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娘心

　　教会家属们都跳“忠字舞”后，徐慧就基本上不参与每天跳“忠字舞”的集体活动了。她一般是从学校回家以后，除了在家做做家务外，就是教给女儿和儿子们学习唐诗宋词，或者自己看看文学名著，写写语文教案。她是学中文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都喜欢中文。因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内涵丰富，不但可以使人增长知识，更能滋养人，塑造人的气质。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她一样上大学，将来当老师，而且成为像李清照那样富有才华的女性。
　　全师官兵家属子女们在热火朝天挖防空洞的时候，她也没有参与，只是领着三个孩子在一旁观看别人挖。为此，管着袖子，围着头巾，穿一双水鞋挖防空洞累的满头大汗的张兰妮有点看不下去了。
　　一天晚上，她专门到徐慧家批评她：“妹子，不是嫂子说你，你不挖防空洞也就罢了，别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啊，多不好看啊！”
　　“嫂子，我知道了。我也想跟你们一起挖啊，可是我身体虚弱啊，我站在一旁，是为你们加油的。”徐慧说。
　　“你干不了这活不要紧，那你就别去看了，在家呆着吧，省的别人说三道四的。”张兰妮说。
　　徐慧了解张兰妮的脾气性格，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批评她也是为了她好。从此以后，她就没再领着孩子们去看家属们挖防空洞了。
　　在张兰妮几个儿女们热衷于背诵老三篇的时候，徐慧的大女儿张卫华已经在妈妈的引导下可以背诵几百首唐诗宋词啦。不过，她最喜欢背诵的是宋朝婉约派词人李清照的词。
　　一个礼拜天，王善祥战备值班没回来；张兰妮在家吃过午饭后又急急忙忙去酱油房上班去了。
　　三个孩子在小屋里玩。张兰妮婆婆坐在大屋戴着老花镜给几个孩子们做针线，缝补衣服。
　　徐慧女儿卫华来到她家。她先跟奶奶打招呼：“奶奶好，我来你家玩会。”
　　“来玩吧孙女，你妈呢？”老人问她。
　　“我妈在家教我弟弟们学习诗词呢。”卫华说。
　　她来到小屋。对坐在床上埋头看小人书的俊山说：“俊山哥哥，我来你家玩会。”
　　“玩吧。”俊山痴迷于小人书，心不在焉地说，并没抬头。
　　卫华对埋头叠纸牌的俊水和在双手翻塑料头绳玩的俊红说：“俊水弟弟，俊红妹妹，我今天来你家，想给你们背诵一首李清照的诗词，你们想听吗？”
　　“姐姐，我想听。”已经四岁，上托儿所的俊红说。
　　“是啊姐姐，你就背诵吧，看看是不是比老三篇好听。”俊水看她一眼说。
　　“那好吧，我就背诵啦。”卫华有点拘谨地说，她看了三个兄妹一眼，稍微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感情说，“我给你们背诵一首李清照的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吧：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俊红对她说：“卫华姐姐，你背诵的真好听，能不能再给我们背诵一首啊？”
　　“我觉得不好听，哪有毛主席的老三篇好听啊！”刚上小学一年级的俊水对妹妹说。
　　“老三篇才不好听呢，我喜欢听卫华姐姐背诵诗词。”俊红对哥哥说。
　　“俊山哥哥，你说我刚才背诵的李清照的词好听吗？”卫华问坐在小床上仍在聚精会神看小人书的俊山。
　　“我没听清楚啊！”俊山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你刚才背诵的什么诗词啊？”
　　“李清照的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啊！”卫华说。
　　“我刚才看小人书，没听清楚，要不你再背诵背诵吧。”俊山不以为然地说，又埋头看小人书。
　　“不给你们背了，我要回家了。俊红，你跟我去我家吧，姐姐再给你背诵好几首唐诗宋词听，好吗？”卫华不满地白了埋头看小人书的俊山和一脸不屑的俊水一眼，对俊红说。
　　“好啊！奶奶，我去卫华姐姐家玩去啦。”俊红点点头，对戴着老花镜低头做针线的奶奶说。
　　“去吧，早点回来啊。”奶奶说。
　　卫华就领着俊红去她家玩去啦。
　　过了会，看小人书看累了的俊山就对在一旁叠纸牌的弟弟俊水说：“咱俩出去玩玩吧？”
　　“去哪玩啊？”俊水问哥哥。
　　“你跟着我去就行。”俊山说。
　　“咱妈不是不让咱们到处去玩嘛？”俊水提醒说。
　　“咱妈在酱油房忙着做酱油，咱爸值班不在家，妹妹去徐阿姨家啦。就奶奶自己在家，咱出去玩一会怕啥的？”俊山说。
　　“好吧。”俊水点点头。
　　哥俩跟忙着做针线的奶奶说要出去玩一会。奶奶就嘱咐道：“别跑远了，早点回来。”
　　哥俩答应着出门去了。
　　家里就剩下老人自己了。老人看看挂在墙的烟台北极星挂钟，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她忙把做针线用的东西收拾起来放进针线笸箩里。来到小屋，掀开被单，从床铺底下最里面拉出一个纸箱子来，拿开盖在上面的一块报纸，把里面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拿出来，然后拎着出门，反手锁上门。出了营房后，她来到离营房不远的一家社办废品收购站。废品收购站经理是一个中年人，他笑着对老人说：“又来了大娘？”
　　“来了，趁着家里没人，我赶紧来把东西卖了。”老人心虚地跟中年人说，然后左右瞅了瞅。
　　“大娘，一共100个牙膏皮，三块钱。”中年经理打开老人拎来到包袱，数了数里面的旧牙膏皮，对老人说。
　　“行啊！”老人点点头，赶忙接过中年经理递给她的钱，反正面看了看，然后从大襟褂子里掏出一块手绢了，把钱包在里面，小心翼翼地又搁进了大襟褂子里。
　　老人看了中年人一眼，欲言又止。中年经理忙说：“你放心大娘，上次我就说了，这件事我给你保密，不跟任何人讲。”
　　“我怕让人知道了，给俺儿丢脸。”老人小声说。
　　“大娘，这没啥丢脸的，你自己捡的，又不是偷的。”中年经理安慰说。
　　“还是给我保密吧，俺儿是飞行员，说出去多不好听啊！”老人嘱咐道。
　　中年经理笑着点点头。老人就冲他挥挥手，挪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走了。
　　回到家里后，她把大襟褂子里的钱拿出来，搁进床底下那个纸箱子里的一个用多层布包裹着的一卷子钱里面，然后数了数那一卷钱，又仔细地用布一层层包好，搁进纸箱的最底层，上面盖上好几张报纸，把纸箱推到床底下最里面，外面用一些杂物挡住纸箱。
　　自从来到部队后，老人就经常趁着儿媳妇不在家的时候，背着家里人，在营房各处或者垃圾点转悠着捡拾些牙膏皮攒着卖钱。她有自己的心思，小儿子铁蛋快三十了，至今没说上媳妇，这一直是她这个当娘的一块心病。她想给儿子多少攒点钱帮衬他，等儿子娶上媳妇，成个家，她才能安心啊！
　　她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寻思着，这一大家子人加上她，五六张嘴，靠儿子钢蛋那点工资和补助，实在是紧吧啊！她不能给儿子添一把力吧，还跟着吃喝，她心里很是不安生。现在几个孩子都大了，两个孙子上学了，孙女也上托儿所了。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也都增大了，再多她这一张嘴，只能给儿子添负担。孩子们小的时候，她还有点用处，帮着看看孙女，去接接孙子们。现在上三年级和上一年级的两个孙子都能去托儿所接妹妹回家啦。所以，她感觉自己多余了，不能再在部队呆着给儿子钢蛋一家添麻烦增负担啦。她想抽空跟儿子说说，就说想家啦，让他给他弟弟打封电报，让他弟弟铁蛋来部队接她回老家去。
　　天快黑的时候，她见两个孙子没回来，就着急啦。怕媳妇回来不见孩子生气。她就赶紧去邻居徐慧家叫回了孙女俊红：“红儿啊，你两个哥哥出去玩，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啊？”
　　“哥哥们没跟你说去哪玩吗奶奶？”俊红问。
　　“没说啊，我让他俩早点回来啊，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这两个孩子去哪了呢？急死我啦！”老人站在门口着急地跟孙女说。
　　天已经大黑了，两个孙子还是没回来，老人一直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着。俊红就到卫华姐姐家跟徐阿姨说了这事。徐慧就赶紧过来问老人：“大娘，怎么回事？俊山，俊水去玩没回来啊？”
　　“是啊闺女，急死我啦。要是俺媳妇回来还不说我没看好孩子啊！”老人一脸的急躁和不安。
　　“没事大娘，他们要是不出大院，就不会有事的。”徐慧安慰着老人。
　　“谁知道他们去哪啦？”老人一筹莫展地说。
　　“你别着急大娘。”徐慧说。她对跟着她过来的大女儿卫华跟两个儿子卫国和卫民说，“你们姐弟三个赶紧去大院各处找找俊山和俊水去。”
　　姐弟三人赶紧分头到大院去找了，俊红要跟着，徐慧说：“红儿你别去啦。”
　　过了会，三个孩子陆续回来了，都说没有找到俊山和俊水。卫华说，她也去几个门岗问卫兵叔叔们啦，他们都说没见到俊山哥哥和俊水弟弟出大院。
　　“这就奇怪啦。兄弟俩去哪了呢？”徐慧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这两个孩子太不听话啦！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老人说。
　　就在这时候，张兰妮下班回来啦，见家门口站了这么些人就问徐慧：“徐老师怎么啦？”
　　“俊山，俊水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急死我啦。”没等徐慧答话，老人先开了口。
　　“他俩几点出去玩的？”张兰妮问婆婆。
　　“两点多就出去玩啦。”婆婆说。
　　张兰妮不满地看了婆婆一眼，欲言又止，她对徐慧说：“我再去找找。”
　　“我让卫华他们姐弟去找了，整个大院都没有，门岗的卫兵说，也没见他们出大院。”徐慧忙说。
　　“不找他们啦，爱死哪去死哪去吧。”张兰妮生气地说，看了婆婆一眼，进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