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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故里之行

作品名称:转眼就是百年      作者:坚实之果      发布时间:2020-03-22 13:40:17      字数:4711

  兴高采烈地拉着呱,也就来到大队部门前了。
  大队部院子里蹲了两个下“憋死牛”的庄稼汉,因为棋下得紧,七老爷他们呼呼隆隆地进来了,居然顾不上抬眼瞧一下,兴宝就上去拍打一个埋着头的后背,说:“支书支书别下了,看看谁回来了。”
  那“后背”正执迷于棋局,压根顾不上理会,说:“去去,来人往家里招呼,大队部又不开伙,谁来了也不管饭。”
  兴宝还想说点什么,一旁的七老爷却耐不住性子了,上前揪住“后背”的耳朵说:“当谁呢,不就墩子嘛,快起来看看俺是谁。”
  墩子心思全在棋盘上,无奈耳朵被揪得生疼,就忍不住跳将起来,急刺拉地乱喊:“哎呀哎呀,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揪老子耳朵……”
  话蹦出嘴巴这人突然愣住了,眼瞪得和铃铛似地说:“俺的个娘呃,七老爷?七奶奶?咋都老抽抽了?”
  七老爷一听就乐了,当胸锤了墩子一拳说:“这么多年了还不长年纪呀,你不也变成老杂毛了吗?”
  七奶奶也笑着说:“老抽抽的是俺吧,你和你七老爷就是添了几根白头发,还壮实着呢。”
  墩子这才完全回过劲儿来,上前拉住七老爷和七奶奶的手说:“哎呀呀,真是七老爷七奶奶呀,俺说这李家房村地界里谁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揪俺墩子的耳朵。”
  攀腰搭背地寒暄了一通,墩子就撇下兴宝拉着七老爷一家三口往自己家里走,和他下棋的是个叫“解放”的后生,追着后腚喊:“支书支书,晚上可是要开社员大会,还通知不通知了?”
  墩子用后脑勺回答:“通知!七老爷七奶奶回来还不得像样地开个会?就说俺说的,谁不来就扣他的工分!”
  一溜烟儿地来到墩子家里,还没顾上拉两句呱,解放就搀着个白发苍苍的小脚老太太找来了,草妮子见了,上去就把这小脚老太太揽怀里了,说:“磨棍儿家的!咱娘俩这是多少年没见了?”
  磨棍儿媳妇眼泪汪汪地说:“哎呀呀七奶奶,真是你回来了,解放说俺还不信,真是你和七老爷回来了!”
  七老爷听见也凑了过来,说:“磨棍儿家的你可受累了,你娘身子骨还壮实吧?孩子们呢,都长高了吧?”
  磨棍儿媳妇连忙弓下身子给七老爷行礼,说:“七老爷呀,磨棍儿那年回来说你为俺都下手打了他,过去这么多年了,俺也不恨了,他奶奶去年春里没了,活了九十多岁,一觉没睡过来就走了,这不,他敦子大爷帮忙发的丧,解放是老二,他哥在福建前线当兵呢。”
  解放听了就过来说:“老爷爷老奶奶,俺叫解放,初中毕业在大队里干会计,俺哥叫土改,当兵好多年了。”
  这时候也不知啥时候溜进来的兴宝忙不迭地插嘴:“土改去年回来的时候说是提干了,当排长了。”
  墩子听了也在一旁说:“是呀,土改这孩子有出息,那年当兵因为个矮还差点没验上,是他爹托老战友帮了忙才走的。”
  一屋人在墩子家里就着烫嘴的地瓜粥啃了几张煎饼,又东扯葫芦西扯瓢地拉了一通呱天就黑透了,于是就抬起腚来呼呼隆隆地往大队部走,大队部的院子里已经点上了马灯,因为人太多光线太弱,只能感觉到乌乌压压的人影和老婆吵孩子闹的嘈杂动静,连搁腚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好在墩子有副惊天动地的烟酒嗓子,一阵嘶吼就把路开出来了。
  说是开出了路,实际上就是男女老幼们纷纷低下脑袋,让你从一个个的头顶上迈过去,其间踩了谁家的脚,踢着了哪个的鼻子就顾不上了,反正东倒西歪惊叫一片踉踉跄跄地就挪腾到了点着马灯的八仙桌跟前。
  等站稳了身子,七老爷一行也都见缝插针地坐地上了,墩子就清清烟酒嗓子发话了,说:“老少爷们儿啊,这本来呢,是要拉拉‘四清工作’的,不拉?不拉不行啊,工作组在河口镇住下了,拉不清楚不就成‘四不清’了?不过呢,今天咱先不拉这个,先拉拉多少年前打鬼子的事儿,咱老李家门里有个七老爷七奶奶还记得吧,啊?都还记得吧?”
  墩子絮絮叨叨地问了几遍,底下才稀稀拉拉地喊了起来,有说“记着”的,也有说“知道”的,还有瞎起哄的,说“不知道”“没听说”的。
  七嘴八舌的动静引来一阵阵轰笑,墩子就耷拉脸了,说:“谁在那里胡说八道?七老爷、七奶奶,谁家不知道?有能耐的站起来说给俺听听?”
  这回没人接茬了,乌乌压压的人堆里只剩明明灭灭的旱烟袋和一闪一闪的眼睛。
  于是墩子清清烟酒嗓子又说:“俺不是和谁家过不去,说是过去多少年了,可咱不能忘本啊,想当初要不是七老爷领着人打鬼子,你兴贵老爷的仇咋报?要不是七奶奶娘家的舅老爷当着公安局长,小鬼子不定咋祸害咱呢!今天俺报个信儿,咱河东河西大名鼎鼎的七老爷七奶奶回来了,就坐在八仙桌底下,鼓个掌欢迎欢迎!”
  墩子说完就带头鼓掌,七老爷便顺着噼里啪拉的掌声从八仙桌底下钻了出来。
  其实这时候的七老爷挺尴尬的,离开二十多年了,“七老爷”这仨字也就墩子兴宝这茬人还念叨,所谓星转斗移时过境迁,面对这一大堆半生不熟的晚辈们后生说点儿啥才好呢……还是说点乡里乡亲的大实话吧。
  于是招招手说:“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当初为了打鬼子干老蒋离开了咱李家房村,这一走就快二十年了,二十年不算多长,可整整一茬人就和浇了薄屎汤子的庄稼似地蹿起来了,人是这样的,越是走的远,就越是想家,越是离开久了,心里就越念叨得慌,咱李家房村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五十岁年纪往上的人名一个不落地全都装在心里呢!在南京府的这些年,白天看见的是夫子庙、秦淮河和一眼望不到头柏油大马路,晚上做梦了,就全是咱李家房村的事儿了,这么说吧,俺和你七奶奶无论什么时候,不论走的多远,也还是咱李家房村的庄户头子,俺现在退休了,回来了,家就安在泰城里,往后谁进城害渴了就来家喝碗水,害饿了就来家吃口煎饼,不渴不饿来家拉拉大呱也行,俺和你七奶奶举双手欢迎……”
  七老爷的演讲引起一阵噼哩啪啦的巴掌声,有人还愣头愣脑地叫个“好”什么的。
  闹哄哄的氛围里,墩子亮开他的烟酒嗓子又发话了,指着人堆里几个交头接耳的后生说:“狗日的,听见了吗?你不知道七老爷,可人家七老爷还请你到城里的家里喝水吃煎饼,你不知道七老爷,可你知道吗,咱大队最打粮食的那些水浇地都是人家七老爷的!沙窝岭上的酸杏好吃吧?俺告诉你,那也是人家七老爷祖上传下来的!人家七老爷家光绪年间儿就出了县太爷,当年那可是良田百亩骡马成群……”
  话说着说着就剑走偏锋了,七老爷草妮子毕竟觉悟高出一截来,马上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可墩子这人显然在村民面前口无遮拦惯了,一点扭转乾坤的意思也没有,万般无奈之下,七老爷就跳将起来把吐沫星子乱飞的墩子给抱住了,咬着耳根子喊:“墩子,哎呀墩子,别瞎说了,你七老爷九岁离家出走,二十岁出头打鬼子、当八路,哪来的骡马成群良田百亩?”
  底下看得轰然大笑,有年纪轻的就趁机乱喊:“支书,照你的说法,七老爷不成剥削阶级了?李家房村的大地主呀!”
  满嘴跑火车的墩子这才猛然醒悟,扯着他的烟酒嗓门儿继续乱讲,说:“没错没错,俺说差了,七老爷九岁参加的革命,卖地捐枪,把祖传的家底都败光了,土改的时候就剩了十多亩薄地和几间给大队当仓库使的老屋,成份定的是‘中农’,差半点就算贫下中农了……”
  
  孙县长果然没有食言,几个月一过,就连打电话带派车地把七老爷祖孙三口接进了泰城的新居。
  新居建在一条叫“望天胡同”的老巷子里,门牌上印着“十一”两个字,也就是说七老爷七奶奶泰城的住址是“望天胡同十一号”。
  这“望天胡同十一号”虽算不上深宅大院,但与四周旧墙老屋的邻居们相比较,还是显得挺扎眼的,尤其是两扇榆木包铁的石阶大门,一下就把左邻右舍猥琐低矮的门脸儿比下去了。
  和七老爷一样独门独户散居在望天胡同里的退休干部还有几家,新屋上梁的时候孙县长曾邀请七老爷这些住户到现场参观过,七老爷当时就纳闷了,这一家挨一家的胡同巷子里咋就能预留出来那么多盖屋的空地?一打听才知道,“望天胡同十一号”过去是一家纸盒厂,后来纸盒厂公私合营迁走了,地皮也就充公了。
  斜对面的“十六号”老朱家原先是一处破败经年的老宅子,因为已无业主,左邻右舍就翻翻土种上地瓜了,据说开始打地基的时候还费了不少的口舌才把瓜秧子给收拾了。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胡同北头的“四十号”老牛家,据说没盖屋前是片无人问津的乱葬岗,底下埋了些什么人已无从考究了,但挖地基的时候的确挖出了一大堆白花花的人骨,好在一介武夫出身的老牛满不在乎,说:“几根骨头怕个球,四一年反扫荡,老子拖着半条命还单枪匹马地弄死两二鬼子,怕死还不当共产党了呢。”
  搬进新居新鲜了没多少日子,七老爷就呆不住了,先是骑上自行车满街筒子乱转悠,碰上溜门撬锁的小偷还见义勇为了一回,人虽扭送了派出所,但七老爷的胳膊却被刀片划了个二寸长的血口子,吓得草妮子叮嘱再三,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再碰上事儿喊两嗓子吓唬吓唬就行,千万别愣头青似地动手。
  把泰城的大街小巷转得差不多了,七老爷就产生想法了,他发现这泰城虽好,但排水系统却很不合理,明明北高南低的地势,但不少南北朝向的胡同巷子却被工厂学校和机关单位修筑的围墙阻挡住了,以至赶上大雨天,骑自行车的七老爷竟被汹涌澎湃的雨水淹没到了腰眼,七老爷就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这些阻挡泄洪通道的围墙底下都顺着街巷开个阳沟,不就把雨水疏通走了?
  念头一有,七老爷就憋不住了,连忙到县政府里找孙县长商量,孙县长正忙得一脑门子汗,头也不回地说:“行行,没事你再跑跑,拿个具体方案出来,再说、再说。”
  有了孙县长这句话,七老爷的劲头就更足了,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就是满大街地量尺寸画图纸,按草妮子的说法,“望天胡同十一号”都快成七老爷歇脚过夜的大车店了。
  这天一早,七老爷吃了草妮子卷的豆腐煎饼便推上自行车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和往常一样,出了门先是钻进街口的小铺里买了盒香烟,然后蹬上车子便往大街上骑,骑着骑着七老爷就骑不动了,因为迎面碰上了一群手里举着各种横幅旗帜、口号喊得震天响的半大学生,近些日子大街上常会碰到类似情况,所以七老爷也没多想,偏腿儿下车单等着游行队伍过去了好继续前行。
  可扶着车把站定了,再抬脸往人群里一打量,火可就蹿上来了:这游行队伍的中间有辆缓慢行驶敞篷卡车,卡车梆子上则捆绑了一溜带纸帽子挂亡命牌儿的犯男犯女,其中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竟然就是刚给七老爷下达了“拿方案”任务的孙县长!
  “狗日的,这不无法无天了嘛!”
  七老爷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扔下手里的自行车就往卡车上冲,不过还没等冲到跟前呢,几个戴袖标的毛头小子就硬生生地把他挡住了。
  毛头小子说:“挤啥挤啥?再积极也得到批斗大会上说,贫下中农出身吧?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可以安排你上台诉诉苦。”
  七老爷说:“诉你个狗屁的苦,人家孙县长咋啦?让你们五花大绑地押着游街?”
  毛头小子一听就炸了,回头大叫:“嗨,弄错了,这老东西是个反革命保皇派!砸烂他的狗头……”
  毛头小子们一听呼拉一下就围了过来,七老爷见势不妙连忙倒退着步子后撤,顺手还把路边一辆粪车上的铁锨抄了起来,不过还没等他抡起铁锨来行凶呢,游街的卡车底下突然传来一阵惨叫,说是汽车的后轱辘碾着人了,于是毛头小子们丢下七老爷又往卡车那边挤,人多一乱,就把七老爷给忘了。
  等游街的、挨车碾的、看热闹的全都没影了,生了一肚子闷气的七老爷才想起自行车还歪在地上呢,于是低下脑袋四下寻找,可目所能及之处尽是些飘落的传单和挤掉的鞋子,驮他到这里的自行车竟然不翼而飞了,七老爷一下明白过来了,刚才尽顾着对付几个毛头小子了,自行车肯定是让伺机行窃的蟊贼给“捎”走了!这下窝囊得七老爷可不轻,干了一辈子公安劳改工作,到头来耍猴的反倒让猴给耍了!
  越想越气,七老爷就想到附近的派出所里报个案,根据经验街面上行窃的蟊贼多是犯有前科的,只要不是流窜犯都会有案底,所以对派出所来说抓这种小蟊贼就是个顺藤摸瓜的事情,一般逃不出手掌心。不过撂开双腿跑到派出所一看七老爷就泄气了,原本挺威严的一个公安部门居然大门洞敞一片破败,好不容易碰到个穿制服警察的一问,人家说还报什么案呀,别说你了,连派出所的警用自行车都让造反的学生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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