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鸡笼子 大叔和河蟹

　　一开春，粒淑的母亲便张罗着要买一些小鸡仔。盘算着，三个孩子正在长身体，营养不能丢。光靠每个月代课的这几个钱，买不了几个鸡蛋。如果现在买个五六只母鸡，再养两只公鸡。在家里养一段时间，到不了秋天，有的母鸡就能开窝，到时候就不愁鸡蛋吃了。待到过年的时候，宰一只公鸡吃肉，另外一只留着打鸣。
　　村里这时候也会有人挑着担，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去卖鸡苗。街上逢五就有街会，每逢集会的日子，便早早有人用旧席子围成圈，来占个场。然后等人围摊的时候，再把小鸡仔放进去。
　　粒淑母亲前个儿去赶会的时候，买回了七八只，放在纸箱里。每天都宝贝似的，喂些玉米糁和小米粒，再用一只旧碗装些水放在里面。上午搬到外面晒一会儿，然后就赶紧挪到阴凉的地方。粒淑的母亲还会特别小心，在纸箱上盖上一个竹盖子，即透气，又能防止黄鼠狼把它们给叼了去。粒淑特别喜欢那些晃晃的柔柔的小家伙，每天放学都要去河里扯一些新鲜的水草给小鸡仔吃。
　　隔个一两天，粒淑的母亲就会把这些小鸡仔挨个的捉住，抓起来握在手里，看看小鸡仔的嘴和爪子，还有绒毛。还从街上买来一些有助消化的药，不时得喂一喂。
　　在粒淑母亲的精心照料下，这几只小鸡仔很快就长得结结实实，明显长了个。粒淑眼见着这些小家伙一天天长大，非常欢喜，老想着要再多喂几只。
　　于是，每当有人来村里卖小鸡苗，粒淑便会和小伙伴们聚在周围看。
　　卖小鸡苗的那个大叔，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粒淑她们村子。他非常和善，遇到有小孩子们聚集，就会把担子放下来，让粒淑她们看个够。
　　今天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粒淑家的那棵大椿树上，挠得那些树上的小芽芽一个个争相冒了出来。好脾气的细风抚摸着，舒展着嫩嫩的椿树芽。粒淑早早就听到有人在村子里吆喝着卖鸡苗，听着声音就知道是那个高个子大叔。
　　大叔停下来，把担子放在清真寺外面的柿树下。隔着盖子，就听到盒子里面的小鸡仔们在不停地“唧唧，唧唧！”地叫。大叔的担子每边都有四五层盒子，摞在一起，最上面盖个竹盖子。盒子是用竹子做的，爬在缝隙里就能看到些黄黄的小东西。
　　盖子一打开，这些绒绒的小家伙们，便慌慌地挤在一起，“喳喳”得叫个不停。
　　粒淑蹲着看了好久，轻轻地抚摸着小鸡。
　　“闺女，你是不是喜欢这些小鸡仔？回去给你娘说，让你娘给你买。”大叔笑着说。
　　粒淑看着这些小鸡仔，
　　“那你别走，等着俺！”
　　“妈---妈---”边喊边向家跑去。
　　粒淑的母亲已经在集会上买了五六只，再加上自己家里的老母鸡也已经落了一窝，不准备再买了。可是实在是被这个执拗的闺女，缠得心烦。就出门去，和粒淑一路来到柿树底下。
　　“你这咋卖？”粒淑的母亲指着竹盒里的小鸡苗问。
　　“咱这都是熟人，俺经常在这儿转，绝对不会给你贵的。”大叔边擦汗，边从竹盒里捉了一只，拿给粒淑的母亲看。
　　“恁看，俺的鸡苗！毛多顺溜，再看这爪子和嘴，放在家里好好经治经治（方言，照顾的意思。），过不了几天，就会长得结结实实！”
　　粒淑的母亲摸了摸鸡仔，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说，
　　“这样吧，两块钱，给俺十只！两只公鸡，剩下的都要母鸡。你说中了，俺就把鸡苗逮走；不中，俺就不要了。”
　　“这，再给俺五毛，两块五，俺给你十只！”大叔笑着说。
　　“走，不要了！”粒淑母亲说罢，就扯着粒淑要走。
　　“别，别呀！价格好商量，恁再看看这鸡苗！会（方言，集会的意思）上卖的跟俺的能比？”大叔追着粒淑的母亲说。
　　粒淑母亲不答话，不回头，也不放慢脚步。粒淑被母亲拉着往家走，心里难过的几乎要哭了。虽然家里也有几只，可是那些鸡苗都长大了些，身上的绒毛也褪了。她还是想要这些毛绒绒的，弱弱的小家伙。
　　“好好好，就按恁说的那个价，中不中？”大叔妥协了。
　　“再加一只！”粒淑母亲站住，回头望着大叔。
　　“中，中，中，卖给恁！恁真会搞价！说实话，这十里八村，俺算是服恁会搞价！”大叔又一次妥协了。
　　粒淑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两块钱，递给大叔。
　　大叔拿起一只竹编的笼子，把小鸡苗数了十一只，放在里面。对粒淑的母亲说，
　　“编这只笼子，俺也费了不少劲，怎么着也得值五毛钱吧！”
　　粒淑母亲咯咯笑了，
　　“真是买家不如卖家精啊！一会儿，俺让粒淑把鸡笼子送还给你！”
　　看着母亲提起鸡笼子快步向家走去，粒淑回头望向大叔，无意间听到大叔嘟囔了一句，“这帮肉回子（部分汉族对回族的蔑称），太精了！”
　　感受到了大叔的不友好，粒淑赶紧跟着母亲跑回了家。
　　“粒淑，这些鸡苗是你要买的，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去河里割草。可别光指望我喂得那些剩饭菜，鸡吃了河里的草，长得快，繁（音译词，fan,生的意思）的鸡蛋也好吃。”
　　粒淑母亲边走边说。
　　到了家里，粒淑母亲把小鸡仔一只一只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一个大纸箱里。把鸡笼子递给粒淑，让粒淑把鸡笼子还回去。
　　拿着鸡笼子，粒淑又从炤火屋偷偷拿了一个馒头，趁母亲不备，赶紧溜了出去。
　　粒淑气喘吁吁得跑到了大叔跟前，把鸡笼子放在地上。把馒头塞进大叔手里，
　　“给，你吃吧！”，然后就慌里慌张得跑走了。
　　大叔会过神来，想要张嘴喊下这个小姑娘，却忘了她叫什么。
　　“哎，给，俺不吃，哎，闺女----”粒淑的粉色小裙子被风吹着，裙摆飘起来，在阳光下扯出一条金粉色的影子。
　　“她叫什么淑来着？”大叔歪着头自言自语。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粒淑放学后的头等大事，便是要挎上篮子去河里打水草。小鸡仔们看到粒淑，就会唧唧咕咕地叫个不停。粒淑的母亲也会在繁忙的间歇，不停地监看这些小鸡仔的长势。哪只小鸡今天看着有点儿蔫儿，得赶紧再把鸡圈修一修，好让小鸡仔们再过一阵子，能住得宽敞点。
　　“粒淑儿，粒淑儿，赶紧来！”峰耀边喊边往外跑。
　　“俺正在喂鸡呢!”粒淑一回头，看见峰耀径直朝小河跑去。
　　粒淑把手里的水草丢进鸡圈里，然后把鸡圈堵上，就赶去撵她的峰耀哥了。
　　现在时令已过了春分，已经连续一周都是一二十度的天气。小河里的水草长得郁郁葱葱，早已经霸占了小河的沿岸。小河水成天汩汩的流着，妇女们都用篮子装了脏衣服来河里洗。欢笑声，打趣声，老远就听得到。
　　粒淑追上了峰耀，
　　“峰耀哥！”
　　“嘘！”峰耀哥不让粒淑出声。把手慢慢得伸进水里，去抓河底的那一只小螃蟹。
　　“抓到了没？”粒淑小声问。
　　峰耀把手里的水草拽掉，然后又把手搁水中涮（方言，洗的意思）了一下。
　　“你看！”峰耀慢慢地把手打开，用另一只手捏住螃蟹的身体，把它递给粒淑。
　　“你摸摸！喜欢不？”
　　那是一只小小软软的黄色河蟹，摸着蟹壳都还没长硬。虽然也把蟹钳举着，但看着却像小孩子的把戏，惹人喜欢。
　　“这么小，拿回家养着会养活吗？”粒淑歪着头问。
　　“放了吧，粒淑，中不中？等过几天，这河里的螃蟹长得再大一些，小鱼小虾都长大了。俺再来给你摸。摸一大盆，回家让俺那那（音译词，回族对姆姆的别称。）给你炒炒吃。”峰耀试探着对粒淑说。
　　“峰耀，长大让粒淑给你当媳妇，中不中？”是本家的一个嫂子在打趣他们俩。
　　“俺看中！”另一个娘娘也起哄。
　　粒淑难为情的捂着脸跑开了，峰耀狠狠得瞪了一下这群妇女。
　　对于乡下人来说，娱乐活动太少，彼此之间的打趣起哄，就成了件可以娱乐的事。大家对此也习以为常，而且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要不是隔着辈分，相互间都喜欢说些荤话。谁家娶了新媳妇，更是让那些青壮年热血萌动。冲着新媳妇喊些荤话，让媳妇和自己的男人亲吻。把新媳妇推来推去，捉弄新郎，都是这些人最喜欢的事。
　　“哟，还害羞了！”说完，那个本家的嫂子高高得举起洗衣棒,开始捶洗衣服。
　　“峰耀，逗你的！恁俩不出五府，可别当真了！”娘娘高声地对跑走的峰耀说。
　　春日的河水已然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就那么急匆匆的，在你不经意间，就把村子染成了绿色。地里的麦苗变得葱绿，杏花，桃花，梨花都互不相让地来惹你。擎一擎满树的花朵，随风一摇，便落呀落的，洒满了少年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