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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集(下)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20-01-12 15:59:24      字数:3548

  1
  凌晨。
  龙泉岭。
  吴启贵家。
  天不见亮,吴启贵就起床开门,将昨天晚上预备的包谷糊汤,分别倒入两只狗钵。不等他召唤,虎子和小黑、小花就奔了过来,围着他撒过一阵欢儿,便各自吃起食来。
  于是,吴启贵便嗔怒地骂上一句:“狗日的狗们,真是狗日的!”
  狗儿吃食,吴启贵则来到牛圈前将圈门打开,为牛们戴上铃铛,放牛出圈;随之,又为那些成年羊们戴上了铃铛。
  他刚将猪圈门打开,虎子和小黑小花已经来到了跟前,开始行使它们的职权,也是履行它们的义务……
  
  画外音――
  妹妹住进了医院,母亲只得在那里照顾,家里的琐事就全落在了吴启贵的肩上。尽管他的心已经寒透了,可是生性热爱劳动的他,还是硬撑着干。他尽可能地将那些染病的烟叶往下打,往家里背;晚上,还得连夜上架。
  吴启贵的家里,在这种正忙火的烤烟季节,出现了这种烦心的事情;那么多烟叶,仅仅靠他吴启贵的一双手,就是不分白天黑夜拼命地干,也不可能及时地将那染病的烟叶,打下来上架入炉。
  在这忧心与愁困的关口,人们向这个一向忠厚老实的人,伸出了援助之手。仅一天的时间,就将那些该打的烟叶打下了,并且背回去上架入进了炉里。山上的柴禾,也替他背回去了一部分。这样一来,不仅减轻了他的劳动量,也减轻了他的内心负荷。至于那班畜牲,幸亏有那条通人性的狗放牧,否则,他绝对不能使用分身术一一照顾周全。
  
  镜头回归――
  烟叶已经入炉,火已经点燃。可是,吴启贵仍然终日心不在焉、无精打采。这倒不是他破罐子破摔,而是因为他的心里,时刻惦记着妹妹的病情。
  
  2
  下午。
  龙泉岭。
  吴启贵家。
  有时候,吴启贵的心里也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慨。
  他认为,妹妹根本就不应该相信李昌龙那种人;而李昌龙,更不应该欺骗他那单纯、天真,却又无知的妹妹。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愤慨地将李昌龙骂上一句两句。随后,就将炉堂里的火搅得轰轰爆响。
  尽管如此,每天天一亮,首要的事情便是喂狗、喂猪,喂罢猪狗,才能为牛、羊戴上铃铛,放它们上山;其次,就是放鸡撒食;最后,才是考虑自己填饱肚子。
  到天黑,虎子将牛、羊和猪子赶回来,还得为猪和狗弄吃食;之后,便去为鸡撒食。
  在妹妹住院的这些天里,吴启贵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沾过床板,而是日夜守在烤烟炉前——困了,坐在板凳上打个盹儿;一醒来,便继续往炉膛里添柴……
  
  3
  下午。
  龙泉岭。
  吴启贵家。
  厚善老爹得知吴启兰住进了医院,担心吴启贵一个人忙不过来,更担心年轻人无法熬住那七天七夜,便拄着拐杖,颠颠跌跌地攀上崖来。
  拢来一看,大门关着;到烤烟炉前一看,年轻人竟然躺倒在烤烟炉前的地上。
  老人惊慌地过来想将年轻人抱起来。
  可是年轻人太沉,而他自己却体衰无力,抱之不动。
  老人正要呼叫求救,却听见年轻人鼾声联欢。
  老人叹息一声便坐到烤烟炉前,哼唱着山歌往炉膛里添柴。
  唱过了一阵,添过了一阵,老人又去瞅那年轻人,不禁心下怜惜:“这娃儿啊,是累了困了呀!”
  随后又唱又添。唱过一曲,添过一阵柴禾搅动搅动,又瞅瞅眼前酣睡不醒的后生。
  于是,叹息声声:“真是好娃儿呀,就是命太苦!(叹过一阵后,就又自言自语,还颇具章法)我就不明白,这么好的娃儿,就没有一个姑娘看得上?眼瞎了,眼睛都瞎了呀!”
  
  4
  龙泉岭。
  吴启贵
  吴启贵醒来的时候,发现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正往炉膛里添柴禾。
  吴启贵惊讶地翻身站了起来:“老爹,您怎么来了?”
  老人一脸严肃地瞅着他:“我怎么就不能来啊?”
  吴启贵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下雨天,您从崖下跋到崖上,那么远,多难走呀?您的腿又不好!”
  老人立时呵呵直乐:“不是什么?要不是路远,我也不会到今儿才知道启兰病了住院的事呀,那不早来给你搭伴替上你一把吗?”
  吴启贵摸摸后脑勺,腼腆地嘿嘿傻笑:“老爹总是对我们这么好!”
  老人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本正经地说:“好吗?真好会到这时候才来?”
  吴启贵说:“你不是不知道吗?”
  老人说:“我为什么要不知道呢?”
  吴启贵说:“不是隔得太远吗?”
  老人说:“为什么要隔那么远呢?不会近点吗?”
  吴启贵说:“这……”
  “你要爱惜你的身体呀娃儿!你要是拖垮了,你们这个家,那可就真完了呀!”老人情真意切地说,“你妈也渐渐地显老了,头发也白了,没有原先刚劲了!为什么?为你们,为你和你妹妹呀!”
  一提起母亲,吴启贵心中难受极了。
  老人说:“前些年,你们小,没了爹,她操心养大你们。实指望把你们抚养大,她就舒爽了。哪知道,你们一长大,她的心反而操得更联欢了!我说的不是吗?”
  
  5
  烟叶走症,妹妹住院,已经使吴启贵的心如同灌铅。现在,老人的这席话,就更是使他痛定思痛;也使他更清楚地认识到,对神的虔诚祈求,也未必能够改良自己的命运。这些年来的烤烟点火,母亲难道对神拜过的还少吗?他自己不是也曾烧过香、叩过头吗?结果怎么样呢?
  此时此刻,吴启贵沉痛地认识到,他的命运,已经被魔鬼紧紧地攥在手中。他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究竟该怎么过?烟叶没有指望了,粮食也没有了——别说是捞不上经济,就连一碗饱饭也难以吃上了。他又一次痛心疾首地想到,作为一个男子汉,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糟蹋粮食?
  “瞎了!”厚善老爹忧愤地说,“多好的小伙子,就没有人能够相得中,真是瞎了眼睛呀!”
  谢世凤的声音突然飘了过来:“谁瞎了眼睛呀,老爹?”
  
  6
  龙泉岭。
  吴启贵家。
  吴启贵的烤烟炉旁边。
  谢世凤突然出现在厚善老爹和吴启贵的面前。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秀丽而红润的脸上,流露出柔和的微笑;一双圆圆的杏眼,放射出令吴启贵惧怯的光芒。
  谢世凤温和地笑着说对吴启贵说:“这是我的表妹,专门来找启贵兄弟的。”
  “找我!”吴启贵怀疑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会专门来找我吴启贵?
  姑娘开朗地微笑着问:“吴大哥,你不认得我了?”
  那声音好甜润,尤其是那“吴大哥”仨字,听起来就像是喝进了半斤陈米老酒,令人熏熏欲醉。
  “你是……”在吴启贵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妹妹。
  “你忘了,那天在龙泉卫生院里……”姑娘仿佛是故意留下了想象的空间,让吴启贵展开想象的翅膀,尽情地翱翔。
  “龙泉卫生院里!”吴启贵立即表示出异样的热情,“是你!屋里坐,快屋里坐!噢,你妈的病好脱体了吗?”
  姑娘说:“谢谢哥哥关心,妈的病完全好脱体了!”
  吴启贵搓着双手,连连用最简单的词汇表示庆贺:“那就好,那就好!”
  姑娘嗓音颤动地说:“这都全仗哥哥及时相救呀,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哩!”
  吴启贵窘迫地挠着后脑勺说:“这也没什么,应该的。”
  
  7
  龙泉岭。
  吴启贵家。
  展现在姑娘眼前的,竟然是几间这样的房子――斑驳的墙壁上,到处可见那因风雨剥蚀却又年久失修,所呈现出的裂痕与尘土剥落的痕迹;内墙虽然没有遭到风雨的侵蚀,却缺乏一般人家应有的护理,更无法感受到那种经石灰粉刷后的洁白与明净;堂屋里的墙壁上,虽然贴有明星画,却与那随处可见的尘土与污物极不相称。
  黄玉莲由衷地想到,这是一个多么寒碜的人家啊!
  同时,黄玉莲也明白了那天表姐夫对她所讲的那些话,完全是彻头彻尾、荒谬透顶的谎言。
  黄玉莲不明白表姐夫为什么要骗她?眼前的这家人明摆着是常年累月被愁困所压迫,表姐夫为什么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说成是很富裕的家庭呢?
  幸亏今天表姐预先给她打了预防针:“吴启贵憨厚老实,家里也穷,快二十六岁了,还没有说到媳妇儿。”
  否则,黄玉莲确实接受不了这一与预先获取的信息而绝然不同的现实。
  表姐夫善于作弄人、善于恶作剧,无论谁,只要有可能施展他的那么一点小聪明,他都想戏弄一番——对于这些,黄玉莲已经是早有所闻,并亲眼见过;表姐夫粗暴地干预刘进梅和吴启贵的婚事,黄玉莲也略知一二;就连表姐夫想投毒害吴启贵的牲口而被狗咬伤,黄玉莲也听人议论过。黄玉莲不明白,像吴启贵这样的老实人,为什么会令刘进财对他如此怀恨?
  可是,你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你作弄吴启贵不说,连我黄玉莲也想一同戏耍,那你就打错了算盘!我黄玉莲已经二十二岁了,并不是三岁的奶憨儿;是好是坏我自有分寸,就凭你的那点小聪明,又岂能将我黄玉莲糊弄过去!
  
  8
  下午。
  龙泉岭。
  吴启贵家里。
  吴启贵待客人坐下之后,本想为客人倒杯开水,可是,瓶中却空空如也。
  吴启贵窘迫得手足无措,那憨厚可掬神情,很容易令人想到那种忠厚善良的人,既忠且憨、既可怜又令人疼爱的淳朴本质。
  黄玉莲叹息着想到,在这个一切都容易被花言巧语所蒙蔽的时代,像他这么一个憨厚的实心眼人,的确不会讨得那些伶俐姑娘的欢心。
  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那些姑娘眼光差窍,或者说她们乐于上当受骗;正如厚善老爹所言——眼睛瞎了!
  黄玉莲的眼睛没有瞎,也绝对不会被那些油腔滑调所蒙蔽!她来到灶房,大大方方地坐到灶前的小板凳上,娴熟地理柴点火。
  “这……”吴启贵窘迫地上前,做出伸手相拉状;而当姑娘仰起头面对他的时候,他那伸出的手,却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你洗锅,我架火。”黄玉莲抿嘴一笑,立刻低下头去,很专注地往灶膛里递柴禾。她清楚,这个吴大哥害怕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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