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缘错过情依旧（上）

　　微微泛黄的相片上，那对恋人笑得灿烂，即便是岁月过去了很久，那笑容依旧未变。宋伟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着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花。韩梓桐流着眼泪接过老人的手帕，仔细地替他擦着眼角。
　　“爷爷，后来呢？后来您和奶奶有没有在一起啊？”
　　宋伟接过陆宁送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你们想知道吗？”
　　“想。”陆宁和韩梓桐一起回答。
　　“我们最终没能在一起。”
　　“为什么？”韩梓桐诧异地问。
　　“听我慢慢说。”
　　1953年7月27日，战争双方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至此，历时2年零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宣告结束。宋伟所在的部队，作为先期回国的几只部队之一，告别了洒泪相送的朝鲜人民，踏上了回国的列车。
　　咣当咣当，列车单调的声音丝毫不能影响指战员们归乡的热情。此时的部队已经换装五五式军装，坐在团部车厢里的宋伟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将校尼军装，鲜艳的领章和威武的大檐帽上的八一军徽熠熠生辉。两肩上的大校军衔和胸前的一排奖章，把他映衬得更加英俊不凡。
　　宋伟注视着窗外不住倒退的景色，心里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到丹东。团政委李翔正在写着日记，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和宋伟比起来多了几分沉稳。
　　“老宋别看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丹东了。据我估计呀，很有可能会遇到你想见到的人。”
　　“我的政委同志，我是在想老齐同志，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得了吧，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好像谁没年轻过似的。小于，看着点时间，等到了丹东仔细寻找，发现目标立刻报告。”
　　“是，政委同志。”
　　挂着上尉军衔的于定国大声地回答着，引起了车厢里的一片笑声。于定国已经是团警通连连长了，早已没了当初刚入朝时的稚气。
　　“老宋，这次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和唐医生的婚事办了。都老大不小的了，在国内像你俩这岁数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这事得抓紧。你的结婚报告我都拟好了，看看合适不？”
　　“哎呀我的政委呀，我代表我家依云谢谢你啦。我不看啦，你办事我放心。”
　　“呦呵，这架势很有大领导的意思嘛。还你家依云，唐医生嫁给你呀，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
　　于定国：“插在英雄山上。”
　　哈哈哈，车厢里笑成一片。
　　李翔：“行，你小子够机灵，要不然我这话还圆不回去了。”
　　宋伟：“你的话也没错哇，依云就是一朵鲜花呀，没错没错。”
　　李翔：“那行了，这事我包了，你就等着当新郎官儿吧。”
　　哐哐哐、嗤。列车停在丹东站。
　　于定国一个箭步蹿下车去，干嘛这么着急呢？找嫂子呗，顺便找找自己的媳妇。
　　话说宋伟和唐依云确定恋爱关系后，于定国顺便俘虏了张翠萍同志的芳心。虽说翠萍同志比于定国大了几岁，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俩人是看对了眼了。
　　每回宋伟给唐依云写信的时候，捎带手也给于定国写了一份，于定国拿过来自己抄一遍给寄出去。
　　开始的时候于定国还抄错过，两封都写着唐依云收的信送到地方之后，唐依云打开信一看，抬头写着，亲爱的翠萍姐。
　　唐依云一下子就蒙圈了，连忙打开两封信对照着看过之后这才明白是咋回事。当看到落款的时候，唐依云笑得肚子都疼了。
　　宋伟的落款是：爱你的伟。于定国的落款是：爱你的定。这小子把自己的名字都写落下一个字。
　　唐依云把信交给张翠萍时说：“好好教教你家的定。”
　　然后唐依云就笑得不行了。从此以后，于定国在哥哥、嫂子和媳妇地督促下，文化水平大幅度提高，终于不用抄宋伟的信了。
　　“老齐！老齐大哥，真的是你呀，哈哈。”
　　于定国刚下了车就看见老齐，他跑过去一把抱起老齐打着转。
　　“哎呦，哎呦，赶紧把我放下，晕。你不是小于子吗？哎呀，都成军官啦，这脸是咋整的？”
　　“叫炮弹皮咬的，没事早好了。”
　　老齐激动地拍着于定国的胸脯：“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没给咱爷们丢脸。这点伤没事，老爷们靠的是本事又不靠脸。放心，大哥帮你找媳妇，宋连长呢？”
　　“哈哈哈，老齐，你又胖了。”
　　宋伟抱起老齐一通乱晃。
　　“好好，你们都回来了，都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齐抱着宋伟和于定国嘴里带着哭腔，眼里流着泪水。宋伟和于定国也是眼眶湿润。
　　“哎呀妈呀，你看我这整的，这是高兴的事啊。来来，到我屋去，必须喝两杯。太高兴了，来来，谁要不喝谁就是瞧不起我老齐。”
　　“好好。老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团政委李翔同志。”
　　老齐热情的双手紧握李翔的手：“政委呀，辛苦啦，我这就安排人给同志们送水送饭。”
　　“老齐同志，也辛苦你啦。”
　　几个人一边亲热地说着话一边走进车站办公室。老齐当站长了，他的办公室里有个小炉子，炉子上咕嘟嘟炖着一大锅猪肉炖粉条子，那扑鼻的香气馋得宋伟他们直流口水。
　　“咋样，香吧。我就知道你们能回来，所以我每天都炖一锅，就等着你们回来吃。还记得你们走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不，我要给你们庆功！这回终于叫我等着啦。来，一人一个大缸子，不许偷奸耍滑的，哈哈哈。”
　　战场上下来的人没那么多讲究，抄起筷子吃端起缸子喝。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子塞进嘴里，嚼一口满嘴流油，那叫一个香。
　　于定国：“老齐大哥，咱站上还有没有其他部队的同志？”
　　老齐：“有哇，都在就餐呢。刚才还开走了一列车，这会就剩一列医院的车了，一会就挂你们这列车后头。”
　　宋伟：“大哥，你说是野战医院的车吗？”
　　老齐：“是啊，咋滴啦？”
　　宋伟撂下筷子就跑出去，于定国紧随其后。老齐莫名其妙，李翔笑着对老齐说：“他们的媳妇就在那车上。”
　　老齐：“那还等啥，咱们也去瞅瞅。小宋都是团长了，我得看看他媳妇啥样，配不配得上他。这得把好关，一辈子的事呢。走老李，咱回来再喝。”
　　宋伟此时很激动，因为他看见一个熟人，周院长。周院长正背着手在站台上溜达，看那意思是想做首诗。就在他停住脚步，举起一只手准备吟诗的时候。从他身后跑过来俩人，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拥抱，等周院长把眼镜扶正，对准焦距仔细一看，这才知道是谁。
　　周院长：“原来是小宋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想我啦？”
　　于定国：“院长，我嫂子在没在？”
　　周院长：“小唐自然在车上。不过呢，我们有纪律，不是伤病员不能上车。”
　　宋伟立刻捂着肚子哎呦起来：“哎呦，这咋回事，怎么肚子突然疼起来，不行我得看医生。”
　　周院长乐得嘎嘎的，他笑眯眯地说：“你这病来的很快嘛，看你满面红光的样子哪里像有病。肚子疼是吧，那边有厕所。”
　　宋伟冲于定国一摆头，于定国冲周院长敬了个礼说：“对不起周院长，得罪了。”
　　说完一把扛起周院长跑一边去了。
　　“哎，我说小于，你这是要干嘛呀，快把我放下来。哈哈哈，你碰我痒痒肉了。”
　　宋伟一个箭步冲进车厢大喊一声：“依云，我来了！呃……”
　　满车厢的大姑娘啊，全穿着新式的军装。五五式女兵常服中有一款仿苏式的类似于当年流行一时的布拉吉，也就是连衣裙。军装裁剪合体，又是掐腰的，把女兵们的窈窕身姿衬托的煞是好看。尤其是腿部那小巧的皮靴上面露出的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太有看头了。
　　宋伟看花眼了，他越是想找到唐依云，就越找不到，急得宋伟汗都下来了。女兵们面对着这个高大英俊的军官，眼中都是惊艳的表情，她们嘁嘁喳喳小声议论着：“这谁呀？傻了吧唧的，进来就喊，找谁呢？”
　　“找唐姐的，她对象。”
　　“哇，好帅好帅。”
　　唐依云奋力推开故意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女兵，她快步走到宋伟面前，那几步路走得是风摆杨柳飘飘欲仙，直接把宋伟看傻了。
　　哈哈哈，女兵们笑成了一团。唐依云的脸蛋红扑扑的，她玉手一招，张翠萍跑过来，三个人一起下了车。
　　宋伟在这，于定国还会远嘛。这不，于定国同志正给周院长又是揉肩膀又是点烟，殷勤异常。李翔、老齐一左一右和周院长坐在一起聊得正开心，几人一看宋伟带着两个女兵过来，就知道正主来了。于是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宋伟：“依云，这是我们政委李翔同志。老李，这是唐依云。”
　　李翔：“这就是弟妹呀。好，般配，太般配了。是不是老齐同志？”
　　老齐：“没错，你俩天生就是一对儿。政委，批准不？”
　　李翔：“批准批准，必须批准。”
　　周院长：“你俩怎么不问问我这个院长的意见呢？”
　　老齐：“哎呀周院长，你看这事整的，咋把您老给忘了呢。周院长，批准呗？”
　　周院长：“我想不批准也不行啊，哈哈哈。”
　　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唐依云和张翠萍以及周院长就去了宋伟他们的车厢。
　　团部车厢相对宽松多了，其他几个同志一见唐依云来了就嫂子长嫂子短叫得亲热。老齐端着菜，于定国拿着酒回到车厢，几个人又打开罐头开始聚餐。
　　老齐的酒量不小，身为东北老爷们没酒量还成。让人想不到的是，文质彬彬的周院长居然也是海量，酒到杯干喝得那叫一个畅快。
　　聚餐的气氛很热烈，胜利的喜悦，重逢的欢乐感动了每一个人，就连不怎喝酒的唐依云都在众人的催促下，就着宋伟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小口。这一口下去立刻面若桃花，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娇艳。宋伟都看傻了，端着酒杯就剩下傻乐了。
　　火车渐渐开动，众人挥手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老齐回到车厢。在李翔安排下，在车厢最里面空出一排座位。于定国用弹药箱，压缩饼干桶把坐位之间铺平，再铺上毯子，一个简单的床就架好了。
　　周院长捅捅李翔：“政委呀，这不会违反纪律吧？”
　　“我的院长，这么多人在一起能违反啥纪律呀？放心吧，你的床已经铺好了，咱哥俩睡一头。”
　　于定国拉起了一道帘子，给宋伟和唐依云留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让喝得有点迷糊的张翠萍躺在自己腿上，还为她盖上了毯子。
　　看到这一切，周院长点点头说：“小伙子们都成熟了，知道疼媳妇了。今后医院的小丫头们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
　　宋伟坐在唐依云身边，他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边，宋伟的心里甜甜的，他的心也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看着唐依云娇媚的睡容，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唐依云修长的睫毛一阵颤动，美丽的大眼睛慢慢睁开。俩人四目相对，爱意在眼波中流淌。
　　唐依云缓缓坐起来，她轻轻拉着宋伟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拽，虽然害羞的不行，但是动作却很坚定。宋伟激动得无以复加，赶紧摘掉帽子脱掉上衣，搂住唐依云把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两个人脸挨着脸，互相拥抱着对方，甜蜜和温馨充满了这个小空间。
　　“你腿不好，别这么坐着，快躺下。”唐依云轻轻地说。
　　宋伟很听话地脱掉皮鞋，挨着唐依云躺下。他的个子比较高，只能斜着躺，唐依云乖巧地挨着宋伟躺好，仔细把带着自己体温的毯子盖在宋伟身上，那温暖和芬芳立刻包围了宋伟。他侧过身搂住唐依云，又把脸贴着她的秀发，嘴含着她的耳垂，久久不愿放开。
　　唐依云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宋伟的右腿。宋伟感到了那片温暖和滑腻。宋伟觉得，自己也是个有老婆疼的人了。
　　“腿还疼吗？”
　　“不疼，都好了，我也按时吃药了。”
　　“嗯，我知道。今后一定好好给你治一治，趁着年轻恢复得快。”
　　“那等我们结婚之后吧？”
　　“嗯，听你的。”
　　“依云，你老家是哪里的呀？”
　　“天府之国呀。”
　　“哦，怪不得皮肤这么好呢。老李家的嫂子和你是老乡呢，就爱吃辣，说话也嘎巴利落脆，可厉害呢。你和李家嫂子不一样，还是我有福气。”
　　李翔：“讨好老婆不要打击别人好不。”
　　唐依云嗤嗤笑着，她看见宋伟吃瘪的样子就想笑。宋伟不好意地挠挠头。
　　唐依云：“我生气的时候也会那样的，你别惹我呀。”
　　宋伟：“我不会让你生气的，我舍不得。我喜欢看你笑，我要让你笑一辈子。”
　　唐依云撅起小嘴轻轻地吻上宋伟的唇。
　　唐依云：“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要敢不要我，就把我的血还给我。”
　　宋伟：“我把命给你，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了我跟着你去。”
　　唐依云的小手捂住宋伟的嘴，不住地摇着头，眼里又蒙上了一层泪。
　　“等到了沈阳，我给你联系地方的专家，一定要把你的腿治好。”
　　“没事，就算治不好，我不是还有你嘛，你给我当拐棍好吗？”
　　“好，我给你当一辈子拐棍。”
　　周院长摘掉眼镜擦了擦眼睛，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李翔：“老周，睡吧。”
　　周院长：“睡不着，我也想我家那位了。我不在家，那几个调皮孩子不知道怎么让她操心呢，回去以后，我要好好疼她。”
　　李翔翻身坐起来说道：“都一样，嫁给咱们当兵的女人都不容易。打仗的时候提心吊胆，不打仗的时候又顾不了家，可苦了她们了，是得好好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