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有没有想我

　　安溪一边换鞋，一边朝客厅望去，一位戴眼镜的男士坐在沙发上，有点儿拘束得看着安若海跟婷婷的亲密互动，看到安溪朝这边看过来，他马上起身冲门口的美女点点头。安溪颇有些尴尬得笑了笑，算是回应。
　　“小溪，快过来坐。”安若海朝安溪招了招手，安溪乖巧得坐了过去。安若海虽然五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部队出身的他，平时注重锻炼，身体硬朗，看着也就四十来岁模样。他属于明眉大眼型的，尽管岁月留下了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安溪一直觉得，叔叔就是男神一样的存在，无论样貌，还是为人处世，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稳如泰山，好像这个世上就没有能让他犯难的事。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公司新来的小王——王涛，名牌大学毕业。从一名小小的村官，一举考入国企，很不简单了。而且还是咱们老乡呢。这是安溪，我侄女儿。”
　　王涛马上伸出手热情地说：“你好。”安溪眉头微皱了一下，对于初次见面就握手有些反感。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边给王涛的茶杯里续茶，一边微笑着说：“快坐吧，喝茶。”王涛有些尴尬地端起茶杯，笑着重新坐下了。安溪看到烟灰缸里已经放了七八个烟头，拿起来，把烟灰倒入垃圾桶，又去洗手间将烟灰缸清洗干净，重新放回桌上。安若海烟瘾很大，又不听劝，后来安溪也就不再劝了。
　　“小王啊，家里都还好吧？”安若海此时没有了老总的架子——平时也从不摆架子——更像是一位长辈的问询。
　　“好着呢，现在家乡变化很大……”王涛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拘束感，跟安若海侃侃而谈起来。
　　安溪看他们相聊甚欢，起身走进厨房。这时婷婷已经回屋写作业了，婶婶正在厨房忙碌着，看到安溪过来，笑着说：“最近医院里忙吗？”
　　“挺忙的。”安溪接过婶婶手里的菜开始择起来。
　　“再忙也得注意休息，女孩儿最不能熬夜，看你最近皮肤都不好了，我给你买了套护肤品，一会儿去我屋看看去。”
　　“又让婶儿破费了，有你这样的婶婶，我真是太幸福了！”安溪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推辞，什么时候该“恭敬不如从命”，并且随时准备好彩虹屁奉上。她这个婶婶真真是人如其名——张玲珑，八面玲珑。人漂亮，办事儿也漂亮，而且酒量也数得上女中豪杰了。这种女人，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般的存在。安溪在张玲珑面前总是有点自卑，虽然称呼上长辈，可实际上俩人年龄却差不了几岁。张玲珑三十几岁的身体里仿佛住了一个五十多岁、阅尽人间百态的长者，那种思想境界和高度，总是让安溪感觉自己幼稚得可笑，却永远望尘莫及！
　　“小溪，你觉得那个王涛怎么样？”张玲珑突然凑近安溪小声说道。
　　安溪被这一问吓了一跳，这不会是故意为我安排的相亲吧？
　　“啊？婶儿，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他是叔叔的下属，不好背后议论人家吧。”安溪赶紧搪塞过去。
　　“你叔好像挺欣赏他的，你也知道你叔那个人，对老家来的人，就莫名得热情。这不，直接请家里来了。”张玲珑一边仿佛不经意地说着，一边暗暗观察安溪的态度。她觉得安若海就是瞎操心，多此一举，还想着给安溪介绍男朋友，别的且不说，就光这上下级的关系，这朋友就不好处。
　　“婶儿，您就别操心我的事儿了，”安溪也凑到张玲珑的耳边小声说道，“他不是我的菜。”说完俩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就像互相交换秘密的闺蜜，亲密无间。
　　午饭大家吃得都各怀心事。
　　安若海确实觉得王涛年轻有为，人品不错，是个可塑之才，有意撮合。可是碍于自己老总的身份，怕对方不是单纯的喜欢安溪。这才以老乡认家门为由让王涛来家里，不动声色，看安溪的态度。
　　张玲珑没有安若海的那份紧张和患得患失，她觉得反正只是个侄女儿而已，成不成，都与自己无多大关系，但是又得拿出很疼安溪的那种长辈模范，在丈夫安若海面前还是得装一装的。
　　安溪有点如坐针毡的滋味了。本来这次回来想好好跟叔叔聚聚，聊聊家常，开开玩笑，或许还能撒个小娇逗叔叔开心……谁知出现这样尴尬的场面。她是明白叔叔的苦心的，只是在心里暗暗叫苦——叔叔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就像小时候，安若海会给她买各种他以为她会喜欢的玩具，却从来没有买对过一件，那个时候，安溪永远是一副“我很喜欢”的样子，因为她不想看叔叔失望的眼神。但是今天，她没有一如既往欢喜。
　　王涛是个聪明人，从安溪进门的那一刻，他似乎就猜到些什么，不过对于他来说，不管是自作多情也好，还是缘分使然也罢，他都会牢牢抓住机会。
　　午饭后王涛识趣地告辞，安若海把安溪叫到了书房。书桌上放着写到一半的毛笔字，安溪煞有介事地端详起来，然后像个老学究一样摸着假想的山羊须，故意放粗嗓子说：“嗯，老安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安若海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安溪的脑门：“你这个鬼丫头！又拿老子开心！”
　　“哪有，您就是借我两胆儿，我也不敢呀！”安溪赶紧求饶。
　　“不喜欢小王这样的？”安若海在安溪给王涛续茶时就看出来了。
　　“嗯，不喜欢，没你帅！”安溪打趣道。
　　“行吧，由你！不过，你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有喜欢的就带回来让我看看。”
　　“遵命，长官！”安溪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军礼，又把安若海逗得直乐。这可能就是亲人吧，在外面呼风唤雨，一呼百应又能如何，最能让你放下戒备，敞开心怀的，永远都是那个和你有着共同血缘的人。安若海无儿无女，他早把安溪当成自己的女儿了，而当初也是因为安溪，他才放弃了自己做父亲的权利。
　　张玲珑听着从书房传来的阵阵笑声，心里就如同有百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虽然婷婷也算乖巧可爱，又聪明伶俐，安若海也很喜欢婷婷，可是总感觉少了血亲的那种牢固。这种表面的其乐融融，却要小心翼翼，永远都没有办法跟骨肉至亲相比。安若海对安溪已经超出了叔侄之情，更胜父女。只要安溪在，婷婷永远要排在第二位，这不是她想要的。张玲珑一边切着水果，一边恨恨地想。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来，吃水果。”张玲珑端着果盘进了书房。安若海眉头一皱：“什么时候学会了不敲门就进来了？”
　　张玲珑一怔，马上笑着说：“又没有外人，干嘛弄得那么严肃嘛！我这不是给你们送水果呢嘛，怎么？还嫌我服务过于周到了？”
　　安溪赶紧打圆场：“哪有，哪有，婶婶最贴心了。”两美女一唱一和，安若海倒不好发作了，只把她俩都撵了出去，自顾自地练起字来。
　　安溪吃过晚饭才离开了叔叔家。在出租车上，想着这一天的种种，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有种说不出的伤感来。
　　到公寓时已经九点了，安溪乘坐电梯上楼，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坐在她家门口，头低着埋在双腿之间，不用走近就已经闻到了呛鼻的酒精味道。这个公寓是一梯两户，对门没有住人，这一层只有安溪这一户。安溪顿然害怕起来，这个时候遇见酒鬼，要不要报警呢？
　　安溪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人，感觉有点眼熟，干净的短发，双手交叠垂在头前，手指修长。安溪向来喜欢手指白净修长的男生，尤其对穿西装的男生没有免疫力。她没敢靠近，离得远远地喊着：“你好。”对方没有反应。安溪不由得上前两步，小声嘟囔着，“手指这么修长的男生应该不会是坏人吧。”她用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喂，醒醒，你不能睡在这儿呀！”
　　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安溪手上又用了用力，推了两下。
　　“喂，你赶紧醒醒，你别睡我家门口呀，你要再不醒，我可报警了！”
　　那男人甩出一支胳膊，吓得安溪赶紧后退。
　　男人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眯着，盯着安溪的脸看了半天。安溪却被这张脸惊得张大了嘴巴。
　　“杜总？真的是你吗，杜总？你怎么醉成这样了？”安溪赶紧上前想把杜明扶起来，大冬天坐在地上，怕是要着凉的。
　　“你谁呀？别动我！”杜明还眯着眼盯着安溪看，好像在研究眼前这张脸。
　　“我是安溪，还记得吗？”安溪扶起杜明想让他站好。
　　杜明怔怔地看着安溪，突然趴在她肩膀上小声呢喃着：“小米豆，你是——小——米——豆。你去哪了？你有没有想我？”杜明猛地抱住了安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