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刘府三兄妹

　　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事，也有许多不利因素通过努力可以改变现状，会一路走得更好。
　　但是，在人生选择要走的路，必须看准想好。像刘广德走出校门选择的是一条不可逆转的路，到头来只落得妻离子散，悔之晚矣。
　　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但能走进生命和内心的人却微乎其微。刘广德在沈阳读书时，同学李静一走进了他的伴侣人生。在选择人生前途时，妻子苦口婆心劝过他多次。曾这样对刘广德说过：“广德，不要深陷继承家业中，你我是在共同目的、在学业上继续深造的共同点，咱是为这个目标才走到一起的。回老家探亲我不反对，继承祖业是拟定的人生座标自我毁灭。”
　　他没有采取爱人好言相劝，在家为父守孝结束后，还是执意地留了下来，二十年后的今天，方才醒悟，为时已晚。
　　在身兼二十屯保长后、日本殖民东北时，李静一又把残酷现实，再次向他摆明，一心想在仕途晋升的他，走上汉奸那段人生不归路。
　　回想起来，有时我们被一群人围着，心却仍感到孤单。刘广德就是最好的例子，耀武扬威十四年，骑着高头大马行进在有日本人队伍前面。为日本人催粮、催税、抓兵、征“勤劳俸事”青壮年，犯下好多不可饶恕罪行。
　　伪满洲国倒台子后，日本人滚回东岛，此刻的刘广德落得个孤家寡人凄惶无助。想活下去，必须躲到没人认识他和他也不认识别人的地方，苟且偷生、夹着尾巴做人。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刘广德，今天上午显得极其烦躁。大门里、大门外地来回走动，去西跨院转悠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近些天他一直是这种状态，尤其是早晨和王云朗、李敬一，还有昨天接纳的两位流浪知识分子公开了他也要走逃亡路以后，心情坏极了。
　　到底哪时哪刻离开曾经有过幸福的刘府大院？决心太难下了，愁得他两眉紧锁。
　　狗剩子看到刘广德两眉扣一眉，知道老爷一定有难言之隐。他想了想，转移话题说：“老爷，小鬼子倒台子时节，您常说，这回中国东北该归中国管了，这不就是好新闻吗？八路军也好、国军也罢，都是中国军队，保证不会像日本人那样随便杀人的。”
　　刘广德是摇头还是点头？他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头，又像似在颤抖，露出一丝苦笑说：“呵呵，太嫩了狗剩子啊！小日本是走了，八路军一来，我刘广德还哪来的好新闻呐？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咋回事。也好，提着的心总该放下了。是好新闻，对我来说，就别做梦了。”
　　狗剩子一皱眉头说：“老爷，日本人走得一个没剩，咱中国人还能打咱中国人吗？”
　　刘广德一声长叹说：“唉！小日本是滚了，国民党的中央军、共产党的八路军，像拉锯似的你走他来的。共产党的八路军一走一过吃一顿饭还是在院外边，他们没站脚，不知啥样。我呀，谁都怕。国军一来，要着吃，走还得拿着。八路军没喜得理咱，一走一过。”
　　大栓子心事较重，在一旁也插上一句说：“老爷，咱不招他，不惹他，谁来能咋的？”
　　刘广德摇摇头说：“国民党的中央军搜刮百姓，进院见啥好就拿啥。拿县城双山镇来说吧，日本人占了十四年，把百姓祸害得够呛。小鬼子刚走，国民党的中央军又开了进去，不比日本人强多少，照样祸害百姓！总之，有战争，老百姓就有灾难！”
　　狗剩子有些急，又找不到一句妙语良言，于是胡乱来上一句：“老爷，管他国军八路军呢，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从地道跑出去，逃到兴安岭去安身，谁还会去找咱呢？等各路军一撤走，天下不还是咱的天下吗？”
　　刘广德有些不高兴的表情，瞪了他一眼说：“行了狗剩子！别说了行吗？越说越不像话！光杆子一个人是好办，拉家带口的进兴安岭，吃什么？穿什么？住到哪儿？那么容易吗？注意，以后想好再说，没用的话别说！”
　　大栓子一直在一旁，他没看到主人脸色，于是说：“是啊，我说过的，有了女人就是麻烦，就怕万一出了灾祸，离不开、躲不掉、走不了……”
　　刘广德被大栓子的这段话气着了，没好腔调地来了一嗓子：“行了大栓子！没完了是不是？滚！远点滚着！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让我看到你！”
　　狗剩子第一次见到主人发这么大的火气，把大栓子推进他们俩的休息室说：“行啊大栓子，看不出眉眼高低来，待着吧，没看到东家老爷满脸不高兴吗？老爷一定遇上事儿了，遇上大事了。待着，不叫你就别出去了，啊。”
　　狗剩子把大栓子关进休息室，走出门来，看到刘广德的两位亲妹妹，从后院来到前院。大妹妹刘若涵、二妹刘若冰走到刘广德身边。他看到两位姑奶来见老爷，主动退出十歩外，这是多年来和大栓子早就形成的规矩，主人身边有女人，两人离去十步开外。
　　刘广德大妹刘若涵站在刘广德身边问道：“哥，刚才春妮儿去后房客厅和嫂子说，您要出远门，这是真的吗？嫂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她说她的主意。哥，这是真的吗？嫂子一直在默默流泪。她说她知道您要离家出走，到没人认识您的地方去。我们俩不信，是来问一问真假？哥，这是啥时候想出的馊主意？不会是大舅给您出的招吧？”
　　“不是大舅，真是你静一嫂子的主意，是真的，谁也没撒谎。”
　　“哥，为什么呀？是刘王氏两口子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吗？哥，她到底是什么人？八年前，您稀里糊涂地向大家介绍说，她是广仁的新过门媳妇儿，叫刘王氏。大家想问不敢问，她是哪里人？谁家的闺女？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举行一次盛大婚礼呢？瞒了八年的事儿也该告诉我们俩了吧？”
　　“若涵，没用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呢？”
　　“她那么漂亮、又有文化、又那么有气质，让大家背后说她是妓女，或者是大户闺秀被糟蹋过的女孩？反正说啥的都有。但是，刘王氏管起大杂院的事务来，条条是道。我们姐俩一直不敢问您和嫂子，更不敢去问刘王氏。真怕二哥那个臭无赖！哥，她到底是不是残花败柳？您要不方便说，只当妹妹没问您。”
　　二妹刘若冰也站在刘广德身边：“姐，别去问哥不想说的事。哥不想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哥，您想去哪呀？这个家全指着您撑着门面呢，您走家里怎么办？哥，您就狠心舍得离开我那才五六岁的奇文、奇武两个侄子吗？”
　　刘广德脸上浮现出很无奈表情，一声长叹说：“唉！哥也是处于万般无奈呀，我承认，我是胆小怕死。来咱家落脚的赵呈祥、春妮儿两小夫妻俩，说过的南方打土豪、斗地主运动，是共产党八路军所为。他们讲的应该是真的，国军从来不做这些事，他们是官匪，见啥好拿啥。现在八路军又开进了咱东北，不知道是福是祸，吉凶祸福难料哇！我怕斗到我头上，就想离开这个大杂院，一个人去找个清静地方了此余生。”
　　刘若涵眼含泪花，也觉得此时非彼时。平常她在这位一母同胞哥哥面前，总爱撒娇的大妹妹，今天听到哥哥要离开刘府大院儿时，心如刀绞一般难受。父母亲下世早，是兄嫂把她和妹妹刘若冰拉扯大，并都打发出阁。现在哥哥却又弃家出走，这让刘若涵、刘若冰心里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刺痛。
　　当听到哥哥弃家而逃消息时，如晴天霹雳，险些被噩耗击倒。于是说：“哥，咱大舅分析过时局与您的处境。他说您不用躲出去，您没人命案，也没人要您的命。用不着出去躲，受点皮肉之苦，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刘若冰也趁机劝慰：“是啊哥，大舅说的在理。您还是去大舅屋里，听听他老人家的见解吧。咱大舅可是留过洋的大学士啊，见多识广。”
　　刘广德不屑一顾的表情说：“两位妹妹，我几乎天天去听大舅说。非常时期，局势动荡，文人墨客只会推理，告诉你会怎么样。至于去留再去问大舅，还有用吗？”
　　刘若涵又说：“哥，咱院里枪炮手二十名，加上砍刀队不下二十人，他们可不是吃闲饭的。真要是到了那一天，这些人一定会把对方打退的！”
　　刘广德一声冷笑说：“呵呵，哎哟我的亲妹妹哟，这些人对付小股土匪没问题。官军要来，无论是八路军还是中央军，千万别抵抗。抵抗等于以卵击石，蚍蜉撼树，那是徒劳的。”
　　刘若冰疑惑的表情说：“哥，大兵一到，那该怎么办？”
　　刘广德说：“只有开门相迎，笑脸以对是绝佳选择。”
　　刘若涵说：“哥，您看，您要躲出去，家里非出乱子不可，还是别走了吧？哥，留在家吧，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大家会帮您渡过难关。”
　　刘广德抬手制止二位妹子的劝说：“若涵、若冰，别说了，哥不是厌世，哥是躲灾，哥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大杂院，这里有我妻儿，和收留的难民老小。现在只是有个打算，尚未做出决断。两位妹妹，别劝了。”
　　刘若涵说：“哥，您一个人在外，享福遭罪且不去考虑，把嫂子一个人抛弃，而且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儿子，他们该怎么办？哥，这些您想过吗？”
　　刘广德摇摇头：“两位亲妹妹，哥怎能没想过呢？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位妹妹，我走后，刘广仁一定会对妹夫姜孝安不客气。他会迫不及待地把他的账房先生一职撤掉，所以呀，我不在刘府，你们也马上离开刘府，包括姜孝安。刘王氏是个好当家人，她丈夫刘广仁的心太阴暗，对你们和大舅爷俩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刘若冰：“哥，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别走了行吗？”
　　刘广德轻轻地摇头说：“两位妹妹别劝了，请回去准备回家吧，也许我马上就会离开。哎，若涵、若冰，刚才若涵提的一大堆问号，我在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的好妹妹。你们的嫂子对这件事一直守口如瓶。就是我走后，她也不会向任何人说出刘王氏的秘密的。”
　　刘若涵有些难为情地说：“哥，不说也罢，反正下午准备回家。她刘王氏爱是谁是谁，妓女也好，残花也罢，以后也见不着她了，爱是啥就是啥吧。”
　　刘若冰看看哥哥，看看姐姐，于是说：“大姐，想知道刘王氏根底的是您，不想知道的也是您，姐，您要是不提多好，就不会让哥为难了。”
　　刘广德勉强一笑：“呵呵，我的两位乖妹妹，真够可爱的。真没想到，两位妹妹会把刘王氏想得这么坏。看来，哥有必要把刘王氏的来历，仔细说一遍吧了，免得妹妹东想西猜的。”
　　刘若涵表现出惊异的表情问道：“哥，难道说大家传说的不是真的吗？为什么刘王氏这些年她自己不向大家说清楚呢？我想，刘王氏对众人评说，八年了，大杂院儿里对刘王氏的风言风语，她一定会听到一些的。”
　　
　　人生，是一个删繁就简、回归自然和真我的过程。真能把一颗心放在自然中，尽情呼吸自由而淳朴的气息，学会直面人生，删除尘世的捆绑，挣脱心灵的枷锁，留一份简单和自我，云淡风轻地行走在红尘中。
　　可是，刘广德自从离校回到北大荒以后，他那颗心，一直被家里外边事务所缠绕着。他的两个妹妹，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