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博弈

　　覃异之第195师第8团第1营的方琼连长带着一连兵驻扎在鹿角街。9月22日傍晚，他眼睁睁看着上村支队的人乘坐着战舰汽艇从洞庭湖沿湘江而上，日军的战舰和汽艇从他眼前整整过了一个小时才消失，他在想，他们要去做什么呢，是去磊石山还是去营田？
　　方琼把情况报告给了1营长，1营长自然也要上报，这个重要的情报不知道在哪儿卡壳了，最后报到关麟征那里时，就到了23日凌晨，这时候，日军总攻的炮声已经叫了起来。
　　方琼担心的还是自己防守的鹿角阵地，他只有一个连的兵，手里只有两挺机枪和三门迫击炮，余下的就是步枪和手榴弹，如果抵抗一个中队的日本兵还有得一拼，要是刚才洞庭湖里的日本兵都是从鹿角登陆，若去对抗他们,那简直就是拿鸡蛋碰石头的事。
　　上村支队从鹿角门前经过的阵势不光是方琼连的官兵看见了，鹿角街上的老百姓都在湖边看着，几千人观阵，他们也在猜测，只有一点是准确的，那就是这些日本兵不是到鹿角来的。
　　这天夜里，乡长罗胜才来到连部找方连长说自己的担心。他说：“方连长，不是我要扰乱军心民心啊，看这阵势，日本兵好像是要有大动作。”
　　方连长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这支队伍的目标不是我们鹿角，他们是去湘阴还是去长沙？浩浩汤汤，起码有一万人吧！”
　　“差不多吧，没一万也是好几千。”
　　“方连长，你说我们怎么办，日本兵不会放过我们鹿角吧？”
　　“日本人如有大动作，肯定不会放过鹿角，说不定就是明天，有可能就是后天，这样吧，你去通知老乡躲一躲。”
　　“我们鹿角人能去哪里躲啊，三面环水，只有东边是陆路，那里却是战场。”
　　“罗乡长你别这样想啊，鹿角嘴多的是山林，叫老乡就近躲进山林，想必日本人来了不会去搜山的。”
　　“也只能这样了，我明天一早就给那些保甲长下通知。”
　　罗胜才走了，方琼把几个班排长找来开了个会，大体意思是明日一早检查工事，该调整的就做调整，该加固的就加固。
　　9月24日那天，一支驻扎在城陵矶的日海军陆战队300多人开着三艘战舰来到了鹿角。他们不知道岸上有多少国军部队，只估计有，战舰停在鹿角前200米远的湖面上，方琼连的枪炮子弹一律够不着。
　　日舰一字排开停好后，就开始炮击鹿角岸线，方琼连的战壕都在岸边，方琼只得带着人退往鹿角街市，日舰的舰炮追着他们跑，将鹿角街市打成一片火海，好在这里的居民已经躲走了。
　　日舰炮击的时候，他们的士兵就开始往湖里抛汽艇登陆，在炮火的掩护下，300个日本兵毫不费力登陆了鹿角土地，然后在鹿角街市和方琼连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方琼连早已被炮火炸死了50几人，剩下的也就50几人，方琼连5人一组与日军逐屋争夺，日军无一例外一个战术，先用迫击炮将方琼连的据点炸平，然后进去清理。
　　方琼连战至最后一个人，这最后一个人就是连长方琼，只见他站在老街一朵女墙上，手里端着机枪对着这条街上的日军扫射，打得日军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纷纷躲到屋檐下，长谷川中队长瞄准方琼就是一枪打中了他的脑壳，方琼摇晃几下，从女墙上跌落在地死去。
　　鹿角陷落了。这支日军攻陷鹿角后，又前往湘阴磊石山，攻陷了磊石山，至此从城陵矶到湘阴营田的主要口岸都掌握在日军手里。
　　日军上村支队奇袭营田取得成功的消息传到第15集团军司令部后，关麟征总司令就开始担心第15集团军的命运，日军第6师团从新墙河正面攻击，奈良支队从右侧压来，营田上村支队又从左侧包抄，还有蠢蠢欲动的日第33师团西进，第15集团军有被围歼的危险。在报请第九战区长官部取得薛岳总司令同意后，关麟征就开始部署集团军的撤退。
　　关麟征是一个谨慎之人，又急忙将这一情况电告蒋介石：因营田敌军登陆，为免除新墙河、汨罗江两线同时守势全部陷于被动，奉长官薛岳指示，集团左翼变更部署如下：(1)第52军以一部留驻阵地占领据点，集结主力，乘敌进出新墙河南岸南犯之际攻击之。(2)抽调第60师控制于新市以南之桥墩附近。(3)第73军(欠第15师)向新市附近待命。(4)第79军附第95师主力在新市、归义、河夹塘、亘虞公庙占领阵地，一部在湘阴附近，任沿江沿湖之守备。
　　蒋介石能说什么，保护军队战斗力原是他的本意，自然是同意关麟征的做法。
　　23日下午5时，第15集团军总司令关麟征调整部署：第52军一部仍以原阵地进行抵抗，以迟滞敌人，主力向朱公桥、岳庙、罗伏后撤，增援的第60师归还第37军建制；为加强汨水沿线的防御，调第73军至新开港，第60军至新市，第70军在归义和湘阴并与第95师反击营田之敌。
　　第15集团军前线各部队接到命令后，于24日边打边退。除第52、第70、第73军留一部固守原据点外，其余撤到汨罗江第二线阵地。
　　就在关麟征下达命令的同时，薛岳在长沙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最后，会议做出了诱敌至长沙郊区实行反包围与敌决战，进而将其歼灭的作战方案。会后，薛岳将这一方案向蒋介石和军委会做了报告，以待裁定。
　　冈村宁次看到关麟征的部队脱离战场就很生气，心里想，中国还夸关麟征如何能征善战，没想到却是这么怂，这么不禁打，你修了一年的工事岂不是白修了？
　　接着，薛岳令战区直辖第4军及炮兵向岳麓山、长沙及其东北地区前进，占领进攻出发阵地。第9战区前线指挥所则移驻株洲渌口。
　　汨罗江以北的中国军队，利用日军第6师团、第26旅团、第33师团集中数路快速向汨罗江推进的空隙，在敌后进行运动战，而在汨罗江沿线守备的中国军队，尤其是在汨罗江中上游地区，中国军队则进行猛烈的抵抗，第9战区的空军、炮兵部队亦相继参加作战。
　　日酋冈村宁次自然看到了这个变化，第11军司令部的智囊人员也看到了这个变化，他们开始感到情况复杂，形势不利。
　　渡过了新墙河的日军开始骄横起来，他们根本不会去考虑冈村宁次的难处。山村治雄联队渡过新墙河后，就开始蹂躏杨家湾和王街坊两个屋场。
　　这两个屋场已经没人在家了，房子也没一幢完备的了，不是炸歪了就是燃烧着，但是，他们知道，村民的家禽家畜还在，或许家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
　　强盗闯进了农民家里，他们开始翻箱倒柜，开始宰杀农民的家禽家畜，一个日军小队从杨根宝家里赶出来7头大肥猪，日本兵杀得大肥猪哇哇直叫，叫声惊天动地，杨根宝就躲在自家后园竹林里，他之所以不跑远，就是担心家里的几头肥猪。他伏在地上，看着日本兵从栏里赶出肥猪，看着日本兵宰杀肥猪，看着日本兵煮猪肉，奇怪的是这些日本人只吃精肉，不吃肥肉，他们把肥肉丢在地上，和猪皮叠一堆，香喷喷的猪肉味洋溢在杨家湾上空，和着刚刚散开的硝烟味，杨根宝狠狠地吸了几口香气，也不算枉费了那么多力气。
　　山村治雄联队折腾几个小时后开拔了，杨根宝从竹林里窜出来，捡起地上的肥猪肉开始切割，他要赶快把这些肥肉熬出猪油来，要将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隔杨家湾不远就是月山屋、童家庄、齐家墩、河铺子。它们都是很小的屋场，合起来不足100人。山村治雄联队经过这里，看到月山屋还是好好的，村民也没走，就把悦贵一家5口人捆住绑在一起，反锁他家房门后点了一把火就将他一家烧死在里面。
　　童家庄刘宝树和老婆吴阿婆看见日军来了就跑，70几岁的老人哪里跑得动啊，一小队日军咪咪笑着尾追着他们来到一处山塘，日军小队长啪的一枪就把刘宝树打死在塘边，又把吴阿婆捉了回去，将她绑在柱子上，周围堆了几捆茅柴，然后就烧死了她。
　　童家庄童宁康被日军捉去，日军见他长得结实，就要他去做苦力挑担。童宁康犟着不去，日军小队长松下五福叫人看住童宁康，又叫人把他老婆捉来，刮掉她的衣服，再拿一根铁钎子从他老婆阴道戳了进去，他老婆痛得哇哇大叫，童宁康跳起脚骂那个松下是畜生，松下叫一个日本兵用单车压住他老婆，然后将一瓶汽油淋在那女人身上，划一根火柴点着了，在童宁康面前将他老婆活活烧死。
　　齐家墩的范进贤看见日本兵进村了就跑，踩翻一块砖头绊倒在地，松下五福的人把他捉住绑在一棵树上，淋上汽油烧死。
　　平江泥匠师傅傅少兴到齐家墩邹丰美家里来做工，他不相信日本兵会把他如何，还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没去跑兵，东家邹丰美自然也没走，松下小队的人在齐家墩捉住了他二人。
　　松下五福问邹丰美：“你们村子里的人呢？”
　　“我就是呀。”邹丰美说，然后指着傅少兴，“啊，他不是我们村子里人，他是平江人，做泥匠的。”
　　松下五福扎了邹丰美一刀说：“你的，狡猾的大大的。”
　　日本兵将他二人背靠背捆在一起，淋上汽油点着了，邹丰美二人烧得在地坪里打团转，痛骂日本兵，松下五福小队的人哈哈大笑，以为乐事。
　　田中正荣小队一上岸就涌进了河铺子屋场，刘冬九看见日本兵来了就跑，田中正荣一枪打在他的右脚背上，刘冬九跑不快了，一瘸一瘸的，一个叫中村宁一的日本兵走过去砸了他几枪托，然后拖着他扔在粪池里。
　　河铺子刘新民老婆生了个女儿还在坐月子，日本兵过河了他们也没跑。听见日本兵进村了，刘新民就把未满月的女儿藏在柴湾里，日本兵看见了刘新民，一枪打在他的胳肢窝，又一枪打在他老婆的腿上，再把他们摁在柴湾里烧死。
　　河铺子5岁的刘春华有点运气，那天，他在河边看牛，日军的炮声惊吓了那条牛，只见它跳起脚窜入了新墙河，刘春华紧紧抓着牛尾巴不放，被牛拖入河中。刘春华爬上牛背，泅到了河对岸。
　　日军过了新墙河后，胡春台游击队就开始化整为零在日军占领区活动起来。
　　稻叶四郎第6师团渡边一雄中队占领了陈家大屋，陈家大屋的人有的跑了，有的没跑，渡边中队来了以后，到各家各户清查人数，然后召集村民开会训话，渡边中队长说：“我们皇军是来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是来帮助你们中国人的，你们要积极配合我们，不准再往外跑了，已经跑了的人要去找回来，我保证不杀你们。但是，你们谁要再往外跑，就杀你们的人，烧你们的房，宰你们的猪。”
　　渡边中队赖在这里不走，天天去各家各户找寻花姑娘，见了女人就要轮奸他们，害得村里的女人不敢出门。
　　胡春台游击队知道这个情况后，就派四个游击队员扮作女人，头上系一条花蝴蝶结，来到日军战壕前采摘黄花菜，6个日本兵看到了花姑娘后就追了出来，那4个假女人就不紧不慢地往南走，日本兵在后紧追不舍，追赶了几里地，假女人就把这几个日本兵带进了胡春台游击队伏击地，活捉了他们。
　　胡春台打日本兵有一个很特殊的办法，那就是奖励，割一个日本兵的头就奖励20元，捉住一个日本兵就奖励40元，他叫游击队员自己想办法搞日本兵。
　　潼溪街上住着黄德兄妹，这兄妹都是大胆之人。日军越过新墙河之前，派了分队长冈崎卫衣过来侦查地形，冈崎卫衣带了两个卫士泅过新墙河来到了潼溪街，走过黄德家门前，一眼就瞄见了黄德的妹妹黄鹂。冈崎卫衣不走了，嘴巴里说着“哟西哟西”，就拐进了黄德家门。冈崎卫衣一只手摸着黄鹂的头，另一只手拿出钱叫两个卫士去买只鸡来，他要在黄德家里享受享受。
　　黄德走出来对冈崎卫衣说：“太君真是稀客，快进屋来坐坐，我们兄妹做饭你吃，只是没好招待的。”
　　黄德一边说一边就把冈崎卫衣扯了进来，冈崎卫衣是退着进屋的，进去的时候，两只手还在空中向黄鹂伸着。黄德将他摁在椅子上，转身出去和他妹子耳语了几句。
　　黄鹂进屋滗了一盅茶递给冈崎卫衣，冈崎卫衣喜得笑逐颜开，一把搂住了黄鹂就往床上拖。黄鹂半推半就随他来到床边，然后顺势用手肘勒住了冈崎卫衣的脖子，黄德跃了进来，拿起冈崎卫衣放在墙边的佩刀，对准这个鬼子分队长猛刺，捅了六七刀就把他杀死了。
　　黄德将冈崎卫衣的尸体拖到了街上，然后叫街上的乡亲们快跑，乡亲们看见黄德杀了一个日军军官，知道惹了大祸，四处逃窜。那两个买鸡的卫士提着鸡回来，一路上碰到的尽是乱跑的人群，莫名就里，只有惊讶，来到黄德家门前看见长官尸体后才恍然大悟。
　　那两个卫士也不敢久留，迅速泅过新墙河回去了，潼溪街上的人将冈崎卫衣的尸体拖走了，丢在一处乱葬岗山窝里，抱一把茅柴盖着。第二天，大队日军越过新墙河，冈崎卫衣所在的那个中队来到潼溪街上，寻不到冈崎卫衣尸体，又找不到潼溪街居民报复，就开始放火烧了潼溪街房屋。
　　一次，一个胆大的名叫小林原野的日本兵独自经过陈家大屋一口山塘，他看见塘里有鱼在跳就停了下来，观察了好一会，就脱了鞋袜衣服下水去捉鱼，池塘里水浅，不一会就捉了七八条鱼，正在笑咪咪时，胡春台5个游击队员围住了他，先缴了他的武器，再捉他人。
　　小林原野不从，跳起来骂一路“八格牙路”，他说他在捉鱼，游击队员这样捉他不道德不礼貌。
　　游击队小队长胡土申说：“你这个小鬼子太搞笑了，你拿着刀拿着枪来我们中国杀人就道德就礼貌了。”
　　小林原野说：“不是我要杀你们，是我们长官说要杀你们。他说你们中国人是孬种，要换换人种。”
　　“小鬼子你听好了，你们日本人才是孬种是杂种！”
　　“你们中国人就是孬种啊，就是不道德啊，你们5个人对付我1个人道德吗？你们有武器我没武器，你们道德吗？有种的就单挑，如何？”
　　“你这个八格牙路小日本，我不上你的当。把他押走！”胡土申下令，游击队员就将小林原野押着走，还剁下一个鱼头呕在他的嘴里，防止他大喊大叫。
　　小林原野是清水无鱼中队的兵，小林原野失踪了，清水中队的人四处寻找，找了一天也找不着，清水无鱼就把陈家大屋的村民赶出来，围在大地坪。
　　一个日本兵从人群里拖出一个叫陈湘新的中年人，一巴掌将陈湘新打得跪在地上，一个叫小川端正的日本兵举起刺刀从陈湘新的右侧腰部捅进一刀，刺刀抽出来后，陈湘新还没倒地死去，一个叫池田五谷的日本兵走上前去，一耳光扇在小川端正的脸上，然后走到陈湘新正面，举起刺刀从胸口捅进陈湘新的胸腔，刺刀从后背露出2寸长刀尖，陈湘新扑倒在地死了，清水中队长走上前去，一刀割下陈湘新的头颅。
　　这样的虐杀，清水中队在陈家大屋一起杀了10人方才罢休。
　　一天，兰天一的游击中队在鸡婆山下伏击了一辆日军军车。兰天一手里并无什么情报，他只是来碰碰运气，带了几捆炸药和30几个人来到鸡婆山，挖好坑埋了炸药，就和队员们埋伏在山上。他坚信，总会有日军军车经过这里的。
　　队员们伏在地上已经半天了，还不见半个日本军车轮子碾过，心里不免灰暗起来。肚子饿了，班长秦孝广就叫了几个人去老百姓地里挖红薯，挖了几十只红薯一人一只吃起来，忽然，一只蚂蚁爬进兰天一的胯下夹了他一嘴，痛得兰天一跳了起来，秦孝广就格里格里笑起来。兰天一说：“你笑死啊，笑什么笑？”
　　秦孝广说：“好怕的不怕，还怕蚂蚁夹胯。”
　　“你是不知道啊，它爬到了龟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是不是咬破了龟头，还有个口子？”
　　“就是啊，你没看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也没看吗？”
　　一山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在远处望风的游动哨跑来报告，说日军军车来了，兰天一问还有多远，游动哨说大约是两里路吧。
　　游击队员们悄无声息地伏在茅草里，等待着日军军车。
　　这是一条泥巴土路，一坑一洼的，很不好行车，汽车开到游击队伏击点就停了下来，因为路上有一根树拦在那儿，车上的4个日本兵跳了下去挪树，就在这当儿，汽车底下砰地一声爆炸了，炸飞了一个汽车盘，也把4个抬树的日本兵震倒在地上。
　　游击队员从山上冲了下来，用手枪砸死了地上几个日本兵。车上的司机伏在方向盘上，额头上碰破了皮在流血，他看见山上冲下来一堆人，从腰间抽出枪来就打，第一枪打死了一个游击队员，第二枪打伤了一个队员，再要开第三枪的时候，兰天一抬手就一枪打死了他。
　　爬到车上一看，兰天一简直是喜疯了，车上有很多武器，轻机枪、三八大盖、手雷，子弹，还有很多牛肉罐头。30几个队员一人背了几十斤重的东西拿了两个罐头就走，他们不敢久留，尽管车上的东西没拿尽，因为大荆街上驻扎着一个联队的日本兵，听见爆炸声，他们不可能不寻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