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小心眼儿

　　左邻右舍听到牛二筢子的吆喊，马上就有人屁股后面着火似的奔了过来。
　　“快，拉牛绠爹去找先生。这还在说话的空儿，一猛三得就这样了。”牛二筢子见左邻右舍奔了过来，马上招呼着要人赶紧找架子车拉上牛绠爹去看先生。
　　“这是啥病啊？来得这么快。”有人忙活着从地上架起牛绠爹，回头问牛二筢子。
　　“他说这些日子就觉得身子骨不好，一直挺着，这眨眼间就抱着胸口蹲下了，这是挺出大毛病了。”牛二筢子回着邻居的话，又招呼着让人去牛绠家。
　　有人得了牛二筢子的安排，马上就兔子给狗撵了一样去了牛绠家。
　　“他这也是，自己知道身子骨有毛病了，还一直硬挺着。”牛二筢子见邻居们把牛绠爹架上了架子车，抱怨了一声，然后就催着邻居们赶紧拉着牛绠爹去看先生。
　　邻居们二话也不再说，拉的拉，推的推，架子车就风一样离开了卧牛岗子。
　　牛二筢子见邻居们送牛绠爹去看先生了，这才稍稍宽了一点儿心。他瞅着已经瞅不见的邻居们的后脊梁影子，不由得在心里一声的叹气。老少爷们儿们大多都是这样，平日里觉得挣钱不容易，舍不得花钱，身子骨有点儿毛病就硬挺着。小毛病倒还没啥子要紧的，挺挺就能好了。眼下瞅着牛绠爹这个样子，估摸着不是啥子小毛病。当初要是他能及时看看先生，一准就不会今儿这样。老少爷们儿们啊，其实他们心里也不愿身子骨有毛病就拖着，是日子太难了！虽说土地到户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比以前光景了，水涨船高，过日子的各种开销也一直在涨，加上人情世故的往来也在往上加码儿，真的认真算计起来，老少爷们儿们单靠那几亩地的收成，能存下来的积蓄也不多。甚至可以说，单靠那几亩地的收成，很多的老少爷们儿家都不够支撑的。要不是这些年有人开始出外淘个外找儿，老少爷们儿们虽说土地上的收成可以支撑一家人一年的肚子，但手头上也就很干净了。
　　得到消息的牛绠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小跑着来到牛二筢子他们家的院子门口，见牛二筢子在眼瞅着村口犯心思，就马上火急火燎地问：“牛绠他爹是咋的了？要紧吗？人呢？”
　　“人给老少爷们儿们送去看先生了，你这就赶紧回去收拾着去先生那里伺候牛绠爹吧。要紧不要紧眼下还不好说，看样子不是小毛病。他说这些日子就觉得身子骨不舒坦，一天不如一天，你就没有仔细问问？”牛二筢子回头回了牛绠娘的话，“这些日子他就硬挺着，今儿是挺不住了。”
　　“我也觉得他身子骨不舒坦了，问过他几次，他说没事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这要是真的是大毛病，这个家咋过啊！”牛绠娘听了牛二筢子的话，马上又着急着放了一嗓子，一手拧了一把鼻涕，问，“去哪儿看先生啊？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去先生那儿伺候他。”
　　“老少爷们儿们信得过张老先生，说去半里湾儿找张老先生。”牛二筢子看着牛绠娘，“这个时候别再心疼钱了，人的身子骨比钱金贵，家里有多少积存都拿上。”
　　牛绠娘先是一怔，马上向牛二筢子点着头说：“都拿上，都拿上。”
　　“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去吧，晚末节而得闲我去半里湾儿看看。”牛二筢子马上催着牛绠娘说，“牛绠爹要是不要紧就好，要是有啥子要紧的地方，就马上回来捎个话儿，咋的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总比你一个人的力量大，能帮上忙的一准会帮上一把儿。”
　　牛绠娘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家收拾去了。
　　牛二筢子见牛绠娘风风火火回去收拾了，心里有说不出的堵腾。村子里的老爷们儿大多都是这样，由于手头上不宽裕，遇到啥事儿都自己咬牙扛着，不愿意让家里人担心害怕，这就是村子里的老爷们儿。也难为村子里的这些老爷们儿了，总归是一句话，日子不够光景。日子真的光景了，谁不拿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儿？远的不说，就拿村子里的牛大锤来讲，以前的日子也是顾头不顾腚的，自打牛笔在乡里坐上了官交椅，家里的门路也多了，身子骨也变得金贵了，今儿吃啥子麦乳精，明儿又有人送奶粉，还有人送烟送酒的。就是这几年的时辰，眼瞅着牛大锤吃得脸上放光，咋瞅咋的觉得身子骨健壮。要是村子里的人家都有牛大锤这样的门路，牛绠爹也不会这些日子硬挺着不去看先生，更不会今儿挺不住了。老话说，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这也是老天在作弄这些日子紧巴的老少爷们儿们啊。
　　癞豆娘这个时候站在院子当门儿，瞅着院门口发生的这一切，不由得心里堵得跟塞了个大石磙似的。
　　牛二筢子回头瞅见癞豆娘这个模样，马上摇头叹了一声，强笑着向癞豆娘说：“这牛绠爹也真是……”
　　癞豆娘没有说话，只是随着牛二筢子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声。这牛绠爹要是万一有个啥子好歹，牛绠娘也会跟自己一样挑起整个家的担子，以后也会受不少的委屈。好在他们家的牛绠大了，能跟她一起分着担这个担子了。癞豆他爹要是没有三长两短还在的话，癞包也不会没了，自己也不会眼下这样难为。这样琢磨着，不由得她两眼掉下泪来。
　　牛二筢子见癞豆娘这样不出声地哭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咋的说了。他瞅着癞豆娘看了一阵儿，很心酸地劝了一句说：“收拾个人进你们家帮你挑这个担子吧！”
　　癞豆娘用袖子膏了一下眼泪，苦笑着看了一眼牛二筢子。
　　“你也不用琢磨说癞豆他爷爷奶奶不同意，这两天得闲我就过去跟他们唠扯唠扯。你一个女人家挑那个家的担子不容易，里里外外的眼下就指望着你一个人，别说是一个女人家，就算你是一个男劳力，里里外外的这么多事儿要操持，也会累得够呛。”牛二筢子看着癞豆娘说，“我想着说，癞豆他爷爷奶奶也会同意这事儿的。”
　　“筢子爷。”癞豆娘又是苦笑了一下，说，“谁愿意进这个家吃这份苦受这份委屈啊！”
　　“总会有这样一个人的。”牛二筢子笑了一下说，“你有这个意思我就想着帮你四周围琢磨琢磨，有实在又能吃苦的人家我就打听打听。”
　　癞豆娘苦笑着摇了摇头。
　　牛二筢子见癞豆娘苦笑着摇头，说：“其实我琢磨到一个人，就是他年龄大了些，两腿也是咋的不灵便。人，倒是实诚。但我就担心他吃不了重，怕挑不起你们家那个担子。”
　　癞豆娘听牛二筢子这么说，看了一眼牛二筢子。
　　“这个人你小米婶子熟悉。”牛二筢子说，“就他这个人来说，我倒是觉得可靠，就是他的身子骨不硬实。”
　　“我琢磨琢磨吧。”癞豆娘回了一句牛二筢子。
　　“你好好琢磨琢磨。”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这也是件大事儿。我是替你琢磨了，你这个担子不是挑一天两天，也不是三两个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癞豆娘咬了一下嘴唇儿。
　　“这样吧，待会儿我去半里湾儿看看牛绠爹是啥样一个情况，你跟你小米婶子唠扯一会儿，看还有啥子要收拾的你给帮着收拾收拾。顺便我在半里湾儿问一下牛牛到底是不是出疹子。”牛二筢子见癞豆娘似乎很难为情，向癞豆娘说，“等会儿你望秋小叔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去半里湾儿了。”
　　癞豆娘点了点头。
　　“趁着时辰早，我这就去半里湾儿，早点去早点儿回，家里还有些事儿需要安排。”牛二筢子院子里四下看了看，绷了一下嘴向癞豆娘说。
　　“筢子爷，你就放心去吧。家里也没啥子要紧的活儿了，等会儿我望秋小叔回来，我跟他说一声把这些盘子碗儿啥的还人家。”癞豆娘点了一下头，“牛绠爹那边要是有啥情况就多操点心，必定牛绠还没成人，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牛绠娘又是一个女人，心里也没啥子成见。这个时候他们家需要一个能给出主意拿决定的人，你给多操份儿心，他们就会觉得心里有个依靠，心里也有个底儿。”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这就转身出了院子。
　　癞豆娘见牛二筢子离开了院子，回身就进屋跟小米打招呼了。
　　“刚才我就听着人在院子外面嚷，说是牛绠爹倒了。”小米见牛绠娘进了屋，马上问。
　　“是啊。牛绠爹这要是有个啥子三长两短，牛绠娘也要受苦了。”癞豆娘回着小米的话说，“听说牛绠爹这些日子就觉得自己身子骨有毛病，一直咬牙挺着，今儿挺出大毛病了。我筢子爷刚才去半里湾儿看看牛绠爹啥情况了。”
　　“该去看看。”小米说，“牛绠他们家也没有多大的景气，家里这个时候也没个能执事儿的人，这个时候我爹去了，他们多少心里会踏实点儿。”
　　“是的，我筢子爷热心肠，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不管谁家有个啥事儿，只要我筢子爷到场儿了，人就会觉得心里有个底气儿。”癞豆娘接过小米的话说，“就是我筢子爷心肠好，在整个村子里落个好人缘儿。”
　　“老少爷们儿间就得这样处着，虽说不在一个锅里吃饭，整天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互间都要用心相处着。”小米说，“有的人的想法儿就是不一样，啥事儿不往整个老少爷们儿间看，只顾着为自己琢磨。”
　　“你跟我筢子爷一样，心肠都热。”癞豆娘看着小米说，“心肠热的人都是好人。”
　　“啥好人不好人的，只要老少爷们儿们中间能用心对人就成。至于说别人会咋的评价，那是别人的事儿。有句话咋说的？为人处事儿，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小米看着癞豆娘说，“其实，老少爷们儿相处，我就相信那句话，你咋的对别人，等你有事儿的时候，别人也会咋的对你，牛斜眼儿他们爷儿俩就是例子，虽说他们爷儿俩现在没了，他们爷儿俩的为人处事儿的影子还留在老少爷们儿们心里。”
　　“这人呐，哪能都一样。”癞豆娘说，“我不管别人咋想的，也管不了别人咋想的，反正我是觉得你跟我筢子爷，还有我望秋小叔，都是好人。”
　　“我们这家人，都是在凭着良心跟老少爷们儿们相处。”小米看着癞豆娘说，但是，她说过这句话心里马上就想起了望春，望春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癞豆娘点了点头，说：“今儿小路生的满月酒席也算是结束了，外面该收拾的东西我都给收拾了，等会儿我望秋小叔回来，你让他把那些盘子碗儿啥的还人家，这个时候我得回去看看家里别有啥事儿。”
　　“那成。”小米马上答应说，“那些折回来的剩菜你多端些回去，等你望秋小叔回来，我再安排他给你们家送点儿东西过去。”
　　“剩菜我端些回去，其它啥东西你就别让我望秋小叔给我们家送了。”癞豆娘马上说。
　　“今儿受的东西多，我们家眼下就这几个人吃饭，三、五天十天八天的也吃不完。”小米看着癞豆娘，“这些日子也没少麻烦你，给你们家送点儿东西也是该着的。”
　　“婶子，这话你就说得外道了。”癞豆娘听小米这么说，马上着急了，“你们家平日里也没少帮衬我们那个家，这些日子过来帮把手儿也是该着的。”
　　癞豆娘的话还没有落音，院子里传进来了牛老拐女人说话的声音。
　　“这女人咋的还在家？牛绠他爹牛老拐都给老少爷们儿们送去看先生了，刚才她还说马上回去收拾收拾就去半里湾儿呢。”癞豆娘听了院子里牛老拐女人的话，不由得向小米说。
　　“估摸着她这是有啥子紧手儿的事儿了。”小米眨了眨眼，眉头一皱说。
　　牛老拐的女人还是慌慌张张地进了屋，开口就问：“他二筢子叔呢？”
　　“已经去半里湾儿看我老拐叔了。”小米抬头看着牛老拐的女人。
　　“他已经去了？”牛老拐的女人听小米说牛二筢子已经去了半里湾儿，一惊。
　　“婶子有啥要我爹帮忙的？”小米见牛老拐的女人一脸吃惊的模样，问。
　　“没了。他去半里湾儿了，我这也紧赶着去半里湾儿，有啥事儿我到半里湾儿再跟他说道。”牛老拐的女人先是想张口说啥子，很快她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咂磨咂磨嘴说。
　　“那成！你赶紧过去，我爹在半里湾儿，有啥事儿你就直接在半里湾儿跟我爹说。”小米听牛老拐的女人这样说，马上催着说，“我老拐叔的身子骨要紧，你还是快点儿过去伺候我老拐叔吧。”
　　“我这就去。”牛老拐的女人向小米点了一下头，转身就出去了。
　　“老拐这两口子，没法儿说。”癞豆娘见牛老拐的女人出去了，摇摇头向小米说，“老拐哪个人吧，整天走路哆哆嗦嗦的，倒是人心眼儿还好。老拐女人这个人，别看人不咋的。心眼儿多着呢。心眼儿多还不说，心眼儿还小，芝麻大的一点事儿在她心里就成了簸箩大了。”
　　小米一笑，没有说话。
　　“就我跟她之间吧，说起来其实也不是啥子大事儿，在她心里就记仇了。”癞豆娘说，“她心里记仇就记仇吧，反正我们家也不指望着她往前过日子。”
　　“老少爷们儿们之间没啥子记仇不记仇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面就鼓鼻子瞪眼的，也不是啥子好事儿。老少爷们儿们间，平日里见着和和气气的，那多亲热。”小米听了癞豆娘的话，笑了笑说。
　　“谁也不想跟老少爷们儿见面就鼓鼻子瞪眼的，她老拐女人记仇，我也没啥子办法儿。有一次我找她说话，心想着她能跟我说话就以前的疙瘩解开了。你猜咋的？她不接我的话还不说，还冲着我吐口水。她这样不待见我，我还低三下四去巴结她？”癞豆娘看了看小米，说，“就算是我们家眼下在整个村子里再不起眼儿，有上次她向我吐口水，我也不会下贱到再去巴结她似的跟她说话。”
　　“这事儿啊，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别人还真不好说这里面有啥子弯弯绕绕。”小米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回头向癞豆娘说，“她要是真的那样向你吐口水，我觉得就是她的不对，不管你们两个以前是因为啥结下了这个疙瘩，也不管是怨谁，过去了的事儿就过去了，心里就算是有疙瘩，你找着她说话，她向你吐口水，那真的就是她的心眼儿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