都会给这座高墙深院里的男女老少带来各方面惊喜。几位年老的，也许要更换花镜；几位年轻女人要添些首饰、头油类女人用品。
　　这位久走江湖的货郎李达川，知道偌大刘府哪些人物最重要。所以有时也专门给李静一、刘王氏带几件花衣，和这两位知书达理贵妇人喜欢的头饰、笔墨、宣纸类以及各种时髦书刊等文化用品。
　　他会把这些物件放在箱子最底层。这是到平常百姓家不能让他们见到的一些特殊商品，也就是上行最后一站地、刘府。虽然是不收钱的商品，送到这几位手中后，会得到比商品多几倍的金银。
　　总之，李达川进刘府是刘府的贵客，每次来，都要住上几天，会受到高规格接待的。杀猪宰羊是头件事，刘府的内外当家人，也会破格接待。刘广德和他身边两位卫士，是专门要听李达川口中新鲜事。
　　李达川放下挑着的货郎箱子，双手抓住刘广德，万分激动、泪水涟涟的表情：“广德兄弟，哥这次的往返时间最长。途经一些兵营是要盘查的，有几次被扣留。所以为兄这次有一个半月余不见，真想这个家啊！广德贤弟，咱家中老少一向可好吗？院里所有的人都好吗？说句心里话，为兄在外无日不牵挂呀！”
　　刘广德对货郎李达川的交情，亲如同胞弟兄一样亲近。他们相见的客套语言少、泪水多，那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交流。刘广德在平常日子里看上去像似意志坚强，百姓和佃户很少、几乎是看不到他流泪，但见到货郎李达川，却是用泪水交流。
　　今天更是如此。他眼含热泪说：“达川兄，兵荒马乱年月，行脚商人的行当也太难做了，莫不如在我刘家休养生息为妙。达川兄，刘府不差您一口饭吃。”
　　李达川又被感动得泪花盈眶说：“贤弟，为兄天生是走着活人的命，怎会想到歇下来呢？我歇脚地方也就是贤弟这里。到外面，只是夜间住宿，白日边走边吆喝地做些小生意，觉得快活。一旦歇下来，怕是也难以再走出去。”
　　刘广德夫人李静一听到拨浪鼓声停止在院门外，知道是李达川来到府上。她对镜整了一下容妆，也从后院走了过来，对李达川一笑：“听到拨浪鼓声，我想一定是达川兄光临。弟妹给达川兄请安了。”
　　李静一是一位很讲究礼仪女性，客套话说完，随话音行个古典女性礼。
　　李达川有些腼腆表情：“弟妹不必多礼，愚兄到刘府就是到家了。我呀，上无三兄、下无四弟，父母早逝，也就是说，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家，也就没有了牵挂。今日到了刘府，还要骚扰两日。
　　李静一向几位点点头说：“外面风大，还是进客厅一叙吧。我先告辞。”转身回了后院。
　　刘广德看着李达川，动情地说：“仁兄，一旦碰上土匪，他们会让你一无所有的。这次就多住些天吧，咱哥俩好好聊聊大事。”
　　李达川说：“好吧，那就依贤弟的。您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比较太平时，我可以带些布料、调味品、小零食，糖果麻花等。最近十几年里，那些挣大钱的不带了。像针头线脑的这些小玩艺，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碰上胡子也只是看看，然后就走开去。”
　　刘广德向两位跟班递个眼神说：“二位，把李爷挑子放进西门房的李爷专用间。（拉着李达川）对，你弟妹说的对。走，多日不见，进客厅一叙。
　　两人向中院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