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热潮

　　初一晚上战备值班回来后，王善祥先跟娘在小屋说了半天话，他亲昵地抓着娘那双干枯、粗糙的双手，依偎在娘的身边。他跟娘说了自己怎样给地主家放丢了牛连夜逃跑；怎样沿着黄河岸边又沿着胶济铁路线扒火车到了青岛；怎样翻山越岭去沂蒙山区找八路军游击队给爹报仇；怎样参加了队伍，给兰妮的爷喂马；然后怎样正式参军参加了济南战役；怎样验上了飞行员在济南上航校，毕业分到了海军航空兵部队；怎样跟兰妮结婚的这些生活经历都一一跟娘说了遍。娘听的儿子的叙说，悲喜交加，泪眼汪汪……她为儿子的磨难，坚强，优秀而自豪和骄傲！他不停地帮娘擦拭着眼泪……这是他们娘儿俩说话最多的一次啦。
　　在他跟娘在小屋拉呱的当儿，妻子张兰妮在厨房忙活了一桌菜，有猪头肉冻，有粉条炖鸡肉，有凉拌猪肝，凉拌猪肚，红烧肥肠，红烧鲤鱼，白菜炒肉，海带炖豆腐，黄花菜鸡蛋汤，一共十道菜。一家六口人围圆桌吃了顿难得的过年团圆饭。
　　饭后王善祥抱着女儿俊红跟两个儿子在门口放了一挂噼啪炸响，金光闪烁的鞭炮，三个孩子高兴的欢呼雀跃。然后，张兰妮给了三个孩子每人一元的压岁钱。王善祥给家庭每个人一枚毛主席像章，帮他们别在胸前。他给娘佩戴在胸前大襟褂子上的是一枚夜光的毛主席像章，他特意关了电灯，那枚像章在黑屋里仍闪着荧光。娘高兴地低头看着毛主席像章对儿子说：“儿啊，咱们都托了了毛主席他老人的福啊，能过上现在这么好的生活，要是你爹活着，看到这么幸福生活那该多好啊！”王善祥看见娘的眼里涌满了泪水。
　　王善祥又打开挂在墙上那个里面别满各种毛主席像章的镜框，把新收集来的一个毛主席像章和上延安的毛主席像章以及另一个毛主席像下面是军舰，头顶是几架战机的像章别在了镜框里面最显眼的位置。
　　王善祥跟他娘及三个孩子都睡了以后，张兰妮又在厨房准备好了第二天丈夫请战友来家做客要吃的菜，先把四个猪蹄煮熟，明天热一热吃，把几样青菜摘好洗净装盘，切好肉丝，发好了海带。一切准备停当后，她才洗洗上床休息，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第二天上午，王善祥邀请的三个战友来到家里，他们四个人是在济南一起上的航校，是同班的飞行学员，毕业后又都分到了一个作战部队。所以，他们四个同学的关系一直很好，每年都轮流着到每个人家里做客，今年轮到在王善祥家做客了。
　　在吃饭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张兰妮热好的四只猪蹄装盘摆到圆桌上后，又去厨房忙活着做其他的菜。这时候，王善祥就跟他的三个战友在大屋里说话；三个孩子在小屋跟奶奶在玩。
　　菜做好后，四个战友落座准备吃饭。王善祥发现盘子里的猪蹄少了一只，就到厨房悄声问妻子：“不是四个猪蹄吗，你怎么只做了三只呢？”
　　张兰妮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三个猪蹄，一脸狐疑，明明是做了四个猪蹄，怎么突然少了一个呢？她就跟丈夫悄声说，你别吃了，那三只让你三个战友吃吧。
　　三个战友走了后。王善祥问妻子那只猪蹄的下落。张兰妮说，是被小儿子俊水偷吃了。张兰妮见俊水不在小屋，当看见他抱着猪蹄在门外面啃的满嘴是油的情景的时候，又生气又心痛，她后悔没多买几只猪蹄啦。所以，她没说儿子。
　　王善祥把俊水叫到大屋去责问他并狠狠打了他一顿，打的俊水大哭不止。张兰妮忙抱着儿子去小屋了。
　　这是丈夫第一次生气打孩子。依着张兰妮的脾气，丈夫不打儿子，她也会找机会大发脾气打儿子一顿的。可是，既然丈夫已经教训了儿子，她就没有必要再打儿子啦，毕竟孩子小不懂事啊！过后，她对儿子说：“俊水，爸爸打你对不对？”
　　“打的对，我以后再不敢偷吃东西啦。”俊水知道自己错了。
　　“好儿子，知道错就好。妈再给你买两只猪蹄，专门让你自己吃，让你吃个够。”她很欣慰儿子知错的态度。
　　在那个年代轰轰烈烈的运动中，全国又掀起了一股学跳“忠字舞”的热潮，部队大院的家属子女们也都积极响应，在门前屋后或者操场上一帮一帮地学跳“忠字舞”，学的热火朝天。每天傍晚时分都能听到在音乐伴奏下大人孩子们跳“忠字舞”的情景。
　　“忠字舞”的含义是有三个，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三忠于，产生于那个特殊的年代，铭刻着那个时代烙印，它是政治运动的产物，但更是人们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崇敬、崇拜和热爱而产生的一股热情。
　　那时候，跳“忠字舞”要唱的歌曲有《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北京的金山上》、《敬爱的毛主席》、《满怀豪情迎九大》、《毛主席的光辉》等等。
　　最先学会“忠字舞”的是徐慧。她是学校老师，也是家属委员会成员，开始的时候，是她手把手地教大家学习跳“忠字舞”的。
　　她在给大家讲解跳“忠字舞”的要领时候说：“‘忠字舞’的舞蹈动作借鉴了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里面的一些舞蹈动作，是在此基础上演化而来的。演化来的这些动作，通俗易懂的，适合任何人学习，一学便会。这些舞蹈动作粗放，简便，夸张，采用象形表意，图解蕴含的表现手法。主要动作有：双手高举表示对红太阳毛主席的敬仰，斜出弓步表示永远追随伟大导师毛主席，紧握双拳表示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如唱到歌词：‘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和‘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的时候，我们的双手要按在自己胸部；演唱歌词：‘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的时候，我们的两手放在到腮帮旁，并仰起头来前望，五个手指要呈放射状地扭动的一闪一闪的；当歌词唱到：‘千万颗红心’时，两手的拇指和食指要合拢，比划成一个心的形状；当歌词唱到：‘要献给您’时，我们要用单腿的脚尖跳跃着，另一条腿不断后踢，双手把那一个心形向右上方一下、一下地送上去着。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在跳‘忠字舞’的时候，手里必须挥舞着一本红宝书或挥舞着一段红绸巾，这样显得我们的一颗红心是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
　　已经听的不耐烦的张兰妮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讲课：“徐老师，你讲这些名词和大道理，俺们这些大老粗听不懂，你就现场跳给我们跳跳看看，或者你手把手教给我们跳吧。”
　　“是啊，徐老师，你别讲这些长篇大论啦，亲手教给我们跳吧。”另一个家属也附和着张兰妮说。
　　“好吧，我来教给大家跳。”徐老师点点头说，她想先把跳“忠字舞”的一些知识要领讲给大家，看来大家听不进去，不如直接教大家跳“忠字舞”好了。于是她就现场给大家跳了一段“忠字舞”，演示给大家看。这样直观的教学，得到了家属们的认可。
　　从此后，利用每个早晨或者傍晚空闲时间，在家属院旁边的篮球场上，徐慧开始教大家学跳“忠字舞”，这样的效果不错，只有几天的功夫，大人孩子们几乎都学会了跟着每一首歌曲的节拍，会跳“忠字舞”啦。
　　家属们学会跳“忠字舞”后，以每排家属宿舍为单元，每个傍晚大人孩子们都会集中在的房头的空地上，集体跳“忠字舞”。《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北京的金山上》、《敬爱的毛主席》、《满怀豪情迎九大》、《毛主席的光辉》这些适合跳“忠字舞”的歌舞，每天轮换着唱。每当跳“忠字舞”的时间，张兰妮会让三个孩子也在一旁跟着跳，婆婆小脚不能跳，就站一旁看她们跳，有时候会被感染的扶着树干，情不自禁地扭动身子，一脸的喜悦。
　　除了跳“忠字舞”外，全民还掀起了一股学毛选的热潮，特别是毛主席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部队家属委员会经常组织家属们学习毛主席这三篇光辉著作。徐慧身为老师，家属委员会成员，经常给家属们讲解老三篇的的意义。
　　每次学习会，张兰妮都要带着婆婆和三个孩子去听讲。每当这时候，她都后悔当年识字班的时候，自己没用功学习识字，以至于没法跟人家那些有文化的家属们能做做笔记，然后回家教育子女们。所以，她每次都带着三个孩子去接受教育，并拿自己没文化做警示，教育孩子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文化。
　　令她欣喜的是，儿子俊山能全部背诵老三篇啦，上托儿所的俊水也能不太熟练地背诵老三篇啦。连一岁多的女儿也有时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嘟哝着小嘴背诵老三篇里面的片段。
　　那个时候，张兰妮下班回家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听女儿背诵老三篇啦。每次俊山都跟妈妈说：“妹妹背的不全面，还是我给你完整背背老三篇吧。”
　　张兰妮就跟儿子俊山说：“你上学了，会背不算本事，你妹妹小，咱们听她背背多好啊！”
　　“是啊哥哥，咱们听妹妹背诵。”俊水对哥哥说。
　　俊山就不吭气啦。
　　于是，张兰妮就对女儿说：“红儿，先背诵一段《为人民服务》吧！”
　　一岁多的女儿俊红就开始背诵：“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张兰妮跟婆婆带头给女儿鼓掌。
　　接下来，被鼓励的女儿又背诵了《愚公移山》的片段：“古代有一位老人，住在华北，名叫北山愚公。他的家门南面有两座大山挡住他家的出路，一座叫做太行山，一座叫做王屋山。愚公下决心率领他的儿子们要用锄头挖去这两座大山。有个老头子名叫智叟的看了发笑，说是你们这样干未免太愚蠢了，你们父子数人要挖掉这样两座大山是完全不可能的。愚公回答说：我死了以后有我的儿子，儿子死了，又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
　　最后女儿背诵了《纪念白求恩》：“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去年春上到延安，后来到五台山工作，不幸以身殉职。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中国共产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大家为俊红的背诵而热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