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上班

　　礼拜一，张兰妮就回食品厂上班啦，她的假期也到了。
　　部队食品厂建在场站大院北边的山坡上，单独一个院子。出了场站大院的北门，经过一座小石桥，就是食品厂啦。这座石桥是部队出资建的，桥下是一条季节河，只有雨季河里才涨满水，自西向东流淌。平日里，整天河里没有水，只有裸露的鹅卵石和沙子。附近几个村庄的农民们也要经过这座石桥上山坡上去种自己分到的责任田。
　　食品厂的前身是部队的一个养鸡场，早就废弃了，一院子的荒草，一排门窗破烂的平房和一些破旧的鸡舍鸡笼之类的杂物。后来，张兰妮带领四个没有工作的随军家属们在这里办起了酱油房，供应部队官兵和家属；后来又陆续发展起了酱菜房，面条房，豆腐房，冰糕房，前年又建立了面包糕点房。院子也重新进行了扩建，修整。新建了一排宽敞的厂房，硬化了地面，加固了围墙，栽种了树木，修建了花坛，使整个食品厂的面貌焕然一新。这个食品厂成了保障部队和家属副食品供应的加工制作基地。
　　面包糕点房负责人刘班长原来在空勤灶干面点，成立面包糕点房后，把他调到了这边来。刚建面包糕点房的时候，是请空勤灶的唐山面点耿师傅来指点建造的炭火烤炉。烤炉的温度比较难掌握。刘班长费了好大劲才基本掌握了炭火烤炉的操作规程。即便是这样，有时候他也偶尔掌握不好火候，烤出火候不均匀，外熟里生的面包和糕点来。为此事，他很苦恼，找张厂长反映情况。刚到食品厂任职的张厂长是个干脆利索的人，马上向场站党委反映了这个情况，建议废弃旧烤炉，新进一台电烤箱。
　　场站党委很快批准了他的报告。去年春天就安装上了电烤箱。这样一来，烤制面包糕点就干净，方便多了。电烤箱可以定时，不会再出现火候不均匀的情况了。刘班长对此很满意。
　　张厂长叫张志刚，跟王善祥和张良佩在一个飞行团。因为身体原因，他从飞行中队被队淘汰下来后，改任食品厂厂长，由正连职升为副营职。
　　面包糕点房一共十个人，除了刘班长和牛强，苏伟三个现役战士外，其余七人全是随军家属。刘班长去年夏天转了志愿兵，秋天就回老家江苏常州跟农村的对象完了婚。这样他就安心了，一心一意扑在面包糕点房的工作上。
　　张兰妮到刘班长办公室跟他说了一声：“班长，我回来上班了。”
　　“怎么样张阿姨？俊山的事情办好啦？”刘班长一本正经地问道。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身材瘦弱，面色白净。
　　“都办好了。”张兰妮点点头，“那我去上班啦。”
　　刘班长看她一眼，点点头。
　　张兰妮回到面包糕点房跟牛强，苏伟两个兵及其他家属们打过招呼后，赶紧穿上白色工作服开始工作。
　　今天仍是烤制面包和糕点，上午做面包，下午烤制糕点。
　　在揉好的面包团放入温室发酵后，工作人员开始休息，再过大概一个多小时，等面包团在温室发酵后，便开始在表皮上刷鸡蛋液，然后推入电烤箱烘烤，这样半小时就可以烤熟一炉面包，一上午时间就能全部把面包烤制完。下午再烤制糕点。全天工作结束后，厂里的司机开车把一部分面包和糕点送往师部，场站，外场等几个军人服务社出售，剩余的等各个机关和连队食堂来车把他们预定的面包和糕点拉回去。
　　在等待面团在温室发酵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坐到制作间的连椅开始休息。张兰妮到车间外面去抽烟。在整个食品厂，她是唯一抽烟的家属。别人问她怎么学会的抽烟，她说是跟娘学会的。爷在孟良崮战役中牺牲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娘是村里的妇救会长，经常带领妇女们熬夜赶制军鞋，烙煎饼送给前线的八路军。所以，那时候为了提神，娘就学会了抽旱烟，而张兰妮也跟着娘学会了抽旱烟。后来她戒了这个坏毛病，女孩子抽烟让人笑话。
　　可是，自打丈夫牺牲后，她经常睡不着觉，就又开始抽烟，这样就抽开戒不掉啦。特别是大儿子俊山牺牲的那段时间，她抽烟更凶，一晚上能抽两三盒烟。女儿俊红曾经为这件事，跟她翻脸，把她的烟和打火机都扔掉了。可她仍戒不掉这个抽烟的怀毛病。她恳求女儿：“红啊，你就让你妈抽点烟吧，要不，你妈要憋死了啊！”
　　看到妈妈对她哀求的表情，女儿只好妥协了，但是规定她一天只能抽一盒，买的烟由她保管，每天只给妈一盒。
　　见她出来抽烟，新战士牛强和苏伟跟出来，俩人是去年刚入伍的新兵，苏伟是安徽蚌埠的城市兵；牛强是唐山的城市兵，但他是孤儿，父母亲都在地震中去世啦，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对从新兵连分到食品厂来当兵，俩人都没有思想准备，开始有点小情绪。在张兰妮的劝导下，俩人都接受了这个工作。苏伟认为，革命工作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且，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牛强却感觉，在这里比正规连队自由一些，用不着整天摸爬滚打地训练。他是个不受约束的人。
　　牛刚告诉张兰妮，他爸爸也在这个部队当过兵。张兰妮感觉牛刚的脸面很熟悉，就问他他爸爸叫什么？牛刚说叫牛富贵。
　　“你就是牛富贵的儿子啊？”
　　“是啊张阿姨，你认识我爸爸？”见张兰妮一脸惊奇，牛强就问道。
　　“认识啊，我随军来部队，就是你爸爸去接的站。怨不得你一分来咱食品厂，我就觉得你面熟，好像在哪见过这张脸，这下对上号啦。”张兰妮说。
　　基于这层关系，张兰妮惋惜那个到车站接她来部队随军的小战士牛富贵在地震中的离世；更可怜他这个在地震中失去双亲的儿子牛刚。牛刚跟她二儿子俊水的年龄一样大啊！还都是孩子呢。
　　“张阿姨，我俊山哥哥安葬好了？”牛强先问她，然后掏出自己的香烟来递给张阿姨一支，自己点燃一支。
　　“好了。”张兰妮冲他点点头，简短地说。
　　苏伟冲张兰妮点点头，没说什么。
　　“晚上你俩去阿姨家吃饭吧，我给你俩包水饺。”张兰妮笑着说。
　　“好啊张阿姨，我好长时间没吃你包的水饺啦。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俊红妹妹啦。”牛强兴高采烈地说。
　　苏伟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去吧哥们？”牛强问苏伟。
　　“怎么不去啊，你俩一块去。”张兰妮替苏伟说了话。
　　“张阿姨，我不去了吧。”苏伟想了一下说。
　　“不要紧，我跟刘班长说一声，算是给你俩请个假。”张兰妮不以为然地对苏伟说。她知道，刘班长对这两个新兵蛋子要求很严格。
　　“张阿姨，要不你也喊我们刘班长一块去吃水饺吧。”苏伟建议说。
　　“不叫他，叫他也不去。”张兰妮摇摇头说，“就这样定了，晚上去我家吃水饺。”
　　他们又回到制作间，开始给发好的面包团上刷蛋液，然后推入烤箱中烘烤。中午下班的时候，张兰妮去军人服务社旁边的菜店买了韭菜，又到空勤灶割了一斤猪肉。下午下班的时候，她对刘班长说：“今晚上我让小强跟小伟去我家吃水饺，你可别说他们。要不你也去吃吧。”
　　“我不去吃，你们吃吧。”刘班长一脸严肃地说。
　　“我知道叫你你也不去，我要是做大米饭和红烧肉，你肯定去。”张兰妮笑着说。
　　“是啊，张阿姨，我就喜欢吃大米，吃不惯你们北方的水饺。”刘班长实话实说。
　　“改天，我焖一锅好大米，再做一盘红烧肉，专门请你去吃。”张兰妮说。
　　“行啊，张阿姨，我一定去。”刘班长点点头，但马上又提醒道，“你可让他俩九点熄灯前务必赶回宿舍啊，绝对不能让他俩喝酒，明天还要早起发面呢。”
　　“那行，你放心。”张兰妮答应说。
　　晚上，牛强跟苏伟在张阿姨家吃了顿热气腾腾的水饺。牛强想去军人服务社买酒喝，张兰妮制止说：“我已经跟你们刘班长保证了，不能喝酒。”
　　“明早咱俩跟刘班长要五点起床发面，你喝了酒还能起来吗？”苏伟说。
　　“那我就不喝啦。”牛强失望地说。他见俊红在收拾碗筷，就站起身来去帮忙。张兰妮说：“小强，你别动手，让你妹妹干就行。”
　　“是啊强哥，你去跟我妈妈他们说话去。”俊红也这样对他说。
　　牛强跟进厨房趴在俊红耳朵旁悄声说：“怎么还叫强哥？上次我不是告诉你该叫我什么啦?忘啦？”
　　“叫你什么呀？我忘啦！”俊红一脸俏皮地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
　　“我再提醒你一边，这回可要记住啊！你应该叫我牛叔叔啊！”牛强一脸坏笑。
　　“呸！叫你牛叔叔？你才大我两三岁，也是毛孩子，凭什么叫你叔叔啊？”俊红一脸不服气地问他。
　　“我是解放军啊，虽然是毛孩子，但是辈分大啊！你们老百姓就应该叫我们解放军叔叔啊！”牛强理直气壮。
　　“我才不叫你叔叔呢，只能叫你哥哥。”俊红得意地笑了。
　　牛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回到客厅。
　　苏伟就对他说：“小强，咱们回去吧，让张阿姨早点休息，咱们明天也要早起。”
　　“急什么，现在才八点，八点半正式开路。”牛强看了下手表说。
　　“不用着急啊，再玩会，你俩一溜小跑，从大院到咱食品厂也就十分钟时间，八点五十走也不晚。”张兰妮说。
　　“张阿姨，我们八点半回去，不能太晚了。”苏伟说。他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就这样定了张阿姨，我们八点半正式开路，回宿舍睡觉。”牛强笑着对张阿姨说。
　　“张阿姨，利用这半小时时间，你给我们讲讲你带领四个随军家属建酱油房的创业故事吧，我一直很想听听，可一直没时间。”苏伟对张兰妮说。
　　“是啊张阿姨，你给我们讲讲呗，一定很好玩吧？”牛强也来了兴趣。
　　“好吧，给你们讲讲。”张兰妮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