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帮主之争（第三节）

　　无伤所运的小无相功最能模拟别派招式。他在幽谷数月，冥冥之中已习得上层武功，亦能见招拆招，适才所使的招术实乃丐帮绝学降龙十八掌；只是在其中掺入了幽冥神教的凝裂指功夫，看起来似鹿非鹿。这两门功夫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正好互补。百损的玄冥神掌虽是阴寒至极的武功，但其劲势猛如排山倒海，威力自是极大。降龙十八掌至刚至阳，在劲道上丝毫不逊，与凝裂指相铺，正好能克制玄冥神掌。司空鉴集成大家，几十年经历自创的武功，被无伤与老猿数月拆斗之中一鼓脑儿地尽皆学了，此刻随手拈来，威力却是极大，可自个也叫不上名来。
　　眼见百损道人只守不攻，怎奈这小无相功，需得对手出招方能应对，自然遇强则强。现下百损守住门户，只等来攻，既非出招，却也不至失了章法，一时二人手腕相接，再无下招，竟又陷入内力比斗。百损大为心惊，只道：“这小子武功进步如此神速，一定是因那混元真经。王爷他得有家传的混元经上卷心法，向来期冀下卷真经。我虽得了师姐抢来的混元经上卷，却不着要领，其中真假，却也难辨。我与他相斗多时，胜负难料，需得设法将他制住，套出混元真经下卷才好。”一时腕间折变，虚晃一招，乘隙跃至无伤身后，远远遁去。
　　他看似奔逃而走，实侧窥机运气偷袭，旨在出人意表，一击制敌。暗自将玄冥真气揉作一股，昏暗中乍然回身一计“魑魅扣门”正是玄冥神掌中极其阴毒的一招。无伤听得后势风响，千钧一发之际回手横劈，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神龙摆尾”。
　　适才几番交斗皆是无功而返，正值气运在田，此招一出好似怒浪涛天，只听得“蓬然”一声巨响，两面真力相撞。百损措不及防，玄冥掌真气被无伤掌力尽数化去，龙首余势正击在他右手及胸之处，身子如断线纸筝一般斜飞出去，跌落在地。他只觉喉间一阵微甜，肩头剧痛如似火烧，再提不起来。
　　无伤抢上前来喝道：“百损道人，你杀了我陆姑姑，现下受了内伤，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忆及姑姑惨死，不觉怒气在胸，掌间已运足真力，只等一掌下去，便可报了无双的大仇。
　　百损道人冷冷笑道：“老朽死又何妨？丐帮数百条人命，今日都要与我陪葬。”无伤怒叱道：“胡说，你死便死了，与丐帮何干？”百损大声笑道：“你看对岸江面，大内高手已将君山包围，迟早杀上山来，任你武功再高，可保得了这许多人？”他侧眼一看，果见远江上一排火把，簇映着湖面江水，直照得灯火通明。无伤心道：“元廷势大，聚集了这许多人马在侧，敌暗我明，区区一个百损道人便这般难缠；若是张桢、桑措等一干高手尽至，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一时怒忿难消，仰天长啸，一掌击在台面巨石之上，震得地动山摇，说道：“你想怎样？”
　　百损笑道：“臭小子，你若肯自封穴道，跟我走，我倒可以放了这群叫化子一条生路。”一言方毕，闻得群丐之中有人喝道：“宋帮主，我丐帮一向行侠仗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死而已，有何可俱？只需帮主您一声号令，领率大伙杀出重围，我等弟兄自当万死不辞。”一时群声鼎沸。常日兴亦道：“不错，帮主，先杀了这百损老道，只等你一声号令，老叫化虽武功低微，就算豁出命去，定要保你周全。”无伤心道：“丐帮内耗多年，好不容易结成一心，君山之上聚集的数百名弟子都是帮中骨干，怎可因我一人之故毁了丐帮数百年基业？”
　　见若男守在身侧，二人目光相对，心想她一向机巧伶俐，只盼有何奇思巧计，解此危局。却见若男神色凄然，低声说道：“无伤哥哥，别听他的鬼话，敌人或许只是虚张声势，先杀了老贼……”
　　一言未毕，闻得一阵尖声长啸，见百损撮口成哨，音声锐厉悠长，经久不歇。一时不知他用意为何，蓦然间群丐外围传来数十声哀号，丐帮弟子接连中箭倒地，众人暗自心惊。片刻之余，已有弟子来报：“帮主，对岸埋藏了许多蒙古军兵，已射伤我帮数十名弟子。”众人如梦初醒，方才百损道人那番长啸，原是传音之讯。听他冷冷笑道：“如何？若再迟疑，只会有更多丐帮弟子因此丧命，这群化子性命，皆系于你手。”
　　无伤疾步行至外围，见十数名丐帮弟子横竖倒作一地，皆是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其中一名六袋弟子口中嗷嗷有声，一把将他扶起，见他唇齿微扣，不及出声，已然气绝。无伤拔出胸口箭矢，见那箭尖漆黑，正是毒箭无疑。想这十数名弟子皆是四袋以上的精英弟子，中箭立毙，箭上之毒当是剧毒无比。一旁众丐虽是身经百战、舍死不惑之人，见此情景，无不心惊胆寒，一时屏气凝息，不发一语。
　　无伤心道：“元廷肆虐无道，何事做不出来？为今之计，只能舍我一人换取众人性命。”当即回首说道：“百损道人，我跟你走便是，不过你要信守承诺，撤兵回去。”一言既出，众人心下一震，如闻山崩，接连低声吟道：“帮主……帮主……”常日兴道：“帮主，杀蒙古鞑子，纵有万死，有何俱哉，为何弃我等不顾呀？”
　　若男道：“无伤哥哥，你去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钟晓亦道：“宋公子，晓晓也跟你走。”无伤道：“各位，丐帮数十代基业，怎可毁于一旦？百损道人只是想夺混元真经，不敢对我怎样。若男，你领着众人下山，若生变故，便带着大伙杀出重围。”
　　霍然间只见一道青影闪过，嵇腾升抽身而出，双膀紧而钳住百损道人，只闻那老道周身骨裂之声格格作响，闻他大声喝道：“宋左使，何苦只身前去犯险？我现在便杀了这贼道，我等一起杀下山去。”
　　众人闻言，心下皆是一怔，未料新立的帮主竟然会是明教左使，可大敌临前，无暇细想。百损道人身受内伤，又被嵇腾升劲力所制，只觉周身剧痛，骨裂筋麻，兀自面不改色，却再也叫不出声。他这招“灵蝰碎骨”纵然是武功高出数倍之人，一旦被锁，也是万难脱身。嵇腾升运气不发，倘若稍一发力，那老道即刻便会筋脉尽断，化作一摊肉泥。钟晓拔出短剑，凛然说道：“宋公子，你若下令，嵇大哥便一举打发了这恶道，还等什么？”
　　无伤此刻何尝不想手刃仇人，看那满脸橘皮、老皱毒肠之人正是杀害姑姑的凶手。可转念一想，自个身负明教、丐帮众人性命，朝廷千方百计残害中原武林，衡山之难便是先例，大伙不知深浅，我怎可因一已之私枉自送了众人性命？心中仿似烈火煎熬，忆及衡山一战，武林群雄正是中了朝廷的圈套，险些遭到重创。思前想后，一拳重重击在地面，大声喝道：“嵇大哥，我令你放开他。”
　　嵇腾升心有不甘，说道：“宋左使，事在人为，怕他作甚？嵇某人欠你一命，杀了这恶道，大不了我豁出性命也要护你们下山。”
　　无伤抽出腰间令牌，高举在头，见他手上流光熠熠，大声说道：“吾有圣火令在此，明教青衫蝰圣听令，放开百损道人。”众丐闻言，一怔之下，不禁面面相觑。无伤拱手对众丐说道：“宋无伤入明教在先，又承蒙各位长老、丐帮兄弟抬爱，立为帮主，纵然身死，绝不有负丐帮。请大伙听我一言，我走之后，大伙各择小路下山，决不可来赶。”言罢左手疾出，点了自己“神阙”“极泉”二穴，自封气门与手间少阴心经，已然使不得内力。
　　众人见状心下皆是一震，嵇腾升原本紧绷的双臂不觉暗自垂坠下来。百损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受伤不重，此刻周身力道尽释，暗自催力，悄然跃过身来；一把抓过无伤，见对手并无拒抗，冷冷一笑，只见二人化作一纵黑影，倏然跃下山去。斜刺里传来一缕冷风，夜色下已然看不清二人方位。
　　百损道人携着无伤下山，只怕群丐来赶，一路足不歇迟。他原本只是虚张声势，对岸持火夜袭之众皆是家奴仆从，此番奸计得逞，心下即惊且喜，料想无伤自封穴道，任他武功再高，已是无碍。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却也丝毫不敢懈怠，乘上江边接应的小船。
　　那使舵的船头黑衣蒙面，载着二人开桨远去。若男悄然尾随在后，想那百损武功高强，无伤哥哥受其所制，只怕对他不利，不敢贸然出手。见二人船至江心，心下焦急，又见江岸停靠着一排竹筏，原是樵子摆渡来往客旅之用，船主不在，也顾不了许多，掇来筏头上的竹笠，戴在头顶，撑篙而上。
　　百损翘首回望，见夜色之中江面上并无人来赶，他志在混元真经，不等小船靠岸，便急于索要混元真经，几番催问之下，无伤始终一言不发。他自思王爷想方设法想要拿住这小子，今日他落入我手，还愁撬不开其嘴，何必急于一时？日后问出真经要旨，再将他交与王爷，到那时，谁又能知晓是我先得了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