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集（下）

　　1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里。
　　琳琳一进屋，便睃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发觉气氛不对；转动了一下聪明的脑瓜，便发现今天少了一个人。
　　琳琳对父亲说：“爸爸，刘叔叔呢？怎么不见刘叔叔呀？”
　　“刘叔叔回家取童话去了。”陈贤忠说，“他过几天就回来，讲给咱琳琳听。”
　　琳琳小脑袋一歪：“不对，他昨天还对我说过，今天晚上给我讲他写的童话，叫《明天的太阳》。难道他自己写的童话还会不记得吗？分明是爸爸糊弄人，说严肃点就是骗人！”
　　陈贤忠一个堂堂的中文本科的毕业生，居然被自己这只有五岁的女儿弄得无言以对，真是羞死人了！看这官当的，把自己的所学全部荒废了。
　　望芬说的一点也不错，他陈贤忠的确不适合为官从政，而只能教书。
　　陈贤忠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为什么要骗自己仅有五岁的女儿呢？”
　　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周卫民见状，急忙出面解围：“你刘叔叔走的时候，还真是说的不错，琳琳果然不相信爸爸说的话。”
　　琳琳说:“刘叔叔真这样说？”
　　周卫民说:“周爷爷何曾骗过琳琳呀？”
　　琳琳说:“那是，周爷爷要骗人，起码比我爸爸高明得多。一个老实人，还没骗眼睛就告诉人家自己是骗子；周爷爷要是骗人，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周卫民说:“为什么呀？”
　　琳琳说:“周爷爷官大，胆也大，底气足，不怕被骗之人把您怎么样呀！”
　　“这话就有些过了哦！”周卫民严肃地说，“再大的官也是人，也有自尊心，也有内疚和惭愧的时候。那极少数没有自尊心，不懂得羞愧的大官，只能是官中的败类，是害群之马。他们不能代表所有的大官。但是，周爷爷承蒙你陈琳琳同志抬举成大官，我既乐和，也惭愧！我乐和的是，我们的小诗人把我这个做梦都想当大官，却在退休前只能干到乡党委书记的人物抬举成大官；我惭愧的是，我是大官中骗人不易被发现的角色——那就跟败类之流的害群之马，相差不远了。”
　　琳琳说：“周爷爷骗过我吗？”
　　周卫民说:“当然。”
　　琳琳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周卫民说:“因为这是善意的欺骗，无须大官小官；就是平常百姓，底气也足。”
　　琳琳说:“怕我哭鼻子？笑话！我都多大了，又不是三岁的奶憨儿，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周卫民说:“是呀是呀，咱琳琳都五到六岁了，比三岁快大一倍哩！怎么会动不动就哭鼻子呢？那绝对是笑话。”
　　琳琳说:“当然啦。走了就走了，言而无信，一点也不仗义！而且，临走连个声也不吱，把我陈琳琳当成什么人了？亏我还拿他当朋友，白白地浪费了我的感情！下次再来，我还懒得理他哩！”
　　“对，就是这个意思。”周卫民将烟锅在椅腿上敲得嘣嘣脆响，“我和你爸爸，刚才也是这么气愤地凶巴那不仗义的家伙！不就是一个写小说的家伙吗？有什么值得神气的？”
　　琳琳说：“就是——不理视他——我们吃饭去。”
　　周卫民的脸上，又挂上了温祥的笑容：“走，吃饭去。贤忠，把我的饭菜带过来，到我的寝室里去，喝你那兄弟煮的甜秆酒。”
　　陈贤忠说：“就喝这酒吧，他买来的。”
　　周卫民说：“不喝他的酒，明天把他封进地窖里，他什么时候来了，就什么时候取出来——非得让他尝尝他自己酿造的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琳琳，你说对不对呀？”
　　琳琳说:“对极啦！”
　　
　　2
　　晚上。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周卫民的寝室里。
　　
　　画外音――
　　李昌龙是陈贤忠的朋友。
　　李昌龙的惨死，陈贤忠的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如今面对那痛不欲生的吴启兰，就更是令他悲中添愁。
　　原指望让小刘和她发展下去，他陈贤忠就可以安心地面对朋友的亡灵。不曾想，现在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镜头回归――
　　吃晚饭的时候，周卫民变着法地开导陈贤忠，安慰他，总算是把他安稳住了，酒也喝得挺顺心；而且，他也赞成刘畅的建议，将吴启兰送去进修。
　　可是，一回到寝室，他就拿取笔写辞职书。
　　陈贤忠心里咕叨:“上次所写的辞职报告，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给耽误了，至今没有递上去。倒也好，那次所写的辞职书并不坚决；今天重写，一定要表明坚决的态度。”
　　
　　3
　　早上。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周卫民的寝室里。
　　第二天早上，当陈贤忠向周书记递交辞职书的时候，却被挡了回来：“县委组织部的黄部长，等会要来龙泉乡召开一个会议，你交给他更为合适。”
　　
　　4
　　上午。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龙泉乡会议室。
　　黄部长一行九点十分到达龙泉乡。
　　这时，会议室里，已经到齐了龙泉乡党委的全体成员。
　　周卫民亲自将黄部长迎进会议室的主席台上，当即宣布开会。而他自己，则坐到台下的一张凳子上。
　　黄部长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我今天专程到龙泉乡来，是代表县委宣布两项决定。”
　　陈贤忠刚想站起身，就被黄部长所制止：“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接着，黄部长就宣布县委的两项决定，“第一项决定是，县委已经接受了周卫民同志的请求，准予他辞去康西县县委委员和龙泉乡党委书记的职务；第二项决定是——（黄部长扫视了一遍会议室里的所有委员，将目光聚焦在陈贤忠的身上，郑重地宣布）县委已经采纳了周卫民同志的建议，任命陈贤忠同志，为龙泉乡党委代理书记。”
　　陈贤忠站起来说：“黄部长，我不能代理这个党委书记。”
　　黄部长问：“为什么？”
　　“因为……”陈贤忠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黄部长说:“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你为龙泉乡近来所发生的一切引以自咎？你想承担责任？你想辞去代理乡长和党委副书记的职务是吗？”
　　黄部长一连串的质问，弄得陈贤忠更加窘迫。
　　黄部长说:“正如老周所说的那样，你还年轻、你忠诚善良。可是这些，正是我们党所需要的品质。难道说不启用善良而忠诚的干部，却去任用那些狡猾的刁钻之徒吗？（黄部长步下主席台，握着陈贤忠的手，热情洋溢地说）好好干，贤忠，我相信你会干好的！”
　　
　　5
　　上午。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龙泉乡会议室。
　　随后，黄部长向陈贤忠介绍身边的年轻人：“这是省纪委的小赵，专程来向你了解烟款和烟叶辅助款的有关情况。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向小赵反映。”
　　陈贤忠激动地握着小赵的双手说：“这方面的材料，我早已整理妥当，就等着这一天呀！”
　　
　　画外音――
　　陈贤忠所整理的材料，详尽地讲述了近三年来，康西县烟草局拖欠烟款和烟叶辅助款以及烟草局伙同地方储蓄所、信用社联网把控烟款和烟叶辅助款，从中牟取暴利的种种不法行为。同时，还指控了烟叶收购人员，蓄意压级、压价、克扣重量的种种弊端。
　　材料里还揭露了县委、县政府某些领导，对烟草局拖欠烟款和烟叶辅助款态度暧昧。
　　
　　镜头回归――
　　陈贤忠取来材料，连同李昌龙生前留下的录音带和笔记本，一并郑重地交到小赵手里。
　　小赵热情地握着陈贤忠的手，激动地说：“我代表省纪委调查组，对你表示诚挚的谢意！”
　　
　　6
　　上午。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龙泉乡会议室。
　　这时，黄部长握住周卫民的手说：“县委虽然准予你辞去乡党委书记的职务，却并没有允许你退出龙泉乡的党委班子；而且啊，你仍然是龙泉乡党委委员。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贤忠他还年轻，在这关键的时候，你还得鼎力相助啊！”
　　周卫民当即爽朗地表示：“请县委放心，只要我周卫民还有一口气，我决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定竭尽全力地协助贤忠，把龙泉乡的工作搞好！”
　　于是，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画外音――
　　世界上的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有人削尖脑壳苦心钻营，力求谋个一官半职，却不能如愿以偿；有些人确确实实不想当官，官帽却偏偏戴在了他的头上。陈贤忠分明不想当官，反而越当越大，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好吧，既然这顶官帽脱之不掉，就应该戴得端端正正，否则，将会有负众望。
　　尽管陈贤忠的内心伤痛不已，但他依然挺起了胸膛，去迎接那更为严峻的考验。
　　
　　镜头回归――
　　陈贤忠当着黄部长的面，作了简而短的述职报告：“既然县委信任我，我定会努力工作，争取把龙泉乡的工作搞上去。在此，我向大家宣布一项我思虑再三的决定——这一届的换届选举，全乡要精简三分之二的干部和公职人员，至于减谁留谁？全在民意。龙泉乡穷，僧多粥少，冠多发少，精简干部，势在必行！”
　　于是，下面就有人嘀咕：“狗日的陈贤忠，真他妈的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