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大洪山颠（第四节）

　　忽闻孟飞又道：“不过伤儿做了乞丐头头也是不错，他既是我徒弟，又是丐帮帮主，那我孟飞岂不是丐帮的祖宗了？不错，不错。”二人一听，怫然有些不悦，孟飞道：“丐帮的徒子徒孙们，本爷爷命你们快把帮主给我找来。”
　　二人一听此言，登时大怒，心道：帮主是不是他徒弟尚且不知，就算帮主曾入他门下，过往之事，又怎可一概而论？此人牵强附会，说话颠狂无忌，污蔑本帮。一时虽强忍怒气，思及于此，却又忍无可忍，不禁放言喝道：“孟飞，你莫出言不逊，我丐帮虽衰颓了些，岂是能任由你出言辱没的？”
　　孟飞笑道：“我跟你们闹着玩的，何必当真？我这有几块石头，你们若能接得住，我请你们上来吃酒如何？”言毕，只闻崖后“隆隆”声响，数块大石沿盘山石道飞滚而下。
　　孟飞道：“老叫化，有种的别躲。”二人站在崖口，两面是拦马石砌的围栏，见那巨石汹汹而来，每块皆有数百斤重，如此重的山石，若砸中人，非得身骨俱裂不可。眼看一块巨石倏然来袭，常日兴侧身一掌击在石面，只觉手骨震得剧痛。二人一左一右，勉强避开数块大石，眼前一块百斤重的顽石直击面门而来，已是避无可避，骤闻“砰”的一声巨响，却被人一掌击飞，滚入荒草林间去了。但见一对青年男女凌虚踏步而来，正是无伤、若男二人。
　　好在适才及时赶到，见两位长老有惊无险，无伤急上前道：“常长老、萧长老，你们没事吧？”二人一见帮主夫妇皆至，心下又惊又喜，正俗伏拜，忽闻一阵风声掠过，斜刺里远远奔出一人，脚下如风，生得一对金瞳，正是金晶蟾仙孟飞，常、萧二人见他来势汹汹，适才因他险些丧命，又见其伸手拍向无伤，心下惊怒交加，大声喝道：“帮主小心！”倏地一拥而上，两根竹杖一左一右，径直扫向孟飞。见二人陡然来击，孟飞心下一惊，手腕一转，拨开常日兴竹杖，右厢萧乡客杖头又至，他矮身仰头一避。适才二人憋了一肚子火，此番既已开打，皆自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将两条竹杖使得风声虎虎。
　　无伤一见孟飞，喜出望外，但见两方你来我往，缠斗不休，心下茫然，不禁大声喝道：“师父、二位长老，你们别打了。”可一边已是怒火中烧，另一边正欲寻人交锋，皆是不可示弱，一时怎生遏止？
　　无伤叫了数声，并无人答理。此番比拼，一面是明教法王，一面是丐帮两大长老合力来击，双方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眼看非要打到一方重伤方休。情急下，若男抽出天同、廉贞二剑，左右疾出。双方见她骤然出招，各自出手兀自难已回旋，心下一惊。却见她左手剑锋绵抖，将两人竹杖罩在其间。常、许二人只觉杖头所探一阵绵软，右手剑锋连连斜刺，灵巧拿捏得恰到好处，每每刺及孟飞腕肘之时，却又剑锋陡转，冥冥之中，竟将他掌风之力化作无形。募然间，但见常、萧二人竹杖脱手，飞落半空，孟飞虽身俱小无相功，奈何赤手空拳，从未见过这般精妙绝伦的剑法，不禁连连后退。
　　但见一束剑花抖闪，只听得“铮铮”两声脆响，若男还剑入鞘，两边皆自骇然。无伤见双方一时止息，只怕再生变故，一把将孟飞抱住说道：“师父，二位长老，你们都别打了。”孟飞道：“假小子，你这是什么剑法，能否也教我一教？”他适才见若男双手出招的剑法截然不同，料想是伤儿所会的左右互搏之术。只道这套武功只有伤儿会使，未料这小姑娘竟也会，他对这奥妙超然的剑术却是一窍不通，顿生妒慕。若男笑道：“要我教你，那也容易，只要你不与这二位长老为敌，不过……只怕我愿教你，你也学不会。”
　　孟飞急道：“我现在便学，你使来我看看。”说罢拾起一根树技，又要跟若男学剑。但见剑光一闪，孟飞手上树技已然断作两截。若男道：“刚才你唤我作什么“假小子”，这从何而谈？”见她适才剑鞘一出一入，兀自看不明白，料及这般出神入化的剑法，怎是片刻能学得了的？江湖中人，素以强者论尊，心头一震，却又笑道：“好姑娘，伤儿在幽谷不止一次提及过你和你爹，你爹爹定是怕你养不归家，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若不喜欢，我不叫便是。”若男道：“我爹爹才不怕呢……”
　　无伤道：“师父，常长老、萧长老他们都是好人，你们怎么一见面就打？”但见常日兴、萧乡客二人伏地拜道：“属下参见帮主。”无伤又转而将二人扶起道：“二位长老，这可使不得，我只是暂代帮主，介时这帮主之位是得还的。”
　　孟飞道：“小子，你真做了丐儿帮帮主？你们瞧瞧，我说的没错吧？丐帮帮主一定是你们胁迫他当的。”常、萧二人本有怨气，却听无伤口口声声唤他师父，怒气虽消了几分，面上煞红煞白，不发一语。无伤道：“师父，常长老、萧长老他们从未胁迫过我，我既受了丐帮大礼，新帮主尚未至任一日，我自会领受帮中之事。”
　　孟飞道：“你受了他们什么大礼？是金银珠宝，还是什么翡翠玉石之类的？拿来我看看，你小子木头木脑的，还懂这些个？”若男笑道：“这丐帮大礼嘛，就是……”她“呸”地一声冲孟飞吐了口唾沫。见他猛一抖脚，却又笑道“假小子，你这是何故？”
　　孟飞武功虽强，却不知为何对若男反倒是忌惮三分。无伤道：“师父，丐帮新帮主继位之时，都要领受这痰吐之礼，意是先受其辱，而后仰之。”孟飞道：“罢了，罢了，这样的大礼我宁肯不受。臭小子，你这一去不归，我有好多话与你说，我们先上崖顶去谈。”说罢拉着无伤便要起行。
　　二人走出数步，但见常、萧二人亦随行而来。孟飞道：“这里是我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石旗主……”见石万夯是如开山大神般闪身横挡在前，左右还有十数名黄衫大汉，拦作一路。二人心下一怔，无伤道：“师父，常、萧二位长老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为何将他们拦下？”
　　孟飞道：“这些老叫化一身臭气熏天，再说我们师徒说话，岂能让他们偷听？”无伤道：“师父，二位长老不是外人，君山上，多亏了二位长老，才揭穿了许千踪、茅石贵的阴谋，救了晓晓与嵇大哥他们。”孟飞道：“这些乞丐儿一帮子胡搅蛮缠，累得我们晓晓也跟着吃尽了苦头，我还没找他们算帐，你小子倒好，这才分开几日，尽帮着外人说话。石旗主，将他二人捆起来，看好了。”
　　石万夯大步上前，正要动手，忽闻若男手中宝剑铮然作响，喝道：“你们都别动。”适才她以一人之力拆开两方争斗，石万夯亦是在场，见她势气凛然，一时止步，看向孟飞。孟飞道：“咦，小姑娘，想打架么？别以为老夫我怕你。”若男微微一笑道：“孟师父，要打架嘛，量你也打不过我……不过嘛，我先问问你，明教之中，是光明左使大呢，还是护教法王大？”
　　他只觉明教之中，光明左右使与八大护教法王身份相当，只是光明左右使督摄天、地、风、雷四门，又常伴教主左右，若论权力还是光明使大过法王，低声道：“当然是光明……”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一时哑然而止。
　　若男道：“呵呵呵，那就对了，当然是光明使大过法王了？”孟飞急道：“我可没说，光明使与护教法王向来平起平坐，伤儿是我徒弟，徒弟当然是听师父的。”若男笑道：“那好，无伤哥哥可随身带着钟教主给的圣火令，见此令牌如见教主，即便是师父这回也不敢不听吧？”
　　孟飞见她说得有理，一时难以辩驳，料想如何也说不过她，说道：“好吧，你有令牌，算你大啰。”思及适才若男说自个打不过她，见她取过令牌，不好动武，转头对无伤说道：“伤儿，瞧你娶的好媳妇，还没见礼，便拿圣火令来你压师父。”若男笑道：“无伤哥哥他通情达理，哪像有些人事非不分，善恶不明。”
　　孟飞道：“我怎个事非不分，善恶不明了？”若男笑道：“你不分清红皂白，便要伤及好人，便是事非不分；污赖常长老他们害苦了钟晓姑娘便是善恶不明。”但见若男将圣火令高举在手说道：“明教金睛蟾仙听令：令你即刻让开道来，请二位丐帮客人上崖一聚。”孟飞一脸无奈却不敢不从，只得低声道：“谨尊法旨。”见他脸色涨得通红，极不情愿地侧过一旁道，“两位请了。”心下却憋着一股子闷气。
　　常、萧二人见若男这番巧舌伶俐，竟将明教法王说得服服帖帖，心下怒气早已减去八分，当即昂头阔步向前走开，其余众人紧随在后，沿着栈道盘崖而上。无伤想与孟飞搭话，见他脸色一红一白，像是绕有心事，始终不发一语。若男知他心中有气，只觉这秉性脾气与爹爹倒是极为相似的，心下一软，笑道：“孟师父，你别再呕气了，一会上了崖，我教你使剑便是。”
　　孟飞喜道：“你莫骗我？”若男笑道：“徒媳怎能骗师父？”无伤见孟飞心情好转，心中豁然宽怀，说道：“师父，你可曾见着嵇大哥、晓晓和杨大哥他们？”孟飞道：“晓晓那丫头见你被百损道人骗走，一心想去寻你，是嵇老弟将他带回光明顶。可怜这丫头一路劳顿，思郁成疾，还多亏了姓杨那小子，一直守在她身边，悉心照料……”
　　无伤急道：“晓晓她病了，可好了吗？”孟飞道：“闹也闹够了，难不成还要为你小子寻死么？那多不值。”无伤道：“若男，晓晓若能和杨大哥相好，也算是一桩美事，你说他们能成吗？”若男道：“杨大哥人品倒是不错的，对人也是体恤入微，不过钟晓姑娘性格刚烈，这我也说不清……或许，她总会想明白吧。”
　　孟飞道：“说来奇怪，看晓晓那丫头郁郁寡欢的，谁跟她说话，她都不愿答理，倒是和姓杨那小子在一起时还能说上两句……这男女之事嘛，我一向不懂，姓杨那小子武功平平，若真娶了晓晓，岂不天天被老婆欺负？”
　　若男道：“你眼里除了武功还是武功，当然不会懂了。”孟飞道：“练武有什么不好……”只怕若男又不肯教他剑法，一时欲言又止。若男笑道：“无伤哥哥，听师父说，我有感杨大哥与钟姑娘或许能成吧。”孟飞笑道：“那可不是，那几日我见那丫头好了许多，便马不停蹄赶来寻你，见着周姑娘与你一道，我便放心了。”
　　话间众人已至崖顶，但见独石崖上房舍靠山而建，平地间甚为开阔，左右两侧厢房松枝茂翠，正首厅上一座石椅，众人跟着石万夯绕过正厅，来到一处石洞密室，见洞首上刻有一尊石像，像前供有石坛香烛，左右两侧石壁上题着一副对联，诗云：“兼爱非攻，仁人君子虑平筹；抚凿开垣，大师圣祖济洪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