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三)

　　王怀美这个电话，让水建民想到了大哥家的经济难处：大嫂是不是想钱，没好意思开口？水成侄儿开学需要的钱，对他的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些都从哪里来呢？可是自己因为前期一连串的事情花费，手里也所剩无几了。马上到新单位还要应付必须的生活开支，所以也不敢随便支持。想到这里，他关上自己房间的门，给水灵打了电话。此时的水灵，锅碗洗好正在拖地。
　　“你弟弟上学的学费准备好了没有？”
　　“应该差不多了吧！”水灵停下手里的活，气喘吁吁地回答：“我给他四千，他自己假期里又做小工苦了一些，家里还能一点没有啊！？”
　　“给他四千？你哪来这么多钱？你的工资吗？”水建民感到诧异。
　　“不是。我工资才多少，够自己家用就不错了！”因为主人夫妇在旁边，水灵不好多说：“建民叔，我现在正在忙，等我下班以后打给你好吗？”
　　“好的。”
　　“你小叔？”大嫂蓝红平在看电视，她翘着二郎腿，边磕瓜子边问。
　　“嗯。他问我弟弟学费筹备好没有。”水灵一边做事一边回答。
　　“如果不够，要不下个月工资我们提前支给你？”邵海东关心地问。
　　“什么够不够，刚才你没听到水灵已经给四千了吗？”蓝红平反对丈夫的提议。
　　“那不是她的钱……”邵海东已经听出话味。
　　但是，话没有说完就被妻子打断：“不是她的钱，难不成是你的钱？”
　　水灵听出了大嫂醋意十足的话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四千块钱的来龙去脉。她停下手里的活，喘口气：“你们不要为我扯这个绳头了，与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从我弟弟考上市一中开始，校长姑姑，就是……大哥你认识的那个慕兰姑姑，帮了我们好多忙，特别是钱上，大约前前后后借给我们三千多块钱。去年小叔回来给我五千块钱，让我还给她，她死活不要。我就一直收在家里，给弟弟上学用的。实际上就是小叔的钱！”
　　“你拉倒吧！什么你小叔钱，地地道道慕校长的钱！”邵海东笑着纠正。
　　“呵呵，是，对！”水灵发现自己说错。
　　“哎呀，这个慕校长是慈善协会的吗？怎么这样慷慨？是不是对所有人都会借钱？”蓝红平阴阳怪气。
　　“人家与水灵叔叔是同学。帮忙还不是……”
　　“吆，你知道的挺多嘛！”蓝红平一直对丈夫关心兄媳妇颇有微词，所以她借机奚落邵海东：“水灵娘家祖坟上是不是长了棵蒿子？”
　　“不跟你说了！”邵海东站起来走人：“无理取闹！”
　　水灵对这个大嫂的无理霸道早已经领教过，所以也不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而是“吭哧吭哧”低头拖地，想早点结束下班。
　　下班后，刚出了小区的大门，水灵就给水建民回了电话，把这个四千块钱的来源又说了一遍。
　　“哦！不错！不错！我大侄女还真是一个有心人！”听了侄女的情况说明，水建民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哎呀，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我正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帮了你一个大忙？”听叔叔的口气，水灵有点好笑：“又不是你儿子，你愁什么？你有钱就帮，没钱就算。再说了，什么时候这点钱能把你愁到？”
　　“你不知道啊！叔叔近来经济很紧张！从去年你爷爷出事起……”
　　水建民就把父亲去世、调动以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侄女。没成想，把小水灵高兴得在路上就叫了起来：“真的呀？太好啦！太好啦！好得叫人听了有点发晕！小弟就是命好，读高中有慕兰姑姑照顾，现在读大学又有你了！叔，奶奶爷爷要是在，听到你调回来的消息能喜痴了！”
　　“是的。要是能在他们老人家在的时候调回来，那就更好了！他们或许也能多过几年！”
　　“小婶子也调回来了吗？”
　　“没有！我们离婚了！”
　　“离婚？”水灵环视一周，然后压低声音问：“叔，真的假的呀？”
　　“你希望真的假的呢？”
　　“如果是因为慕兰姑姑，我希望这是真的；如果不是，最好，最好不要离。因为离婚对孩子不好！”
　　“为什么你姑姑就可以，别人就不可以？”水建民故意逗着侄女。
　　“像慕兰姑姑那样好心肠的有几个？可以说，以后水晶如果跟着她，一点都不会受罪，甚至于比小婶子对她还要好。”
　　“嗯，你的看法与我一致！”水建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不是为了她才离婚的，原因很多，等回去以后再跟你们细说。”
　　“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呢？”
　　“过几天就回去。等我安顿好就和你慕兰姑姑一起回老家去看你们。”
　　“好，好，太好了！这下子我们水家就没有人敢欺负了！叔你早点休息吧！我还在路上没到家呢！”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把水灵激动得走路都要飘起来了！水家的大能人终于回归家庭了！一到家，她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娘家。
　　同样，这个话题在水家也引起了一场热议。
　　“怪不得他叫我以后再感谢校长姑姑，原来他早有打算！”王怀美至此才明白水建民的意图：“我们就等他回来后再感谢吧！有他在场更好！”
　　“他是随便瞎说话的人吗？每一句话都有作用。”轻易不说话的老大水建国，也笑眯眯的总结。
　　最高兴的要数水成了。接到通知书起，他就在心里拟订了，学成以后要为全家服务的“宏伟规划”。考虑来考虑去，为不能替远在南方的小叔服务而遗憾。现在，猛然听到小叔调动回来了，且与自己住一个城市，所以高兴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为社会服务，更为家庭服务。我常常想，如果我们家有一个医生，奶奶和爷爷就不会死得这么早；痴叔也许不会留下后遗症；特别是妈妈你，多少年气喘病，我一定给你治好！以后痴叔、小叔以及你们所有人的健康就由我负责了。”
　　“我的乖儿子，妈妈没有白疼你！”王怀美感动得热泪盈眶。
　　“谁说我们家没有医生？你小婶子不就是吗？”父亲反对儿子说法。
　　“她是妇产科医生。而且离我们这么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嘛！”水成解释着：“不过，基础医学知识还是相通的。”
　　“指望他小婶给我们看病，那真是白日做梦了！她从来就没有拿我们当过家人，在家不在家还不都一样！？”王怀美数说着苏秦的不是：“也不怪水建民跟她离婚，早就应该离了！”
　　“说什么废话呢！就是医生也不能包你家没病啊！”水建国不许老婆说兄媳妇不好。
　　“肯定不能包治，但是可以为大家指导预防啊！做我们的保健医生啊！”水成同意母亲的说法：“我从小对小婶子就没有好印象！奶奶去世时，她跟小叔闹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好了，好了，什么都不说了！赶紧洗澡睡觉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水建国心疼儿子：“从明天开始，不要去工地了！好好在家歇歇，不要到上学时间晒成黑塔子！”
　　“钱够了吗？”水成问。
　　“够了！你姐姐送回来四千，我又把猪卖了，再加上你暑假挣的！”母亲清楚地算了一笔帐。
　　“好吧！”水成满意地站起来准备洗澡，突然又回头问：“妈，痴叔呢？”
　　“可能睡了吧！”
　　“他又没有洗澡吗？”
　　“我哪知道，可能吧！”
　　水成快步走向西屋，果然里面鼾声已经响起。
　　他退出来对母亲说：“以后不知道不行，一定要知道。一定要强迫他洗澡，不然浑身味道让庄邻笑话不说，还容易生病。”
　　俨然一副医生口气。
　　“这个事应该交给你爸爸才对。我拖不动拽不动他，而且嫂子小叔哪里方便啊！”
　　“我爸爸他根本不怕，你一声喊他就听了！”水成硬把这个任务压给母亲：“只要你想做。”
　　“哈哈——咳咳——”王怀美笑得咳嗽起来：“儿子，你这是表扬我还是批评我呢？”
　　“呵呵，你知道的。”
　　“好吧！”看到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如此器重自己，王怀美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慕兰走了，两个孩子也走了，这个六口之家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如果不是因为婚姻彻底解体，这种难得的清净，或许是成人生活中所希望的状态。可是，现在对于希家每一个人来说，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挥之不去！
　　特别是希少建。
　　晚上，当一家三口端坐桌前，默默吃饭时，希少建触景生情，突然悲从心来。他想：如果不把孩子控制在家，以后这种场景就是常态，别说老人适应不了，自己那颗寂寞的心也是忍受不了的！于是，他推开没有吃完的饭碗，走出家门。
　　“罪孽啊，罪孽！”母亲用筷子敲打着饭碗：“刚才你看到儿子的泪水在眼里打转了吗？”
　　“难受是肯定的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心疼死了！你认为他出去，是散心的还是去找孩子的呢？”母亲有点担心：“不会做傻事吧？”
　　“应该不会！很可能去接孩子的。”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车库开门的动静：“你听，这不是卷帘门响了吗？”
　　“是的。”母亲迅速跑到窗户口观望：“看看他往哪个方向去。”
　　但是，好长时间也不见车子出来。“老头子，车子怎么不出来呢？要不，你跟我下去看看？”
　　希从德也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放下饭碗，一瘸一拐跟老太婆下来了。他们蹑手蹑脚来到车库门口，看到黑魆魆的车子里，有一闪一闪的亮光。
　　原来，从不抽烟的儿子坐在驾驶室里抽闷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