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别前诉真情

　　刘广德站在户外大门外多时，本想马上做出逃前准备，哪料到两位同父异母妹妹又缠着说事儿。没办法脱身，只好陪两位妹妹闲聊。他对大妹的无理取闹，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答案，所以他没法回答大妹妹刘若涵一连串的问话。
　　他轻轻地嘘一口气，在料峭春寒季节中，从他嘴里喷出一团白雾，裹着一份温暖袅袅升空，在半空中伸展，氤氲着周围空气，半晌又汇入了干冷的空气中。他是用这种方式，在耐心地打发着眼下分秒时光。
　　他是真没办法，知道若涵是出于极力挽留大哥而为。她哪里知道，大哥心里早有打算，并不是刚刚燃起的一点激情而决定的离家出走，所以说，两位妹妹的劝阻是徒劳的。
　　刘府的两位千金，也就是刘广德同父异母妹妹刘若涵与刘若冰两人，大哥在逃走之前，姐姐刘若涵，又给他添了一份大堵。她哥喜欢并深爱的两个女人，在姐俩的大姐心里一文不值。尤其是大嫂子李静一，对妹妹刘若冰的关怀，不亚于母亲，但在大姐刘若涵心里根本不领嫂子这份情。
　　刘若冰在姐姐刘若涵和哥哥掰扯大嫂时，她没插言，站在一旁只是笑中带泪。她笑什么？为什么在流泪中笑？难道说她对大姐不尊敬嫂子心里难过吗？这方面是很有可能。
　　刘若冰不记得她还有过妈妈，她只记得大嫂是她生活的依靠。三岁时母亲病逝后，刚结婚不到一年的嫂子李静一就担起抚育小若冰的责任。夜晚哭起时，唤起李静一那种女性的母爱，用自己乳头哄若冰，时间常了，便吮下奶水来。小若冰是吃嫂子的奶长到四岁。
　　在不懂事的时候，曾叫嫂子妈妈，被嫂子耐心地教育后，称李静一为嫂娘，一直到现在，还叫嫂娘。从这一点不难看出，若冰对大姐的牢骚，也就是对嫂娘的不敬，有一种剜心的刺痛，不能阻挠大姐的蛮横，只有带笑流泪。
　　刘若涵毕竟是妈妈带到六岁，妈妈的影像在她心里牢牢地扎下了根。妈妈去世以后，六岁女孩基本用不着大嫂太操心。有饭吃、有衣穿，几乎不太依赖大嫂。所以刘若冰说不出来的话语，刘若涵毫无顾忌地敢往外说。
　　小姐俩走后，哥哥刘广德又仰面看蓝天在思索中。在他心里留下了这样个画面：刘氏家族女性共四位，都是在一个辈分上。真正体贴他的人，是他的同学、好友，最后和他结了婚，然后陪他回老家继承祖业的爱人李静一。
　　此刻刘广德想到爱妻李静一，是她关心自己的生死存亡，关键时刻，她会出主意暂避一时。别人吗？包括同父妹妹，只是从自身利益去考量，对她们的兄长在这次改朝换代时，对他生命有没有威胁，没人问津，包括暗恋着他的刘王氏。
　　他一声长叹，又去思考另一个问题。在刘若涵要回东跨院收拾行李前，给大哥撂下一句话：“哥，放心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不气您了，回走了。”
　　他手捏下巴思考中自言自语：“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愿吧，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前半句没的说，后半句值得商榷。啊，想起来了，是唐代诗人李白写的，全文是：“《将进酒·君不见》：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哦，那样的境况时，千金散尽还复来是完全可以的。花钱买官后，买官的金银当然会收回来的。我刘府的钱散出去以后，人会不会相安无事还在模棱两可间。刘王氏能抓住赵呈祥，那是她和静一的福分。要是依照那些粗人建议，可能是玉石俱焚，有可能会性命难保！不行，得马上向大杂院头头脑脑们宣布一下，然后再走。
　　狗剩子见姑奶奶离开了刘广德时刻，他马上又回到主子刘广德身边。这也是多年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主子刘广德的规矩。今天大栓子被主人赶走，主人身边就他一位保镖，他要提起十二分精气神，保护主子人身安全。
　　狗剩子抬头看着主子刘广德，没话找话地问道：“东家老爷，中央军占踞了县城双山镇，咱还是二十屯保长吗？怎么没见他们长官来检验您的职责呢？中央军如此对村屯的松懈，比日本人还不管事儿，他们在这场内战中会赢吗？”
　　刘广德一直在门外空地里踱着步，露出一丝苦笑说：“呵呵，狗剩子今天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有长进，将来我把你送去部队，你会选择国军队伍呢？还是想去八路军队伍呢？”
　　狗剩子摇摇头，不确定的表情说：“老爷今天问的好刁钻呢，我从来没想离开您身边。今生今世就保护老爷您一个人，别无选择。”
　　刘广德有些自我良好的感觉一声大笑说：“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我刘广德没白疼你狗剩子。不过，你还真得回答我，把你送去部队，你会选择国军队伍呢，还是想去八路军队伍呢？必须告诉我，我好有个交代呀！狗剩子啊，说吧。”
　　狗剩子稍作思考：“老爷，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咱刘府大院儿啥人都来。国军来过，八路军也来过，但没进院，只是要一些水。小的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国军进院横行霸道，到处乱翻。还有，当官的打士兵，往死里打，比土匪强不哪去。八路军虽然一走一过，在咱府上大门外还吃一顿饭，吃完饭还给留下几块银元说是烧柴钱，好感动人啊。老爷，我看不贯国军作风。”
　　刘广德点点头：“我听明白了，狗剩子，连你也认为是八路军好，我会让刘王氏管家成全你的。记住，无论当什么兵，千万别与民众为敌。我到现在才明白，共军取胜的根本，就是把百姓奉为上帝。”
　　这位刘府主要人物刘广德，对八路军取胜的根本理论，虽然不完全正确，但多少还沾点边。因为他不懂共产党人的初心与始终，只看到一些皮毛，听到赵呈祥和春妮儿的几句概括描述而已。八路军在东北实施的建立新政权，和农村的土地革命，才刚刚进行。十天半月还不能开进到双山县，至于刘广德诚信庄的刘府大院儿，还能囫囵存在半月。
　　
　　刘广仁媳妇儿刘王氏又手托一件风衣走过来，披在刘广德身上，这次的情绪有些严肃，声音低低地说：“大哥，天气寒凉，多穿点吧，怕是偶感风寒。多多注意身体唷。哥，无论你想到哪里去，必须要有个好身体才行啊，穿上吧。为什么不去屋里呢？”
　　刘广德接过来风衣说：“我知道，妹妹的关心，哥哥永远牢记在心。屋里太闷，我的心热得厉害，在外面再好好看看生我养我的刘府大院儿。”
　　刘王氏一抬头，她看到大嫂李静一，从后院迈着懒散步伐，向这边走来。她对刘广德嫣然一笑，扭动腰肢要离开。只是那么一笑，并没有说话。
　　刘广德亲切的眼神看了一眼刘王氏说：“弟妹，谢谢你惦记着哥哥。云朗，我再这样称呼你一次吧。云朗，哥哥永远把你的音容笑貌记在心里。我早晨说的不是玩笑，再郑重地告诉你，我心里的一件大事，我真想离开刘府大院。”
　　刘王氏又转回身走过去，抱住刘广德说：“哥，弟妹不让你走。哥，大院里的爷儿们儿倒是不少，为这个家操心的只有哥您一人。哥，您不在家，这个家以后可怎么办呢？您是把赵呈祥分派到我身边。他毕竟是外人，况且才认识两天。”
　　刘广德把刘王氏扶在面前，神情庄重地看着刘王氏说：“云朗，你还是很有眼力的。大院里的爷儿们，广仁和他在外面领回的刘广智，从哪方面去说，两人都是大白给，啥也做不来。妹夫姜孝安、表弟马润田两位确实有些管理刘府能力，可是广仁还能容得下他们吗？我分析过了，我要是离开刘府，广仁会马上把他们赶走的。”
　　刘王氏觉得大院里离不开刘广德，于是说：“哥，我也担心，您要一离开刘府，一个刘广仁就是个大麻烦。又从外地领回个刘广智，两个人整天喝酒胡闹。这是妹子最放心不下的。哥，妹子也没什么好计谋，为了刘府大院的安宁，您给妹子指条明路吧。”
　　刘广德很诚恳地表态：“云朗妹妹，我派给你的赵呈祥，他能帮上你的。我再说一遍，逃难来的赵呈祥他可是块好料。无论他来府上多久，哥在看人上，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对赵呈祥，哥一看就知道他是哪路神仙。云朗，我虽然分派了给你当助手，你还要亲自找个恰当机会，把他收在你身边。云朗，听哥的，赵呈祥他会帮你的。有他，才有你的未来。云朗，哥不是说话吓唬你，和八路军对抗是死路一条！怎样才会迈出这道坎，一定去问赵呈祥，他才是你和静一的救命恩人。”
　　刘王氏泪如雨下，用她深邃的眼神看着刘广德说：“哥，谁都不如您在我身边，我的身边有了您，心里才有底。该死的广仁，整天就知道和一些狐朋狗友胡闹，这个家，您要是走开，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四分五裂不可；他还总是疑神疑鬼的。哥，您叫我一声云朗，就像我又回到十多岁时，爹爹那样的呼唤。妹子从来没有想过，更不会去做对不起刘家列祖列宗的伦理道德丑事。”
　　王云朗已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刘广德看见媳妇儿李静一，向他这里走了过来。他知道爱妻李静一对他十分信任，所以无所顾忌地把刘王氏搂在怀里，又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地说着。
　　李静一慢悠悠地挪到刘广德身边，狗剩子早已闪开。刚才刘广德和王云朗两人的行为，八年里是第一次，狗剩子有点担心李静一看到受不了。狗剩子躲出去后，一直在偷眼观察，他怕主人把事闹大。
　　李静一看到刘广德和刘王氏抱在一起说话时，她并没有任何戒心和不良反映。可能这位高知女性走进了丈夫的心灵中，看到守在自己身边二十来年的男人，是向他心中放不下的女人在临行前告别。
　　她在很远地方就看到王云朗抱着刘广德，将头埋在刘广德怀里。一般女性见到自己男人怀里是别的女人时，都会妒火中烧，或暴跳如雷。可是，这一幕在被李静一摄入眼球中时，她却觉得很正常。她认为这是人之常情。自己四十出头的丈夫，和三十岁的弟媳妇儿，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八年，共事了八年；每天都要在一起说说刘府大院儿里的大事小情，要说没有一点感情积累，那是骗人的。
　　今天自己丈夫选择走向逃亡之路前，广德在云朗心里又早就是她的偶像、崇拜者。两个人有这种肢体接触，千万别大惊小怪地表现行为。要是一声张，两人都会身败名裂。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关系，临别前的恋恋不舍，是一件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