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集（下）

　　1
　　晚上。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门前的场地上。
　　灯光下。
　　洪达走了。
　　周卫民对陈贤忠和刘畅说:“走了也好，免得在这里碍事。”
　　陈贤忠一脸无可奈何，刘畅只顾吸他的闷烟。
　　周卫民对陈贤忠说:“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李文楚安全地下葬，洪达杵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陈贤忠叹息一声:“是呀!”
　　而这个时候，李文楚留给李昌龙的信，一个父亲对儿子诉说的声音，依然在刘畅的耳边回响――
　　
　　二十多年，我的儿呀，我骗得的钱何止百万？我救济过的人数以万计，我却无钱为自己治病。我知道我以后的日子不多了，我必须回到故乡。
　　我常常梦见我有了儿子。我也坚信，我心爱的女人，一定会给我生一个儿子！我的一生虽然坎坷、历尽磨难，只要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见到我那朝思暮想的女人、见到我的儿子，我也会含笑九泉！
　　再次回到故乡，我已经是重病缠身的垂暮之年了。形容枯槁、其丑无比，和昔日那风流倜傥的李文楚打比，简直是人鬼殊途、判若阴阳。我也无需乔装改扮，任何人都不会认得我了；只有你的母亲，能够辨别我那奇特的笛音。
　　我终于登上了龙泉观，假道士之名，聊以生存，静等我心爱的女人。我犹如经过了千年的企盼，终于见到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们相濡以沫、絮絮燕语，诉说别离的相思之苦，回顾过去的甜蜜夜晚……
　　我的龙娃啊，我和你的母亲，度过了我们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当年，秦始皇和珍妮在这龙泉观上，仅仅只有一夜春宵，就被玉皇大帝压在了这龙泉观下；而我和我心爱的女人，虽然历尽沧桑，却饱尝了爱的甜美。而且，我还真见到了我的儿子！
　　龙娃，你知道我一见到你的心情吗？我是多么想把你拥进怀里，将你紧紧地抱着，永远也不让你离开！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事情。我是多么渴望你能喊我一声爹啊！可是你不会喊，你绝对不会认我这么一个独眼道士为父亲！
　　我知道你恨我，甚至于还恨你的母亲。也许在你的心目中，我和你的母亲，就是那遭人唾弃的奸夫淫妇。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承受世俗的谴责与唾骂。我知道这一万块，不能消除你对我的蔑视与憎恨。我没有企望博得你的谅解，但是你务必收下我的这份薄礼，收下我这个负罪的愧疚父亲，对儿子的一颗忏悔的心！
　　龙娃啊，坦白地说，这一万块，是我又一次用骗的手段，从龙泉观下那多灾多难的百姓手里，骗取的贡奉“封资”啊！
　　我自知罪孽深重，为了弥补对你的亏歉，儿呀，我并不后悔。我甘心情愿地接受地府最严厉的审判！
　　龙娃，你的母亲反对你和吴启兰的婚事，并不是她能够确定那姑娘就是克星，而是因妒生恨。她嫉恨那姑娘的母亲，我也受到了你母亲的影响，对那姑娘心生怨恨。现在回想起来，常常暗自悔恨；你的母亲也后悔不该平白无故地作贱那善良而苦命的姑娘，更不该害得你痛苦不堪。
　　坦诚地说，吴启兰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天生丽质、美丽大方、活泼开朗，你如果能够将她娶进家门，的确是你的福气。
　　龙娃呀，我日渐不支，预料大限将至，也许不会等到你开启这封信的那一天，我已经魂归九泉了。放心，九泉之下，我也会祝福你和你心爱的姑娘，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龙娃，你的朋友小刘，不仅认识我，也认识你的母亲。我们将内心的委屈与伤痛，已经和盘地向他托出，我相信他一定会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为我和你的母亲说上一句良心话，到时候，一切真相将会大白。我的儿呀，我完全相信，你一定会原谅你的爹娘所犯下的所有错误！
　　深感愧疚之笔——
　　有罪的父亲:李文楚
　　
　　刘畅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涩。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旁若无人地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起来。
　　陈贤忠发现了刘畅的变化，急忙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轻轻地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而刘畅却说:“不，还没有过去，而是刚刚开始。”
　　
　　2
　　晚上。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门前的场地上。
　　灯光下。
　　洪达一走，周围的人们便闻讯纷至沓来，搭棚停放尸体。周卫民对司机说:“你立即赶回卫生院，将李文楚的尸体尽快地运送过来，至于停放尸体的费用，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跟卫生院结算。”
　　司机立刻答应:“我这就去。”
　　至此，这场荒谬的闹剧，也就告一段落。
　　
　　3
　　上午。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房后的祖坟地里。
　　尽管兴建导水管道的工程正紧张而烦忙地进行，周卫民为了确保安全，还是责令派出所派出警员，维持李文楚和兰彩凤下葬的秩序；而且，他还亲自压阵。刘畅和陈贤忠一同前往，为那两个爱得艰难的苦命鸳鸯，撒土致意。
　　刘畅和陈贤忠都是李昌龙的朋友，面对这悲惨的一家人，心中不免悲痛流泪。但是，能够将他们一家三口合葬一墓，也会给伤痛的心，注入一丝淡淡的安慰。
　　正如兰彩凤生前的嘱托一样，李文楚被葬在正中，他心爱的女人和他疼爱的儿子，则分别安葬于左右两旁——他一手搂着心爱的女人，一手抱着最亲的儿子，纵然有太多的遗憾，能够和心爱的女人与亲爱的儿子长厢厮守，理当含笑九泉了。
　　
　　4
　　上午。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房后的祖坟地里。
　　李文楚生前曾经为许多人布道做法、超度亡灵，而今天，他的道场却无人做法，更无人为他超度亡灵，难道说他的灵魂就难以登上天国？难道说他李文楚和兰彩凤以及他们的儿子，果真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5
　　上午。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房后的祖坟地里。
　　李文汉的两个女儿跪在坟前，不仅哭得伤心，还不停地数落着那该死的道士——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勾引她们的母亲，损及她们的名声！她们数落母亲心肠总是那么软，无端地招惹那野道士，平白地毁了好端端的家庭，害得她们的爸爸孤苦伶仃、害得她们以后也不好做人。
　　数落完两个老的，又数落那糊涂的弟弟——死活倔强不听劝，偏要死钻棱角尖，去招惹那灾星，惹祸上身——害得赔上了金子一样的生命、害得母亲也搭上了一条性命、害得好端端的家庭支离破碎。
　　接下来数落周卫民、陈贤忠和那写小说的家伙——横插一杠、狗咬耗子、管这混账闲事，害得她们颜面无存；甚至于害得她们的家庭危机四伏、难得安宁……
　　
　　6
　　上午。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房后的祖坟地里。
　　刘畅将一捧黄土撒落到渐渐隆起的坟头上，悲悲切切地说：“安息吧，一对苦命的挚爱之人！你们也许不可能博得世人的认可与同情；但是，你们却得到了一个落泊书生的哀叹与崇敬！愿你们的灵魂早登天国，荣受仁慈上帝的洗礼！愿你们来世再续前缘，缘结伉俪！”
　　
　　7
　　上午。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房后的祖坟地里。
　　龙泉观下善良的人们，在繁忙中相继抽空前来，为李文楚和兰彩凤送行告别。人们为这对苦命鸳鸯的苦难遭遇，而流下了伤悲的泪水。
　　王安惠来到坟前，双腿跪下，泪如雨洒：“老姐呀，你这是何苦呢？好端端的一家人啊，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老姐啊，我们这当女人的命哪，就是这么苦啊！”
　　王安惠的出现，令陈贤忠的神经骤然绷紧。他扫视了一遍四周，并没有见到那凶猛的虎子。
　　今天这种特殊的情况，它应该护驾左右，怎么不见它的踪迹呢？这看似平静的墓地，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一点也马虎不得。
　　昨天夜里，周卫民一行回到乡政府，就立即责令派出所，要全力以赴地保护李文楚的尸体，不允许有半点差错。
　　那一夜虽然平安渡过，谁能担保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会出现问题呢？
　　李家上下，可是对王安惠和吴启兰母女恨之入骨啊！
　　这位善良的妇人，居然只身前来拜祭！
　　陈贤忠急忙上前，将吴启兰的母亲扶了起来，亲自护送离开墓地。
　　这时，陈贤忠惊讶地发现，那虎子居然躲藏在树林里，暗中保护它的主人。
　　
　　8
　　上午。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文汉房后的祖坟地里。
　　兰氏宗祠无人叩祭——此等淫妇，童叟不齿！
　　李氏家族中，获悉独眼道士就是李文楚，一个个心生怨恨——
　　“如果不是他李文楚的出现，李氏家族怎么会厄运不断呢？”
　　“是啊!他李文楚一出现，李文汉的乡长没有了、李文高的支书被撤了、李昌龙的命没有了、如今连俏姐儿的命也搭上了；而且，还令李氏家族蒙受奇耻大辱！”
　　李氏家族的一干人众，群情激愤，个个喊着要将那独眼道士挖出来，丢到龙泉潭里喂鱼虾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