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集（中）

　　1
　　十八年前。
　　晚上。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里。
　　望芬坐在写字台前，正苦思冥想……
　　
　　画外音――
　　表面上看，望芬的日常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除开教学，便是读书和写诗。最近，她又发表了近十首诗。但是，那部长诗仍然未见发表。
　　望芬读得最勤勉的依然是碧原的书——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中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读过了一遍又一遍，简直是百读不厌。而实际上，她的内心已经有着巨大的变化——她常常觉得心烦意乱。
　　望芬的诗集至今还没有音讯，她为此给碧原老师去过了好几封信，却一直不见回音。她不明白，到底是碧原老师已经调换了工作，还是故意不给她回信？
　　女儿已经上学前班了，再也不用担心令她心烦了。琳琳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也很用功，一旦埋头学习，就少了许多烦人的鬼点子。人说男服学堂女服嫁，如今，女孩子也服学堂了。
　　
　　镜头回归――
　　望芬沿着原来的思维轨迹冷静地思考……
　　丈夫最近似乎特别忙，成天难得见他一面。自从马廷山坠崖身亡之后，他偶尔过来坐坐，也只是和女儿亲热亲热就匆匆离去，好像她望芬这个妻子根本就不存在。
　　原先，每次遇上大事小事，他总要来跟她讲讲，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可是最近，他竟然什么事情也不对她讲，就连马廷山那车毁人亡的大事情，在她的面前也是只字未提。难道他那么快就学会了自作主张？
　　望芬始终怀疑丈夫的能力。
　　那么，是他窥视到了自己的内心变化？
　　啊，有这个可能。他虽然是个老实人，可他却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老实人，一旦发现自己的老婆移情别恋，他是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一定是故意冷落她，以此予以报复。难怪有人说，再老实的人，三年的干部当下来就不那么老实了。由此看来，对丈夫还真得刮目相看了；再也不能用老眼光，小觑这已经脱胎换骨的新丈夫了。
　　
　　2
　　晚上。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里。
　　望芬围绕着丈夫胡思乱联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把丈夫近来的反常举动剖析清楚。真轮到丈夫来了，她却又显得过分冷漠，任由丈夫和女儿亲近地交谈，她也坐视不理。
　　望芬的写字台上，是《饥渴的土地》。她做出很专注的样子，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耳朵却将那父女俩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爸爸，我们的老师可年轻、可漂亮哩！我们班里的小朋友都这么说。”这是琳琳夸奖着她们学前班的老师。
　　“是吗？有我们琳琳漂亮吗？”这是丈夫跟女儿逗乐的声音。
　　“那哪能比啊？人家是大姑娘，我才多大点呀！”女儿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琳琳也会长成大姑娘，也一定会很漂亮。”丈夫说得很认真。
　　琳琳自豪地说：“那当然，别人都说我长得像妈妈。爸爸，妈妈是不是很漂亮呢？”
　　“嗯。”丈夫支吾其词地说，“当然漂亮，而且啊，还很有学问哩！”
　　琳琳说:“我长大了，一定要跟妈妈一样，又漂亮，又有学问，让人人都喜欢我、尊敬我。”
　　陈贤忠说:“琳琳真有志气。那，从现在起，可得好好学习哟。”
　　琳琳说:“嗯。”
　　陈贤忠说:“那爸爸走了啊。”
　　琳琳说:“怎么又要走呢？能不能不走呀！”
　　陈贤忠说:“爸爸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过天哪，爸爸再来看你。”
　　丈夫走了，望芬将诗集往桌前一推，双手抱于胸前，心中翻腾着一股无名的愤懑……
　　
　　4
　　龙泉山下。
　　陈贤忠最近除了监督烟叶交售，还要协助水电专家制定有关计划，下达兴建水电站和建造浴池的任务分配；更为烦心的便是落实明年的烟叶种植面积。
　　
　　龙泉山北。
　　板庙办事处。
　　板庙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都下去落实兴建电站和浴池的任务去了，留守人员，是总支书记阮道明。
　　陈贤忠向阮道明下达了板庙办事处明年的烤烟种植面积指标:“六千亩。”
　　阮道明怀疑自己听错了：“六千亩!”
　　陈贤忠说：“是六千亩。”
　　“陈乡长，说句实在话，作为板庙办事处的总支书记，我懂得应该执行上级的指令。”阮道明说，“可是，我既然身为这里的总支书记，上级的指示精神我要贯彻执行；百姓的疾苦，我也不能置之度外呀！”
　　陈贤忠掏出一支烟递给阮道明，自己也掏出一支烟点燃。他说：“这是理所当然。我们虽然官都当得不大，但总归是官不是民。为官者，上要为国分忧，下能体恤民情，否则，为官何用？百姓要我们这些官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真要是落到实处，却不是那么轻松自如啊！”阮道明叹息着说，“就说这种烟吧，有没有经济效益呢？有——烟草局能够从中获取巨大的利润，卷烟厂同样有可观的收入，国家也能获得极大的税率；就连我们这地方行政部门，也能获得较高的财政分成。可百姓们呢？累死累活又得到了什么？你陈乡长不会没有半点感触吧？”
　　陈贤忠也明白，阮道明所暗示的问题所在。
　　
　　3
　　龙泉峡口。
　　筑坝工地。
　　人们分两人一组，轮流向峡口抬石头。
　　峡口，几个会砌墙的师傅，正用心地根据石头的大小和角度不同，犹如砌砌墙一样，分别砌在堤坝上。
　　技术人员过来对一个师傅说:“师傅，这可是千秋基业呀，一定要砌牢固!”
　　师傅说:“放心吧您，这可是为我们自个谋福，我们绝对不敢马虎!”
　　技术人员说:“不光是为自己谋福，而且啊，还是为子孙谋福!”
　　师傅说:“是，是为子孙谋福!”
　　技术人员说:“所以啊，我们大家都应该加强责任心，实实在在地建好这个工程!”
　　
　　4
　　上午。
　　龙泉山北。
　　板庙办事处。
　　阮道明递给陈贤忠一支烟说:“种植烤烟这么多年来，那些累死累活的烟农们，确实给烟草局、卷烟厂、国家财税及地方政府，创造了一笔又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他们却获利甚微。”
　　陈贤忠深深地吸进一口烟，接着，又将烟雾吐出。随之，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镜头逆转――
　　前不久，大崖办事处天坑村一名烟农因为所种的烟叶尽数被病害毁灭，竟然跳崖身亡。
　　作为主管烟叶生产的副乡长，陈贤忠对那一惨剧极为震惊。
　　他刻不容缓地驱车赶往事发地点，了解了引发事端的原因，结果不仅令他震惊，而且还令他愤慨。
　　死者名叫汪卫财，在没有种植烤烟之前，家境还算草草可过；虽然没有什么积蓄，也能有碗饭吃。
　　可是，自从种上了烤烟以后，日夜忙于烟叶，却忽略了香菇、木耳之类的管理；即使是长出了香菇、木耳，也被成批地烂掉了。
　　如今，他不仅没有积蓄，反而向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子；而且还无力偿还，一直拖到今年。
　　实指望今年的烟叶能够为他争气，翻本还清贷款；不曾想，十亩烟田被病害扫荡一空。
　　而就在这个时候，信用社主任找上门来索款。否则，就要罚款，甚至于起诉。
　　汪卫财绝望了。他没有别的出路，唯一的出路就是死。一死，便可以一了百了，于是，便有了那场悲剧。
　　
　　镜头回归――
　　陈贤忠一想到那个跳崖的汪卫财，他的嘴唇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已……
　　
　　5
　　龙泉峡口。
　　筑坝工地。
　　打炮眼。
　　打炮眼也是两人一组，一个人握住炮钎转动，一个人抡起八镑锤“嗨喽，嗨喽”地往下砸……
　　
　　6
　　上午。
　　龙泉山北。
　　板庙办事处。
　　阮道明说:“按惯例，这落实烟叶的种植面积，应该是明年开春的事情。”
　　陈贤忠气愤地说:“可是，县政府却在这个时候急于求成。发生了这一系列的祸事惨事。不仅毫无懈怠，反而加快了步伐，的确是有悖众愿，易于挑起众怒。”
　　阮道明说:“而且，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增加了烤烟的种植面积，岂不是难上加难？”
　　陈贤忠说:“在这之前，我曾经想到发动百姓开荒种烟，而将良田用于粮食种植；即使是烟叶无收，烟农们也不至于为饥荒愁困。”
　　阮道明说:“可是现在，陡然将烟叶种植面积扩大，哪里又能开出那么多荒田呢？”
　　陈贤忠本身已经为落实烟叶的种植面积而愁肠百结，阮道明将话说到这种份上，分明是指责他不顾百姓的死活，而只图官运亨通。
　　陈贤忠的心里，不禁涌起了阵阵酸楚。
　　
　　7
　　上午。
　　龙泉峡口。
　　筑坝工地。
　　炮眼打成了，二八始装填炸药……
　　
　　8
　　上午。
　　龙泉山北。
　　板庙办事处。
　　沉闷。
　　沉闷了许久，陈贤忠终于鼓足了勇气对阮道明说：“我建议明年种烟，全部种在岗田、坡田和石渣地里，而将埫田全部用于种粮……”
　　“哪有那么多岗地和石渣地呢？”阮道明说，“我们板庙可是六千亩啊！”
　　陈贤忠说:“实在不够，可以开荒，新开出的荒地。虽然不算肥沃，我认为，第一次种烟，病发率低，一定会有较好的收效的。”
　　“是呀。”阮道明突然喜形于色地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9
　　龙泉峡口。
　　筑坝工地。
　　中午。
　　一声哨子吹响之后，便响一阵经久不息的吆喝声:“放炮啰――”
　　于是，所有民工都相继离开施工工地。
　　接下来，又是一阵吆喝:“放炮啰――”
　　于是，腾飞起一团团烟雾。
　　于是，便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