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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月潇>第11章 荷灯乞愿

第11章 荷灯乞愿

作品名称:月潇      作者:落梅胭脂雪      发布时间:2020-01-18 22:36:39      字数:10358

  “不关你事。”茯月扭了玉颈,用空洞无神的杏眼望向他。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找一安静之处,好好将她安葬了罢。”宗之潇蹙了眉,轻叹了口气,望向她怀中面色苍白的果果,深遂的桃花眼透露出浓浓的衰伤。
  夕阳夕下老槐树,苍凉藤萝卷亦舒。
  茯月将果果轻柔地放在土地上,泪儿再次浸满了双目。
  她依稀之中瞧见果果身侧那个已被血色浸透的铃铛。
  她缓缓伸出颤抖的玉手,解下了果果身上的铃铛。
  “叮零——叮零——”铃铛在微风中振荡出清脆的响声,空谷回响。
  她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活蹦乱跳的果果在眼前嬉笑。
  她缓缓将果果埋葬。
  高高的老槐树隆起一个矮矮的土堆,远远望去,极不起眼。
  夕阳的余晖在老槐树的枝叶间浸染,投射在那一堆不起眼的黄土上,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铃铛的声音犹在耳盼回响,从未逝去。
  她的泪儿再次模糊了双眼,她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三寸的夕阳余晖。
  “阿月……那孩子她……永远活着……”宗之潇伸手缓缓扶上她的肩,用忧伤的语调缓缓地道。
  月上弦梢,夜色微凉。
  她独自一人座在楼顶上,手里捧着那个被洗掉血迹的铜铃。
  “果果,都是娘的错,娘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站在树丛里面看……”
  “果果,娘对不起你,娘不应该私自将你收养……”
  “果果,娘后悔了,娘不应该不吹哨叫人来保护你……”
  “果果,娘好想你……”
  泪儿一滴一滴从脸颊上滑下,“啪哒”,“啪哒”悉数落在铃铛上。
  她缓缓拿着铃铛伸出手去。
  铃铛“叮零——叮零——”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夜空中,声声敲击着心扉。
  灯火一盏五六晕,一纸书卷半拈墨。
  “孤鸠,她人呢?”宗之潇蹙了蹙眉,缓缓寻问道。
  “回主子,在楼顶。”孤鸠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月夜如此之冷,怎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呢。”宗之潇轻叹了口气,缓缓从衣架上取来一件棉披风。
  月色凄凄风声起,九曲回肠惹人悲。
  他缓缓向那个孤冷的身影靠近,手里提着一棉披风。
  他踱步到她身后,扶上了她那孤冷的肩膀:“月夜寒凉,别一个人在外面冻着了。”
  他叹了口气,抖了抖棉披风,轻轻盖到了她的背上。
  “不必。”她摇了摇头,目光空洞,神色苍凉。
  “人死不能复生,节衰顺便。”他叹了口气。
  “不,不是的。”她摇了摇头。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她还没有长大,没能好好享受生活呢……”茯月朝着宗之潇嘶吼道,目光尽是空洞与绝望。
  “江湖撕杀,生死乃常事。”宗之潇深遂的桃花眼透露出浓浓的衰伤,用棉披风将她裹紧。
  “不错,那些人都是冲我来的,关果果何事,他们要杀杀我啊!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
  “都是我连累了果果,如果没有我,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如果我当初没有收养她,又怎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她又怎会早早就死去!”茯月嘶吼道,贝齿紧咬了下唇,眸中的泪儿如泉水般涌出,一幅令人心疼的模样。
  宗之潇只感到心痛,他受不了她如此哀伤的样子,便伸手去点了她的穴,她便昏昏沉沉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飞身下瓦,转眼进了屋里。
  “孤鸠,再去问店家开一间客房,我们换一间住,她住这间吧。”宗之潇吩咐道。
  他怀里抱着已然昏睡过去的茯月,他看到怀中的她长长的睫毛好似一弯新月,霎是惹人怜爱。
  他轻叹了口气,抱着她缓缓踱向床边。
  他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缓缓将被子掖到她腋下,铺平盖好。
  她昏睡着了,五官在烛光下是如此立体,眉目分明。
  她一张鹅蛋脸被烛光染的昏黄,一枚琼脂鼻在烛光下投射出阴影,一张樱桃唇被烛光照得清晰。
  他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扶了她的脸颊。
  他缓缓俯下身来,亲蜓点水般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意识模糊中感到额头一凉,便欲伸出手来乱抓,这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便按住了她想要乱抓的绣手。
  他摸了摸她的秀发,眼底透露出一丝怜惜,他便轻声道:“睡罢。”
  言尽,他便缓缓起身,踱步离去。
  次日,晨。
  茯月渐渐地从昏昏沉沉之中清醒,意识模糊之中她感到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
  她便缓缓起身而端坐于床上。
  她环顾了四周,是一间空无一人的打扫整洁的客房,她收回了目光,轻叹了口气,便再次将目光锁定于自已的衣服上。
  悉数皆完好无缺穿在身上。
  “吱呀——”
  似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茯月推敲,应是有人来。
  “姐姐,你睡醒了呀!”一个清亮的女音传入耳际,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远远望去,她着一身灰白色的布衣,似是这家客栈的女伙计。
  那小丫头嘴角微翘,眉眼因笑容而被脸上饱满的肉挤得弯弯,她手中捧着一身折叠整齐的水蓝色的软绸缎制的百褶裙正朝她缓缓走来。
  “楼下有位公子吩咐,让我给您送这件衣服来,公子命我呆会儿让我服侍您穿上。”小丫头眨了眨有灵气的眼睛,敛了眉目,缓缓地道。
  “呵,公子?那分明就是宗之潇罢。”茯月轻哼了声,眉心一挑,便缓缓地道。
  “我不穿,辛苦你这丫头白跑一趟了,你下去罢,我自会对那人讲清楚。”茯月扫视了眼小丫头手中端着的百褶裙,便斜睨了眼那衣服。
  “您为难我这小丫头了,我若没能给您穿上便是交不了差,今儿个……老板娘……就不给饭吃了……”小丫头顿时眼泪汪汪,双手不安地扯了扯她那破旧的衣服,哽咽道。
  茯月闻言,蹙了蹙眉,便缓缓叹了口气。
  她抬了眉,缓缓望向那凄楚的小丫头:“丫头别哭,行,我穿。”
  茯月顿了顿,朝那小丫头勾了手。
  “你过来罢。”
  “是!”那小丫头抬了垂着的眼帘,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端着衣服便朝她走来。
  为了方便穿衣服,茯月便缓缓下了床起身而立。
  见那小丫头正欲将衣服摊开,似乎是要服侍她穿衣服。
  茯月见状便蹙了眉,伸手拉了那小丫头的手:“可怜的小丫头,不用你忙活,我自个儿穿罢。”
  小丫头缓缓转过头来,脸上一阵诧异之色,嘴巴微张,用不解的目光注视着茯月。
  茯月伸出一指青葱,轻点了点那小丫头的脑袋,将衣服从那小丫头手中取来,迅速换到了自个儿身上。
  茯月微微抬了目,瞧见那小丫头衣着破旧,浑身是漏洞,胸口布满了灰尘。
  茯月眼底透露出一丝怜惜,便再次轻叹了口气。
  “姐姐,您穿完了,公子让我带路陪您下楼。”那小丫头敛了眉,缓缓地道。
  “对了,姐姐,还有一簪子您没戴呢。”那小丫头蹙了眉,从盘子里取出一枚玫粉色玉制雕桃花样的簪子,伸手正欲给茯月插入乌发中。
  茯月伸出绣手拦了去,轻叹了口气:“这簪子便赠与你了,你当了换点钱罢。”
  “那姐姐你……”小丫头瞪大眼睛,一脸疑惑。
  “我戴它就好了。”茯月半开樱口,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小丫头的话,伸出绣手缓缓从袖口取出碧色簪,便举起碧色簪将其插入发髻中。
  茯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灵动的杏眼如秋波般熠熠生辉,她缓缓转过头来注视那小丫头:“走罢,我们下去,去完成你的任务罢。”
  满江河灯通天色,烛火萤萤照心河。
  他将她带到江边。
  他缓缓抬目,望向身边打扮精致的她——
  她身着一身水蓝色的软绸缎制的百褶裙,身披一袭淡蓝丝绸制的褙子,绾了一对百合花式的双丫髻,髻插刻凤图样碧色簪,面画一点桃花妆。
  他缓缓地望向她,眸子透露出一丝亮色,嘴角愉悦的勾起一抹笑容:“阿月霎是好看。”
  茯月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高傲地仰起头:“闹够了吗?我有事,没空跟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今儿个是七夕,我想让你跟我一起放花灯。若是没了我,你一个人得跟谁过节去?”宗之潇轻笑一声,缓缓从身后取来一盏荷花样的河灯,他捧在手心。
  那河灯中心的明黄色的烛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分明。
  茯月缓缓望向那昏黄的河灯,那河灯温和的光线像极了那日埋葬果果时的夕阳余晖。
  茯月眼前浮现果果那张肉嘟嘟的脸,轻叹了口气,便敛了眼帘,眼底透露出一丝哀色。
  也罢,放了河灯为果果这可怜的祈福……
  茯月思及此,便缓缓往河灯踱去,眼底尽是浓浓的哀伤。
  她缓缓伸出绣手从他手中取了那荷灯,她双手紧握着荷灯的两端,稳稳地端着荷灯踱步向前,生怕她自已会因手抖而将荷灯跌落。
  眼前便是江边了。
  她缓缓蹲下,一只手将河灯放入水面之上,另一手轻推那荷灯。
  荷灯飘浮在水面上,明黄的灯光将水面涂抹金黄,荷灯与江河一色,远远望去恰似一幅浓墨彩绘的工笔画。
  荷灯悠悠地在水面打转儿,顺着水流缓缓飘去。
  她闭了眼,两双玉手缓缓合十,她心头默念:
  果果在天上一切安好。
  “阿月。”宗之潇低声道,他缓缓踱步而来,一只温暖的手扶在茯月的肩上。
  茯月只感肩头一暖,便缓缓起身,转过头来。
  她对上他那双略带忧色的深邃的桃花眼,望见他满面担心的模样。
  他便也望见她那双空洞的杏眼,紧蹙的眉儿,垂蕤的眼帘霎是惹人心疼。
  他见状,蹙了眉,便也加重了紧扶她肩的力气,他用略带忧色的眼紧锁住她的双眸:“阿月莫要再想她了,人死……不能复生,阿月节哀顺便!”
  茯月杏眼透露着空洞,一言不发地站立原地。
  “关你何事。”茯月轻哼一声,便缓缓撇过身去,挣脱了他紧握的手,冷冷地道。
  “别这样,阿月。”宗之潇从身后捉住她的手腕,紧握在手心。
  茯月头也不回缓缓向前走去,发髻上的步摇随风轻轻飘瑶,留下一抹凄楚的背影。
  宗之潇轻叹了口气,再次缓步跟上她的步伐,再次捉住她的手腕。
  “男女授受不亲,宗之潇,请你松开!”茯月蹙了眉,伸手欲拨开他紧握她手腕的手。
  “阿月,你可知……我会心疼?”宗之潇再次加重了握她手腕的力气,他顿了顿,用更加柔软的声音缓缓地道,“你如此这般模样,你可知我心里是有多痛!”
  茯月眼底透露出一丝晦明不变之色,眸光闪烁,轻哼一声,用两分内力抽回了自已的芙蕖:“呵,你心痛,关我何事?”
  宗之潇只感心头一痛,他有些火大,便再次伸手捉住她的玉肩,用半成内力轻轻一拉,茯月整个人便直直落入他的怀抱。
  茯月蹙了眉,只觉身体被一阵温暖包围,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清香的气息,她只觉头脑昏昏,蹙了蹙眉,便不耐烦地想要伸手推开。
  他察觉到她的倔强,眼眸透露出一丝暗色,便再次加重了怀中的力道,禁锢了怀中的那份温软,使她难以逃脱。
  她只觉头晕目眩,便停止了争脱,她咬了下唇,垂了眼帘,桃靥羞的有些红晕,她傲慢的气息尽数被镇压了下去,她缓缓地道:“你……要干何事……”
  她一切神情尽数被宗之潇收入眼底,宗之潇心头仿佛有何物在缓缓化开。
  宗之潇缓缓松开了禁锢她的臂膀,伸手点了她的额头,宠溺一笑:“别忘了,你可是本少定了童子亲未过门的未婚妻!你,可是本少的女人!”
  茯月瞬时便收了那抹异样神情,取而代之便是一抹冷静,她眼底透露出一丝清冷,她后退了两步,轻哼了一声,便缓缓地道:“那童子之约,没有双份……我手中少了我娘亲笔的那一份,因此便可作废!”
  言尽,她眼透透露出一丝冷色,便缓缓地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啪哒”一声落于她肩。
  “好!这可是你说的话!记住你今天对本少说的话!本少若是找到你娘亲笔的那份,那你便嫁与本少,做本少的妻!”宗之潇轻笑了声,便收了折扇,立于原地。
  茯月见他不再纠缠,便轻哼一声,杏眼溜溜一转,此话甚好,我都寻不得的东西,料他也无处可寻!
  她便提功运气,足尖点地,转身便上了树梢,转眼便消失在宗之潇眼前。
  宗之潇望向她离去的方向,眼底透露出一抹亮色,他“哗啦”一声开了折扇,又缓缓摇扇:“阿月,你这蠢女人,给本少等着!”
  七日后。
  眼下便是郡亭了。
  茯月轻叹了口气,缓缓抬眸,环顾四周——
  眼前便是郡亭所在之处,这是一片广袤无际的丘陵。
  层峦叠翠,两岸夹江,孤帆远影,碧空尽流,水天一色,恰似一幅泼墨之画。
  江尽似有绛红亭台一座,高陵顶上生,似是画家点睛之笔。
  茯月缓缓翻身下马,见此处之景便眼前一亮,眼底透露出一丝信仰的光辉。
  她阖眼,轻吸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娘,我来了!”
  她缓缓向前踱去。
  眼下便是一条从两岸中生的江,它碧澄清澈,鱼翔浅底。
  她抬了眼帘,望向江尽头处的山顶之上,雾色朦胧,隐隐约约之中似有绛红亭台一座。
  山气日夕,澄黄铺地,金黄洒江,也将雾色渲染金黄。
  整体观之,恰似一幅山水泼墨画。
  水天一色黄,日尽江头落。
  几帆远影,碧空尽。
  远处似有几帆渔船缓缓向岸驶来。
  茯月见状,便瞪大了杏目,眼底有欣喜的微波流动。
  如此甚好,正愁无路可走,恰好便有渔船,简直天助我也!
  眼见那渔船便缓缓驶到眼前,靠了岸。
  那是一船夫,约莫着有二十来岁,他正立于船中,面朝向岸。
  他缓缓下船,拉拢了桅杆。
  茯月见状,便缓缓向其靠拢。
  她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翻。
  那男子接收到她的目光,便缓缓抬了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那一双深黑色且透亮的眼,没有一点杂质,似乎用一汪泉水都不为过。
  茯月被那双眼干净无尘所吸引,一不小心失了神,差点陷进去。
  那男子被盯的有些不耐烦,他咳了咳嗓子,转移了目光,发出清澈的声音:“说罢,你有何事?”
  茯月自觉失态,便收回方才紧盯他的眼。
  她只觉头脑昏昏,仿若喝了迷魂药。
  她方才回过神来。
  她拢了耳边被江风席卷而吹散的发丝,抬手握成拳状,伸出一指朝郡亭方向一指:“可否带我去那处?”
  “不远,尚可。”
  他缓缓走向船另一侧,拾起绳索,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便又道:“只是那地方,曾传闻有一巫师久居那山上,常年施增巫术,使那山气弥漫。去过的人不是死就是失踪,于是数年来便无人问津,姑娘可是想好要去么?”
  竟有那么悬乎?可是那也是娘留下的线索,再悬乎也非去不可。
  茯月暗暗地道。
  “去,为何不去?”
  “好,你若是去,我也只能送你去旁边的岸上,其余的便全靠你自己。”那渔夫悠悠地道。
  “去那种地方,费用自然也是不会少……”
  “别说了,只要能去,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言毕,茯月眼底便透露出一丝坚定之色,她咬了下唇,袖下的手也紧握成拳。
  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说这一番话,问这种问题?
  忽地,她以敏锐的观察力察觉此人有些怪异,她暗暗告诫自已,要小心为上。
  她环顾四周,想换一种方式渡岸。
  她心中飞速盘算着。
  她望向江心之处,无更多渔船。
  她轻叹了口气,怕是换不得了。
  一来是由于江上的船就此一条,连换一艘的机会都没有。二来是江面过于宽阔,一个人动用轻功怕是不可到达,估计半路可能便毫尽了气力。
  茯月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别无他法,她只得上船。
  二人缓缓登了船,那男子抛了桅杆,船便驶离了岸边,缓缓向江中飘摇而去。
  船帆在江风吹抚下似江浪般波涛汹涌。
  日落,暮色苍茫。
  是夜,月上山尖,繁星似坠,银河似江入江头。
  那山似乎渐渐在眼前放大。
  那山之岸有如妖幻森林,暗雾弥漫,众林丛生,萤虫悬缀。
  船儿悠悠地靠了岸,那山之雾气弥漫至眼前,仿若妖神之境。
  “到了,姑娘请下船。”那男子顿了顿,一脸忧色,缓缓而道,“姑娘只身一人来此地,应当小心谨慎……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便不能一同陪你前去,我深感愧疚……姑娘,好自为之!”
  “多谢提醒!”茯月感谢地作了一揖。
  一路上竟平常得出奇,无任何意料之事发生。
  茯月有些疑惑,此番竟平安无事,难不成是我多想了?
  茯月轻叹了口气,眼底尽是疑色,将信将疑地下了船。
  她登上路地,便转过身来,望向月夜下的江面,月光如水,将整个江面染成银白色,惟见江泛起心鱼肚白,层层渌波恰似鱼鳞。
  她叹了口气,便缓缓登上此亭台阶。
  她功力尚好,提功运气,费了两成气力,不一会儿便一口气登了顶。
  她缓缓抬眸。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四角连亭,亭前接一九曲回廊,斗折蛇行,弯延曲折,直指向一密闭的三层卷顶亭阁。
  那亭阁木柱通顶,檀木制的阶梯层层叠叠,雕梁画栋,屋顶的卷檐皆是详云图样,那画栋连绵,瓦尖飞俏,仿若直上云霄。
  那便是郡亭了罢!
  茯月见状,眼底透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功夫不复有心人!
  娘,我来了!
  茯月湿了眼帘,便抬脚向长廊上走去。
  她缓缓踱步行于廊间。
  她缓缓抬眸,长廊四周皆被翠竹,藤萝翠蔓环柱而绕,黄鹂声四起,霎是悦耳。
  此景恰似一幅山水墨画,美得令人神怡。
  茯月见状,不禁叹息一口。
  究竟是何人居于此幽境之地?
  思及此,她加快了向前的步伐,期盼可以早些见到娘嘱托之人。
  眼下便是亭门。
  茯月轻叹了口气,便伸手轻扣于门。
  几声下去,似乎无人理会。
  她眼底透露出一丝虑色,便俯耳于门前——
  只听门内似有人悉悉碎碎。
  那脚步声缓缓朝门而来。
  茯月便缓缓后退一步,方便那人开门。
  “吱呀——”
  门缓缓而开。
  茯月抬眸,眼前便是一白衣老道。
  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颇有仙风道骨之风。
  他面容泛黄,苍老的肌肤如枯树皮深深凹陷,岁月在他的眼窝留下凹陷的痕迹。
  他束着一挽高髻,斑白的发丝如银河倾泻而下,垂于腰际,双鬓如霜,白眉从眉尖垂向脸两侧,尖尖的下巴留有一撮如毛笔尖端倒立的白胡子。
  “姑娘,你只身一人来郡亭找老道,所谓何事?”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问道。
  茯月闻言,便立即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条。
  她缓缓将其展开,摊平伸展,捏起一角举于那老道眼前。
  那老道缓缓瞪大了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首诗——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一从恩谴度潇湘,塞北江南万里长。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春风开花不易得,一醉何必封公侯。
  那老道缓缓嗫嚅毕,便徒然一惊,猛地后退一步,继而稳住了步伐,伸出一指枯槁的手指,指向茯月。
  他指尖颤抖着,发出苍桑而又惊异地声音:“你……你可是当年侯门方夫人之女?”
  “是。”茯月点了点头,垂了眼帘,淡淡地道。
  “可是……茯月小姐?”那老道顿了顿,缓缓向茯月靠近,想要看个真切。
  茯月缓缓点了点头。
  “都长这么大了……”
  “我当年见小姐您的时候,您还是个婴孩呢……如今,都长这么大喽……”他缓缓将颤抖着的双手扶上长廊的木柱。
  茯月见状,心想起母亲之事,便蹙了蹙眉,急切地道:“可是‘巫师’?”
  那老头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他轻叹了口气,枯槁的眼底透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那究竟为何会有传言说……”茯月忽的想起那渔夫之言,见状,大大的杏眼透露出一丝不解之色,向前踱了一步,便急切地道。
  “小姐,说来话长,咱们且进屋慢慢谈!”他伸出一只胳膊,朝里屋方向指了指。
  茯月点了点头,便跟随那老头进了亭内。
  郡亭,主亭内。
  眼下便是一茶桌。
  那老头坐上前去,伸手取了一通体透亮的紫砂壶,那壶盖似乎有些陈旧,应是放了些许年头。
  他从身侧竹篮里取了一把绿叶,放入紫砂壶中,缓缓沏了一壶泉水。
  这绿叶香气扑鼻,幽幽荡荡进了茯月琼鼻之中。
  茯月阖了眼,缓缓深吸一口气,她只觉这味道霎是熟悉,似乎是碧罗春之气息。
  她缓缓踱步趋向桌前。
  “可是碧罗春?”她缓缓睁了眼眸,伸出绣手拈了一枚跌落在桃木桌上的已干得卷曲的茶叶,举于鼻尖,便轻轻一嗅。
  “此乃碧罗春,小姐当真是聪明。”那老头嘿嘿一笑,缓缓将方才烧好的碧罗春倾入两盏烧蓝翡翠制的玉杯中。
  “别说这些费话了,快告诉我娘当年究竟是何事?还有你又为何是那‘巫师’?”茯月蹙了蹙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说来话长。”那老头放下了方才刚烫好的气息氤氲的茶杯,便轻叹了口气。
  那老头挽了袖口,缓缓起身,踱步走到窗棂前,背手而立,目光朝阳,似乎思绪正缥缈于过去。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继而用苍老而颤抖的嗓音缓缓地道:“说来话长。二十年前,方夫人与你不知因何事逃难至此……那时候郡亭并无如今之小,那时可是天下有名的道观,方圆几百里皆是亭台楼阁……那时候这郡亭可谓香火络绎不绝,年年上香来的可有上万人呐……可惜物极必反,那年也由盛转衰。”
  “那您又为何不重振这郡亭,复兴于前态呢?”茯月放下了茶杯,抬了眼帘,便疑惑地望向那老头,蹙了眉,打断了他的话。
  “多谢小姐关心吾门存亡。不过吾等也想重振本观,但天理不可违,虽以尽力,却已成不可逆转之态。”他的声音渐转忧色,他缓缓回过头来望向茯月,目光有些许暗淡。
  “几年之后,便无人问津。由于无人拜访,我等也几年未下山,于是我们便成了世人眼中的‘巫师’。”他目光渐渐转亮,便顿了顿,继而缓缓转过身来。
  他满面忧色,眉心紧蹙,他望向茯月道:“本观与你娘逃难至此之前毫无瓜葛。你娘当年带着不足一岁的你不知因何事逃脱至此,我与我师父见你娘凄楚之状,便动了怜悯侧隐之心,于是便暂容夫人留于此地休息。仅是住了五日,你娘便带着你又匆匆离去……”
  他顿了顿,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用枯槁的眼望向墙角一处榆木制的柜子:“作为回报,你娘留下了些许遗物……夫人说,这其中还有些许有关侯门当年之事的线索,这等机密便叫老朽等人代为保管,说是不久便会来取……”
  他言毕,便佝偻着身躯向那柜子踱去。
  茯月顺着他走的方向望去,只见得一张上了锁的寻常榆木柜,色泽陈旧,木质略疏。柜顶上方布满了灰尘,似是许久未开,茯月瞅了许久,也细细索寻许久,但并无半分稀奇之处。
  他伸出干枯的手,缓缓开了锁。
  那木质疏松的门便“吱呀”一声,沿着木缝碎成几半,重重跌落于地。
  他颤抖着蹲下身子,从柜中取出一暗红色锦盒,便扶了墙,颤抖着再次起身。
  他低目望向手中的锦盒。
  他摇了摇头,眼晴透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激动地抬了眼望向茯月,忽然颤抖着声音道:“怎料夫人迟迟未取……这一等便是整整二十年之久。如今可算是等来了你……”
  他忽地语气一顿,眼底尽是复杂之色。
  茯月闻言,低了眼眸,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便空咽了口空气,无语凝噎。
  他双手紧紧端着那锦盒,缓缓向茯月踱去。
  茯月轻叹了口气,杏眼覆上一层灰色,便缓缓从座上起身,双脚直立于地,伸手去接了那锦盒。
  她双手捧了锦盒,便感激地抬眸望向他。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哽咽到一句也说不了。
  泪儿再次湿了眼。
  她叹了口气,只得向那老头作了一揖:“多谢!我替我们侯府多谢您!”
  那老头颤抖着将他扶起,叹了口气,便摇了摇头:“小姐,您可不必多礼。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虚礼作甚!感激也罢,此等小事,乃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茯月便缓缓起身,将作着揖的绣手收回了身侧。
  她用复杂的眼眸望向那老头。
  她缓了缓神色,便感激的道:“阿伯,我又得赶路。事出有急,如今来您这儿取了遗物,了解了当年之事。还未曾向您解释原因,阿月深感抱歉。待我查明全部真相,便回来亲自报您多年保密之恩!”
  她将锦盒收于袖口,便再次朝他一福。
  她转身便欲离去。
  那老道忽地将她拦下。
  她停下脚步,便疑惑的回过头来。
  她恰巧对上了那老道意味深长的眼眸,那老道深吸了口气,似有话要讲。
  她见状,便转过身来,缓缓地道:“阿伯可是有话要讲?”
  那老道眼底覆上一层复杂之色,轻叹了口气,伸手碾了碾白胡子,便深长地道:“小姐你性情善良,个性冷傲。遇事必定细究因果。虽有福报,但定是九曲回肠,苦尽甘来而后得。你且记老朽一句话——一切事务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尽力而为也可无果。顺其自然,自在洒脱,才是人生之道。”
  “多谢提点。”闻言,茯月便敛了眼帘,再次向他一福。
  “去罢。”
  那老道便点了点头,转身便向郡亭去。
  脑海中反复着他的话。
  茯月望向他嶙峋的背影,仙风道骨,脱离世俗。
  她眼透透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便缓缓舒了口气。
  她便提功运气,携着锦盒,飞身上瓦,足尖轻点,辗转便上了树梢。
  她运了三成功力,在树梢尖连点,直直朝山下点去。
  好一阵连点。
  还未曾登底,茯月自感费了七、八成功力,实感疲惫。
  茯月抬头一望,此时已日隐西山处,天色不早。
  那便在此地稍息片刻罢!
  她便收了气息,从树梢上飞身而下。
  她敛了气息,双腿微曲,双脚如鸿毛般轻盈,霎时,便缓缓落于地。
  她平息了气息,便抬了眼帘。
  眼下便是一处悬崖绝壁。
  向下望去,壁高尺,涧底细水缠绵,被夕照洗涤昏黄。
  该山石之色褐黄,无树木之生长,恰好与夕阳之色共色,美得窒息。
  她又抬眸望天,火烧寮云,霞光四起,四周山色,雾色皆是金黄。霎时,暮色苍茫而笼罩大地,渲染如画,恰似仙境。
  茯月自感被此景所振憾。
  于是她便叹了口气,只身立于崖边。
  暮风卷沙,扑面而袭,撩起茯月两鬓的乌发,卷了茯月新着的白衣,衣袂与青丝飘瑶起伏,与山色融为一体,她虽似仙人般飘逸,但她仿佛又皈依于这自然,无属于天地。
  她缓缓阖了眼,任凭风袭衣卷。
  她享受这自然之气息。
  暮色渐沉,月色微凉。
  夜风萧瑟,树叶摩挲,与山雀共鸣。
  茯月燃了些许篝火,绛红的火光将四周萧瑟的夜色驱逐而尽。
  她功力尚好,不过半个时辰便捉了一只野兔。
  酒足饭饱,她便用内力倾注于手心,熄了火。
  她转身朝向山林,眼底尽是淡然之色。
  她伸手,朝山林幽森之处挥了挥手。
  茯月转身跃向崖边。
  她向下望去,崖壁虽陡峭,但崎岖不平,岩石参差不齐,犬牙次互,嶙峋栉秕。
  茯月轻吸了口气。
  这种崖壁,靠轻功应该可以下去,况且这个悬崖估摸有三十尺,不算过高。
  茯月便提功运气,转身扶着崖壁,双脚足尖轻点于岩石尖。
  她足尖飞速的在崖壁间周转着,横爬竖点,几番辗转,便将尽于地。
  她轻舒了口气,舔了舔干涩嘴唇。
  她缓缓转身向下望,眼下是一片林地,林地中心便是那条潺潺不绝的溪流。
  她便将内力倾注于脚尖,她轻轻一点,便从崖壁飘瑶而下。
  她缓缓落于地。
  耳边便是溪水潺潺之声。
  她便抬了眸,望向那条小溪。
  她长舒了口气,缓步趋于溪边。
  她蹲下身来,伸出双手,从溪水中心拦腰截断,双手捧起一汪泉水。
  她瞪大了眼睛,望向手心中正在流逝的清水。
  这一汪水中央倒映了一轮钩月,这一汪水放大了手掌心的纹路。
  耳际忽然响起昨日郡亭那老道之言。
  “胸怀天地,自在洒脱。”
  再望向手中清澈冷冽的泉水,忽觉心头无物,那便是一阵超然之感。
  “我明白了。”
  她双目噙着一抹淡然,看着手中的水尽数流逝,那好似时间过隙之速,浮生之瞬息,转瞬即逝;好似情丝绵长,感受微凉,但最终却悉数消逝。
  耳闻鸟鸣,眼望山色。
  眼前浮现往日种种过往,打小与师父共渡的时光,厉精图治做门主之过往,果果之死……
  虽当时即感深刻,但如今回望终归却平淡,过眼无痕。
  这便是浮生,如蜉蝣一生般短暂,却如金蝉脱壳般在束缚中生存。
  思及此,茯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时候不早,她寻了处山洞。
  一夜好眠。
  她便再次踏上路途。
  经过几个时辰辗转周折,便再次回到了江边。
  还是搭承那渔夫的船只。
  她泛舟于江上。
  朝气日夕佳,飞鸟天边迴。
  江山一色碧,浮藻共潮生。
  波光微粼,朝雾弥山。
  这一只轻舟双峦中驰过。
  江南之景便从眼前缩小,渐渐远去。
  江南,再会!
  阿月还再回来!
  茯月心底默念。
  她忘不了在江南发生的种种际遇,一切人事从她的人生中走过,皆在她心头留下永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背过身去,将江南山水从眼下抹去。
  她朱唇轻翘,杏目朝前。
  微风轻扶江面。
  她一袭白衣如画,衣袂轻扬。
  她头挽一高耸而不走落的单螺髻,发插一刻凤图样碧色簪,额前几缕柔发微扬,青丝乱卷桃魇,配上她如脂肌肤,飘渺若仙。
  依照纸上线索: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一从恩谴度潇湘,塞北江南万里长。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春风开花不易得,一醉何必封公侯。
  下一处便是塞北。
  眼前似有一幅大漠旷野的画卷,正慢慢展开,纷至踏来……
  (江南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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