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儿子

　　在遗像跟前站累了，她又坐到床铺上，目光始终默默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两位她最亲近的人的遗像……此刻她一点睡意没有，又点燃一支烟抽起来，烟缕在她头顶慢慢盘旋，缭绕着……
　　然后，她又把挂在墙上那个镶嵌着全家人各种照片的相框摘下来，仔细看着里面的每一张照片，她的目光落在了她和善祥跟两岁儿子俊山在青岛栈桥上照的那张合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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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妮子，你真给我生了个儿子啊？我猜着就是个儿子。”王善祥惊喜地说。
　　“善祥，你看看咱儿子随你不？我看挺随的，首先长得跟你一样板正，高鼻梁，大眼睛，厚嘴唇，还有长方脸，活脱脱一个小善祥啊！”在卫生队病房里，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张兰妮欣慰，幸福地对还没来得及脱下飞行服，从外场风尘仆仆赶来，一脸惊喜的丈夫说。
　　“也有点随你……”王善祥眉开眼笑地说。
　　“哪随我啊？”张兰妮看着丈夫。
　　“我说不上来，反正好像也有随你的地方。”王善祥附身凑近襁褓中的儿子，仔细端详着，一脸激动和喜悦。
　　“给咱儿子取个名吧。”
　　“前天你生了儿子后，政委就给我打电话报喜了。我那些老飞战友们七嘴八舌地给咱儿子起了好多名字，军生啊，蓝天啊，海鹰啊……良佩给咱儿子取得名字最好听，叫海航，他说爸爸是海军航空兵，就应该叫海航啊！哈哈……”
　　“都不好听，我给咱儿子想好一个名字；叫俊山，咋样？”张兰妮望着他的脸。
　　“土气点了吧。”王善祥说。
　　“一点不土气，儿子模样俊，是咱沂蒙山的后代，大山的子孙，叫俊山就挺好的。”张兰妮瞅一眼襁褓里的儿子，又瞅一眼丈夫，然后自信地说。
　　“好吧，那就叫俊山吧。”王善祥点点头。
　　“按理说，你要不是孤儿，儿子应该按你们家族的辈分取名，可是，你从小就没了爷娘，没名字，不知辈分，更不知孩子啥辈分啦？所以啊，我就给咱儿子想了这个名字。”
　　“新社会了，什么辈分不辈分的。我这名字还不是咱爷给我起嘛，不是挺好听的嘛。名字就是个符号，叫着顺嘴，听着顺耳就行。”王善祥不以为然地说。
　　“也是啊！我也寻思好了，等咱有了老二就叫俊水，老三呢，叫俊石，咋样？”
　　“要是有个女儿呢？”
　　“叫俊红呗。”张兰妮胸有成竹地说。
　　“这些名字都挺好听的。”丈夫点点头，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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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兰妮生完孩子在卫生队住了一周时间，跟儿子可以出院啦。善祥请假来卫生队接她娘儿俩出院，正好碰上卫生队俞队长在病房，他笑着跟善祥说：“张队长，那天我嫂子来卫生队生孩子的时候，知道我要为她接生，她说什么也不干，非让换个女医生给她接生不可，说哪有男人接生啊？在俺沂蒙山区，都是女接生婆给接生的……是不是啊嫂子？”身穿白大褂的俞队长笑着把目光移到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的张兰妮脸上。
　　“俺主要是头回听说男人还能给女人接生孩子……”张兰妮红了脸，也笑了。
　　“嫂子，别怪我批评你，你这种思想是老封建啊！”俞队长也笑了。
　　“俞队长谢谢你啦。”善祥感激地说。
　　“谢啥，这是我的职责。”俞队长笑着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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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祥在家伺候了几天月子后，就接到了战备训练的新任务，他们水鱼雷轰炸机团要转场到某临海机场，进行海上鱼雷投掷训练。
　　他愧疚地对张兰妮说：“妮子，我又接到新任务啦……”他只把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望着妻子的脸。
　　“接到新任务就去呗，你不用担心俺们娘儿俩。”张兰妮平静地说。
　　“你自己能行吗？”
　　“咋不行啊？”
　　“要不打封电报，让咱娘来给你伺候月子吧？”
　　“咱娘当妇女主任，忙的不行，她可抽不开身。我谁也不用，我自己伺候我自己就行。”张兰妮坚定地摇摇头，“你就放心去训练吧！”
　　王善祥抱起儿子俊山来，在他那稚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儿子，爸爸要转场训练去啦，你跟妈妈在家里吧，可要听话啊！晚上不要再哭闹啦！。”
　　“你看你，连个孩子也不会抱，你就会开飞机，握你的驾驶杆。”张兰妮见丈夫双手笨拙地竖着抱孩子，就赶紧接过儿子嗔怪地说，“孩子要这样斜着抱，孩子才舒坦。”
　　王善祥憨憨一笑，搓着手说：“我这是第一次抱儿子，肯定不得要领，以后就能掌握啦。”
　　“赶紧去准备准备吧，你不是明天一早就走啊？”张兰妮说。
　　“是啊！那我去准备一下吧。”王善祥去收拾自己的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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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她送丈夫出门的时候，叮嘱道：“你这一出去还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回来，我又该为你提心吊胆，睡不好觉啦。你可要照顾好自己，飞行的时候千万要全神贯注啊……你不知道你一飞行，你老婆在家多么担心啊！”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你在家可要好好给我照顾好我儿子俊山啊！”王善祥也笑着嘱咐她。
　　“等你训练回来，保准把你宝贝儿子喂的白胖白胖的。”张兰妮保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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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王善祥出发后的第一天晚上，邻居徐慧就挺着大肚子提着一网兜东西来到她家：“嫂子，我给你拿来一袋藕粉和一袋代乳粉还有两封挂面和十个鸡蛋。”
　　“你是不是怕我奶水不够啊？给我藕粉和代乳粉？”张兰妮把她让到床上坐下，看了一眼桌上那一网兜东西，笑着说。
　　“是啊，要是奶水不够，就给孩子冲点喂他。”徐慧点点头。
　　“我奶水足着呢。”张兰妮撩起上衣给她看自己那双奶水鼓胀的乳房自豪地说。
　　“万一不下奶水了呢？”徐慧说。
　　“那就谢谢你了妹子。”张兰妮感激地说。
　　徐慧从张兰妮怀里抱过俊山说：“让阿姨看看，这小模样，跟你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活脱一个小善祥啊！”
　　“是啊，可随他爸爸啦！”张兰妮笑着说，看了眼徐慧的大肚子又关切地问，“你预产期是那天啊？”
　　“还有一个来月吧。”徐慧不紧不慢地说，“这不俺家那位怕他们训练回不来，赶不上我生孩子，就给我买了一堆藕粉啦，代乳粉啦，鸡蛋挂面啦，生怕我生了孩子奶水不好或者不下奶水。”
　　“你家良佩就是心细啊，想的这么周到。”张兰妮羡慕地说。
　　“周到有啥用啊？”徐慧摇摇头说，“我开始以为，他们最近可能不会有什么新的训练任务，我生孩子的时候他肯定能陪着我，没想到这说走又走了，看来我生孩子跟你一样啦，没人在跟前。”
　　“谁让咱嫁给军人呢！”张兰妮无奈地摇摇头。
　　“是啊！当初我没有听爸妈的话，嫁给了他……嗨……”徐慧扶了下近视镜，也是一脸的无奈。
　　“你是不是也后悔啦？”张兰妮试探地问她。
　　“说说气话罢了，后悔啥啊？”徐慧摇摇头。
　　“是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张兰妮无奈地笑啦。
　　“你还说俺善祥哥不细心不周到呢，你知不知道临走那天他去俺家嘱咐我，让我常过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徐慧说。
　　“我不知道啊！他又没跟我说。”张兰妮一头雾水。
　　“我看俺善祥哥比你细心多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说话直来直去。”张兰妮说，“俺家善祥脾气比我好，事情想得比我周到。”
　　“俺家正好跟你家相反，良佩呢跟你一样，性格有点大大咧咧，当然，大男人，这样的性格也挺好的。而我呢心细，凡事都要考虑周到。女人嘛，就应该心细一些。”徐慧说。
　　“你是老师，有文化，又是北京这样大城市出来的人，肯定要比俺这农村妇女精明心细啊！”张兰妮夸赞她说。
　　“也不在这个，是个人的脾气性格决定的。”徐慢条斯理地说。
　　俩人又聊了一会，徐慧就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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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王善祥训练回来后，抱着自己儿子看着，高兴地对妻子张兰妮说：“你别说，这一个月没见到咱儿子，你还真把他喂得白胖白胖的啦。”
　　“那是啊！我要是把你儿子喂得黑瘦了，你还不跟我急眼啊？”张兰妮说，一脸的幸福和欣慰。
　　“徐慧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王善祥抱着儿子对妻子说。
　　“我哪知道啊？”张兰妮摇摇头，“你们走了十几天后，她母亲就来把她接回北京去做月子去啦。”
　　“是良佩跟我说的，我们刚转场回来，他就直接从机场坐火车回北京去啦。”王善祥说。
　　“在娘家坐月子肯定好啊，有人伺候月子，多福气啊！咱可没法跟人家比，俺娘在家比谁都忙，指望不上她；你又没有娘，孤儿一个，婆家更指望不上啦！”张兰妮看他一眼，幽怨地说。
　　王善祥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心里非常愧疚。
　　儿子俊山一岁的时候，刚刚咿呀学语，会叫爸爸，妈妈啦；而且能扶着墙走路啦。那段日子，王善祥最期盼的是，每个周六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抱起自己的儿子俊山来，在他那白胖的脸蛋上亲一口，然后再举过头顶……
　　这天晚上，张兰妮又发现，丈夫善祥从床铺底下拿出他那个带密码的宝贝皮箱子来，拿到另一间屋关上门。
　　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又拿那个密码皮箱出来，又放到床铺底下。张兰妮就不高兴地问他：“你这个密码皮箱里到底装的啥宝贝啊？每次都背着我打开它。”
　　王善祥平静地说：“是我放的一些东西，很重要的东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也是我留给咱们孩子们的一分礼物。以后你会知道的。”
　　“啥宝贝东西还瞒着你老婆啊？”张兰妮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那天我要是生气了，非砸开看看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不可。”
　　“妮子，千万别动我这个箱子，行吗？求你啦！其实，里面的东西，我是留给孩子们的，这些东西对他们是有意义的，但绝不是我背着你藏了什么东西。”善祥着急地解释说。
　　“上次我问你，你也这样说，我就不明白啦，有啥东西值得你瞒着我啊？”
　　“不是隐瞒你，只是想给咱们的孩子们留点东西。”
　　见丈夫这样说，张兰妮也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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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兰妮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她和善祥跟两岁儿子俊山在青岛栈桥上照的那张合影上……
　　她还清楚记得，儿子两岁的时候，正好是闷热的夏天。一个周六晚上，丈夫善祥回家后，抱着儿子对他说：“俊山，你想看大海吗？”
　　“想看啊爸爸，大海里是不是有大军舰啊？你跟我叔叔们开的飞机是不是也在大海上飞啊？”儿子俊山稚声地说。
　　“是啊儿子，大海里有大军舰，爸爸开的飞机也在海上飞，而且还有海鸥在大海上飞翔呢。”王善祥对儿子说，然后问妻子张兰妮，“妮子，你想看大海吗？你不是没看过大海吗？”
　　“怎么不想看啊！我做梦都想看啊！”张兰妮兴奋地说。
　　“那明天我带你跟儿子俊山去青岛看大海吧，怎么样？”王善祥不动声色地说。
　　“那太好啦！”张兰妮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地说。不过，她马上又摇摇头，一脸狐疑地说，“你骗我吧？你不飞行训练啦？怎么能有时间带俺娘俩去青岛看大海啊？”
　　“团里安排我这个月去青岛疗养，去年疗养的时候，俊山太小，没带你娘俩去看大海；今年儿子大了，所以带你娘儿俩去青岛看看大海，逛逛鲁迅公园和中山路上的百货商店，然后再去栈桥上照张合影……”王善祥笑着说。
　　“太好啦！”张兰妮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