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谢县长的抗战故事（中）

　　9月21日那天，湘阴县县长谢宝树来到和丰乡，发现这里情况不是太好，乡政府对于协助军队作战有点消极怠工模样，谢宝树就把乡长刘欣悦找来说：“你怎么搞的啊，做起事来要死不活的，任务下达多日了，还在磨洋工。”
　　刘乡长也是一肚子委屈，他说：“怪不得我啊，找不到人，许多应该承受任务的都跑了。”
　　“刘乡长，工作都有困难，我不问你有不有困难，我只问你的任务有没有完成，你要赶快督办军米，以备接济部队，他们在这里打仗，你总不能叫他们到自己家里背米来吧？”
　　“好吧，我尽量吧！”刘乡长嘟哝着。
　　“你怎么还是这个态度啊，现在是战争时期，延误军期是要杀脑壳的你知道吗？”
　　刘乡长吐出舌头，赶紧走了。
　　谢县长又把乡队副邹忍叫来说：“你亲自率队兵往北堤斗米咀梭巡，对侵入芦林潭之敌要严密警戒，谁要是有叛逃现象，就坚决镇压，帮助军队巩固阵地。”
　　邹忍“啪”的立个正敬个礼就走了。
　　下午两点，谢县长过河回到县城。
　　警察局长胡维国来报告说：“现在情况危急，汨罗江两岸尽是日军，日机不顾下雨低飞，又是投弹又是扫射，还散发传单。清溪、塾塘和源塘各乡发动民众协助运输粮秣、弹药和伤兵，都做得很好。”
　　谢县长深知薛岳的消耗战略达到目的，战局情势已然转变，他说：“现在，我们县城控扼湘江，阻敌水路补给线，已为敌后重镇。警戒事宜你须从新布置，我们去与昆山部队城防营营长曹克人取得联系。”
　　曹克人营长负责担任城郊外围守备，城内治安及湘江警戒由谢县长率武装警察负责。谢县长和胡维国来到曹营面见曹营长，三人把情况汇总，然后商量从新布置城防。
　　布置完善后，已经是下午五时，谢县长回到南泉寺，县府同仁相见，惊喜若狂。
　　李秘书说：“哎呀，我的县长大人耶，真个吓死我了，只知道重湖远隔，怕您一时难返，谁知竟这么快当回来了。”
　　谢县长笑着说：“你是不是希望我不回来啊，你好当个县长尝尝当官的味道？”
　　“哪有这想法啊，我就是担心您的安全。”
　　民政科刘科长说：“县长大人啊，您不回来，各种传闻都灌进了县衙，还有人真说您老人家遇难了，所以，我们现在看见您，自然觉得惊异！”
　　谢县长把主任秘书钟雄轩找来询问县衙迁移情况，钟主任说：“二次会战一开战，我们就着手转移工作，县府辎重、文卷、行李于先三日迁移白鹤洞山脉，并派一部份人员先往筹备安置行署。”
　　谢县长听后忧心忡忡，他说：“这不行啊，白鹤洞一带并非安全所在，我们还有270万元库存款，一旦为日军所获那真是罪该万死！”
　　“那如何办呢？”
　　“还能如何办，继续转移嘛。”
　　谢县长随即下令军事科长陈济中率枪兵四名前往监护，限令财政科黄仲维科长即刻将现款转移到铁路以西文家乡。
　　这天晚上，湖面日军已由青山进扰芦林潭，窜锡江口，进犯斗米嘴，枪声清晰可闻。有人报告谢县长：云静，显庆、归中各乡，发动民众运送国军伤病员，先后达二千余名，都是送到县城后再船运省城。长湘轮船公司不辞劳怨，李光日经理出力不少。
　　正说着，有人送来第37军陈沛军长信，陈军长在信里说：“此次本军作战，贵县长能及时发动民众协助一切，尤以贵县中心镇，云静、武穆、显庆各乡协助踊跃输送伤兵；又长湘商轮公司经理李光日尽力协助伤运。伤患后转输力，均深利赖。贵县长领导有方，忠诚为国，爱护伤胞，殊深感慰，业经呈报长官，传令嘉奖，以慰贤劳。”
　　谢县长看信后，心里高兴得很，其实，自己做事不多，还是县衙同仁以及湘阴县民众出力最多。
　　谢县长这天晚上没睡两个小时，醒来后天还未亮，检查通讯，发现通讯均已中断
　　谢县长把国民兵团人员集中起来训话，大家睡意犹酣，呵欠巴巴里，谢县长说：“睡什么睡啊，日本兵都打到屁股后头了，现在，我把你们大家分派到各乡去，希望你们认真监督各种任务队工作，都要完成任务。”
　　日军在斗米嘴和中国军队激战，国军守备部队英勇应战，日军不能得逞，斗米嘴一旦丢失，日军就长驱直入县城了，因为斗米嘴距县城仅十八华里。
　　军事科来向谢县长报告：日军大部已渡汨罗河进犯神鼎山，并向长沙进扰，与我博罗部队、东台部队、莱阳部队、昆山部队各一部激战于汨罗江南岸，县境东北已成混战状态；铁军及汾阳部队激战于平岳湘之间。
　　情况越来越危急了，谢县长决定县府大部人员暂移附城十里道南乡熊甲岭待命；同时发动民众空室清野，彻底破坏道路，以阻截日军交通线，使他们步步荆棘。至于自己，谢县长决定留下来与城防部队共守孤城。
　　23日这天，日军在向芦林潭增兵，白水和汨罗江南岸情况不甚明了，只听得炮声时远时近。谢县长派人去和附近部队取得联系，电话方面仅与昆山部队总机有联系。
　　午饭后，谢县长与广武军傅仲芳军长通话，谢县长说：“傅军长，我给您献一策，您令驻南大膳的陈团即刻率快船10只出击，以小钢炮射程则可腰击青山岛日军。”
　　傅仲芳想了想就说：“甚好，我们将依计行事，若成功，上报嘉奖谢县长。”
　　这天下午，傅部炮兵部队，由广福团阵地炮击横岭湖南面日军舰只，击沉敌舰一艘。在江南赛港附近，日军8艘汽艇先后遭国军水雷击沉。梁仲江和李棠两师集结在白鹤洞、梓木洞山脉一带，他们均派员来县取联络，并催促谢县长加强破坏道路。谢县长一听那地方道路如常就很着急，遂派人去高明乡、源塘和三神，叫乡府组织自卫队和民众赶快破路，并令协助作战，筹办军粮，迅速转运伤兵，务必任劳任怨，达成任务，否则，按律法办。
　　到24日上午，谢县长绕县城跑一圈。察看县情，然后回到南泉寺。下午1时，国军空军一大队计12架飞机，由南北飞，轰炸南洞庭湖湖面敌舰。下午2时得报：国军营田守备部队因由汨罗江南犯之敌企图取包围态势被迫撤退。江面日军在数小时后即登陆烧杀，情形极惨。
　　这时候，白水方面联络已断，国军大部队均转向县境内山岳地带设伏。谢县长派丁克英去联络，发现由归义转进的昆山部队，有两个连到达城郊。固守营田的炮兵雷营、封锁虞公庙江队的工兵李营，均由前线撤退。他们在城南郊集中，以备固守县城。
　　周围国军部队纷纷派人来找谢县长，通报部队缺米少盐无菜，谢县长答应负责筹办，保证供应。
　　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组织物资和艰于找人尚且不说，光是日机轰炸就够你喝一壶的。再难也是要做啊，谢县长把县衙里人全发动起来，叫他们联络各民间工作队组织货源和运送，日机整天都在轰炸县城及四郊，随时起火，他们冒着被炸被烧的危险，穿行在前线战场和后方之间。
　　警察队长黄沛霖等人，作事总是精神抖擞，一点也不畏惧日机轰炸。谢县长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战争真是件怪事，它把人变得纯洁高尚起来。
　　夜间九时，薛长官发来电报，指示谢宝树发动民众协助作战，并授制敌机宜，谢县长看着电报发呆。
　　这一夜谢县长又没睡好，晨四时起床，给友人雄轩兄回信。写罢，仍见天上星星闪烁，东山亮出红色。
　　旋即，就有侦探来报告：大部日军正向长沙进犯，一部日军仍在神鼎山脉与国军对峙中。湖面日军继续进扰，日机低飞轰炸县城，一天有数次之多，即时起火，即时扑灭。
　　下午2时，谢县长巡视城防及沿江防务，分往曹、李、雷三营长阵地慰劳。在曹营，谢县长对曹营长说：“守军当数你部最艰难啊，因为日军矛头首先当指向你部。”
　　曹营长说：“请谢县长放心，人在城在，人死城陷。”
　　“你们还年轻啊，大一点的像你，也不过30岁的样子，士兵都是10几岁。”
　　“谢县长，您不要可惜我们，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所在，不然还叫什么军人，青年的热血就应当洒在疆场！”
　　谢县长还能说什么呢，军人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再到李营、雷营慰问，和两个营长攀谈，都是一副口气，共赴国难，有这样的军人在，还怕打不赢吗？
　　在军营挨到4时，谢县长进城并巡视各守备哨位，忙到夜里10点才返回南泉寺。在县城和南泉寺之间往来，谢县长常与警士、民夫同寝共食，深觉疾风知劲草古语之真。
　　黄沛霖队长派警员到瓦窑湾来接护谢县长，回到住地，谢县长展开《戚继光传》，读到“固吾圉于海，振大汉之天声”之句，不禁肃然兴起，这是一种干云的豪气啊！
　　26日这天，东南各乡通讯中断，情况不明。
　　不断有日机飞来飞去，或是侦查，或是往县城扫射居民，丢燃烧弹爆炸弹，县城房屋大火不断。昨天派出去的便衣侦探均未回来，谢县长心里总搁着件事。
　　县衙有10几部电话机对外联络，谢县长和驻守县城的曹营长时有电话联络，傅仲芳军长驻乔口，时有电话联络，傅军长在电话里常对谢县长说一些军机大事。军部幕僚人员和县衙办事员电话联络最多，一小时多至十一次。
　　夜深了，谢县长仍不能入眠，将黄沛霖叫起来聊天。黄沛霖说：“有一件事，谢县长您可能不知道，很感人的。”
　　“啊，说来听听，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日军攻打青山岛那天，从营田往南的湖面上，有两只运粮船在行驶，看见日舰艇将近，船老板就把船底凿了个洞，人船俱沉。”
　　谢县长真的被黄沛霖讲的故事惊呆了，如此壮烈的牺牲，诚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谢县长说：“那个船老大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既不知道姓什名谁，也不知道是哪个乡的人。”
　　“可惜啊，不知道他姓名太可惜了，如此英勇，如此忠烈，黄队长你听说过上海淞沪会战中王阿毛的故事吗？这位船老大可以和王阿毛比美。”
　　“谢县长呀，我哪里知道上海的王阿毛啊，我的足迹从未出过湘阴县境。”
　　“那个王阿毛也是十分的忠勇啊！淞沪会战时，他加入王亚樵的铁血锄奸团，身为‘云飞行’卡车司机，一天，开车经过北四川路时，被日军拦截。日军强令他运着满满一车日军开赴前线同中国军队作战。他不愿意为日军做事，在汽车驶入黄浦江边时，猛踩油门，载着一车日军冲入黄浦江心，与日军同归于尽。”
　　黄沛霖被这个故事震撼了，难怪啊，王阿毛故事与这个船老大故事确实异曲同工，谢县长接着说：“人生在世，或流芳或遗臭，生死之际，都显得明明白白！”
　　27日，日军由赛港进犯白泥湖，向云静乡属高台进攻。曹克人营长奉命固守县城，炮兵在城南外挂榜山构筑阵地。情报员向谢县长报告说，日军有由白泥湖登陆，向县城北门外进攻的企图。谢县长立刻去与曹营长协商守备之策，务使巩固城内不发生变故。曹营长将重兵布置城郊外围，如日军由城北进犯，可悉数歼灭于御洗沟一带。
　　谢县长和曹营长一起视察城外各阵地，只见日机自晨至晚低飞侦察，盲目扫射，从未停止过。
　　营田方向侦察员来报告：虞公庙方面日军，有扫雷艇一艘，正在打捞江底鱼雷，湖面日军甚为沉寂。
　　谢县长把刘莹找来说：“我现在命你担任便衣搜索队长，你带着已经训练的27名队员出发，去汨罗江北岸挺进敌后，你的任务，一是搜索敌情，二是发动各乡任务队破坏敌后方交通线，截断敌人运输线。”
　　刘莹遵命走了。
　　谢县长又把道南乡乡长刘炳生找来说：“现在，前线各军给养充足，你要发动500个丁壮去前线帮助军队构筑阵地，构筑阵地需要材料，你要动员民众捐献材料，挂榜山炮兵阵地尤难构筑，同时，你还要组织民众加强破路。”
　　刘炳生沉吟不语，面有难色。
　　“怎么不说话，有困难吗？”谢县长问。
　　“困难是有，我自己克服吧！”刘炳生说完就走了。
　　这时，谢县长接到昆山部队参谋处通告：必须派员侦察斗米嘴敌情，他们有用。
　　谢县长把沈金龙找来说：“你水性好，去斗米嘴一趟吧，看看那里敌情是个么样子，要注意，你这是偷渡，斗米嘴尽是日军，稍不留神就会没命的。”
　　沈金龙一听有任务就来劲了，谢县长又嘱咐说：“千万千万要谨慎，既要完成任务，又要安全回来。”
　　沈金龙敬一个礼就走了。
　　28日那天，才吃过早饭，派往长乐的侦察员就来向谢县长报告：日军从湖北强迫征来大批民夫，赶修长乐通大荆街至新墙河一段公路。随地破坏我们民房，利用材料填补路基。路刚修好，日军装甲车就来了，抢劫沿路人民粮食物资。
　　沈金龙侦察员特来报告谢县长：汨罗江南北岸均无敌踪，亦无国军。营田方面有少数日军便衣向武穆乡黄甲桥骚扰，杀人放火，一至黄昏即窜回营田，仍下河潜伏于兵舰。由芦林潭增援斗米嘴之敌，昨夜有汽艇6只拖带帆船10只运兵粮补充，由60多人之敌增至600百多人，均挖地洞潜伏。日机来他们则穿白衣外出，日机去他们则如老鼠潜伏洞中。
　　这两天日机只做两件事，一是散发传单，制造谣言，一是在县城、乌龙嘴、和丰垸东堤、县城东西湖投弹百余枚。
　　又有侦察员来向谢县长报告：国军由新墙河以东向汨罗江方向，采取迂回包围南犯之敌，阻其归路。谢县长听后，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好啊，我们只等着反攻啦！
　　下午4点钟，谢县长把武穆乡队副张玉开找来说：“你去做个向导，随着曹营尖兵一排去收复乌塘据点。”
　　谢县长一直在等张玉开消息，等到晚上9时，就有人来报告，说曹营又派兵一连向营田方面警戒。
　　沉寂的夜间，谢县长反倒不习惯了。他想了想又派丁克英、骆振祺和陈锡纯等10余人，侨装打扮，分赴敌进兵路线各乡督催，他说：“你们的任务就是督催各乡加紧各种任务协同作战，接受命令者必须盖章签名，你们才算完成任务。”
　　便衣队长刘莹这时候来报告：他们便衣队已进驻渌塘铺，向河市、归义推进中，且就地发动民众，破坏敌交通线。
　　南泉寺当家戴老和尚看到谢县长日夜匆忙不得休息，就煮了莲子稀饭来给谢县长加餐，谢县长深为感动，他说：“戴老僧人，烦劳你老人家了。”
　　戴和尚说：“谢县长说哪里话，同是中国人，我出不了大力气，出点小力气总是应该的吧。”
　　“您可是出家人啊，还管我们俗事。”
　　“某虽出家，国宁才能寺安啊！”
　　谢县长想，这也是一种觉悟啊，谁说出家人就置身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