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今天是大年三十。所有不是三班倒的车间、部门都上半天班。一大早，裴春雨就来到范主席的办公室。“范主席过年好，给你拜个早年！”
　　“过年好，过年好。”范主席笑呵呵地说。
　　裴春雨帮着范主席打扫卫生。“范主席，你家过年怎么过呀？”
　　“上我父母家过。”
　　“他们也住在山泉吗？”
　　“是啊，住在西窑。”
　　“你们一大家有很多人吧？”
　　“可不是，二十多口，两桌都坐不下。”
　　“人多好，人多热闹。”
　　“嗯，过年嘛，不就是图个团圆热闹嘛。”
　　“春雨。”裴春雨听到门口有人叫他。扭头一看是罗明。
　　“范主席，我来朋友了。”
　　“你去吧，我这有茶叶。”范主席拿起茶叶桶递给裴春雨。
　　“不用了。谢谢范主席。”裴春雨拉着罗明来到活动室。他把罗明让到座位上。“师哥，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罗明笑着说。
　　“我先给师哥拜个早年，师哥过年好。”裴春雨拱手拜年。
　　“哈哈哈，啥时候学会这一套了？”
　　裴春雨笑着说：“对师哥必须尊重嘛。”
　　“我一会还要去上班，特意来问你个事。你大前天是不是去看电影了？”
　　“是啊。”
　　罗明笑了。“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你怎么知道？”裴春雨纳闷地问。
　　“大军是我朋友。他跟我说起了那天的事情。我一想身手这么厉害一定是咱们师兄弟，再听他说的那个人的长相、年龄，我就猜到有可能是你。”
　　“你调公安局管破案去算了。”裴春雨调侃道。
　　“我不稀得去。”罗明吹嘘地说。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你小子出手够狠的，三个人都被你打进了医院。”罗明说。
　　“没那么严重吧？”裴春雨担心地问。
　　“也不算严重，就是疼得呲牙列嘴的，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活该，谁让他欺负我女朋友。”
　　“哈哈哈，是该打。知道是你打的就行了，我该上班了。”
　　裴春雨把罗明送出了厂大门口。
　　“大军想请你喝酒，你去不去？”罗明问。
　　“大军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个面子必须给呀。”
　　“好，就这么说定了。过了年我让他来找你。”
　　“师哥，那三个小流氓我不想跟他们交往。”
　　“那三个小子我也不认识，不带他们。”说完，罗明骑上自行车走了。
　　中午十二点。高杜鹃来到活动室。“我下班了。”
　　“好，咱们回家。”裴春雨站起来走到高杜鹃面前作势要亲。
　　“哎呀，你也不怕范主席进来看见。”高杜鹃撒娇地说。
　　裴春雨哈哈大笑。他从柜子里拿出两瓶山泉大曲递给高杜鹃。
　　高杜鹃接过酒，装到背包里说：“上你家过年，还要让你给我准备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跟我你还客气。”裴春雨锁上门，跟高杜鹃一起往楼下走去。
　　裴春雨家里一派祥和的过节气氛。大院的门和房屋的门都贴上了对联和“福”字。关淑云正在准备年夜饭的菜品。
　　“婶儿，过年好！叔，过年好！”高杜鹃给春雨的爸妈拜年。
　　“好，好。快到屋里坐。”看见儿子领着女朋友回来，裴如海关淑云都热情地招呼着。
　　“叔，过年了我也没什么好拿的，这两瓶酒是我的一点心意。”高杜鹃把酒递给裴如海。
　　“来就来呗，还拿什么酒啊。”裴如海客气道。
　　高杜鹃又对关淑云说：“婶儿，谢谢你让春雨给我家送的那些好东西。让我们家也能过一个像样的年了。”
　　“你这孩子那么客气干什么。”关淑云笑着嗔怪道。
　　“我妈可不好意思了，她说：咱们是怕白瞎了指标想送给春雨家的，人家却给咱们买回来了，这成啥事儿了？”高杜鹃替妈妈解释。
　　“你妈可真是外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快坐下吃点东西吧。”关淑云把桌上摆放的瓜子、花生往高杜鹃的面前推了推。
　　高杜鹃坐下以后环顾四周。上次来的时候她太过紧张，什么也没注意看。春雨家的家具还挺多的：靠窗户的是一个两开门的大衣柜，有一个柜门镶着一块大镜子。衣柜边上是两个木头箱子。炕上放着一个装被褥的炕琴。窗台下还有一台缝纫机。“婶儿，你家还有缝纫机呀。”
　　“嗯呐，标准牌的，十多年了。”关淑云自豪地说。标准牌是紧俏货，市场上很难买得到。
　　“我妈会裁缝，我们家人穿的衣服全是我妈做的。”裴春雨道
　　“是吗，婶儿，你可真厉害。”高杜鹃马上奉承。关淑云心中得意，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婶儿以后我跟你学裁缝，等我学会了你就可以歇歇了。”高杜鹃给关淑云打进步。
　　“好，好。”关淑云笑得更开心了。
　　“春雨，你也睡这屋吗？”高杜鹃问。
　　“我和弟弟睡小屋，你过来看看。”裴春雨站起来领着高杜鹃来到小屋。这是一间房的半间，另一半是厨房。小屋里没什么家具，被褥叠好摞在炕梢。高杜鹃的目光被倚在墙边的几件兵器吸引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练武用的吗？”
　　“嗯。”
　　“这些东西都叫啥呀？”
　　“你对这个也感兴趣？”
　　“嗯，我想知道。你想你是练武的，别人问起我这事儿，我什么也不懂，那不是让人家笑话吗？”
　　“呵呵，想得还挺多，那我就给你介绍一下这些兵刃。裴春雨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件兵刃说：“这个是单刀，这个是剑，这一对是护手钩，这个是七节鞭。”裴春雨又拿起倚在墙角的花枪说：“这个是花枪，也叫红缨枪，你看这个红缨是用马尾做的。红缨的作用就是刺中敌人以后，阻止枪头上的血顺着枪杆流下来，枪杆上要是整的到处都是血，粘乎乎的，用起来就不灵活了。这几个是朴刀、大刀、齐眉棍。”裴春雨如数家珍。
　　“这些你都会吗？”
　　“那当然了，我十岁跟师父学武，到现在学了有十年了。以前我每天练四个小时。早晚都练。现在上班了，我就早上练两个小时，一天练兵刃，一天练拳脚。”
　　“很累吧？”
　　“也不觉得累，习惯了。”
　　“哦。”高杜鹃似有所悟。“我都没看过练武的，春雨，你能练给我看看吗？”
　　“你想看？”
　　高杜鹃连连点头。
　　“好。你去院里等我，我换套衣服。”
　　高杜鹃听话地走了出来。院里有一块菜地，中间有很大一块是平整过的，而且没有积雪。看来是天天有人扫。
　　裴春雨穿着一套秋衣秋裤，手里拎着一条花枪走过来。“拿着。”他把花枪递给高杜鹃，走到场地上做准备动作。
　　高杜鹃看看手里的花枪，再看看在场地上弯腰踢腿的裴春雨，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好了。”裴春雨做了一个起势。练了一套大洪拳。挥拳劈掌，虎虎生风。飞脚、旋风脚，里合腿、外摆莲一气呵成。
　　“好。”高杜鹃兴奋得像小孩一样鼓掌捧场。
　　裴春雨练了三、四分钟做了一个收势。气不长出，面不更色。“怎么样？”他走到高杜鹃面前问。
　　高杜鹃凑近裴春雨的耳朵小声说：“我想亲你。”
　　“好啊。”裴春雨作势要亲。高杜鹃“咯咯”地笑着躲开了。
　　裴春雨从高杜鹃手里拿过花枪。“我再给你练一趟五虎断魂枪。”说罢，他右手倒提着枪攥，枪尖朝下。站在场地边上。突然，他面色一凛，目光如电。右脚踢起枪头，左手接住顺势挽了一个枪花，稍作停顿，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动作。扎枪，枪尖似一蓬莲花。抡枪，空气嗡嗡作响。摔枪，枪身击地如晴天霹雳。舞枪，人随枪动上下翻飞。
　　高杜鹃都看傻了。这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裴春雨吗？这分明就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入海的蛟龙。她更加兴奋鼓掌叫好。
　　裴春雨收住架势走过来，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高杜鹃掏出手绢想去帮他擦却怕裴春雨的家人看见。“给你。”她把手绢递给裴春雨。
　　裴春雨接过手绢擦了一把汗，用脚踢了几下埋在地上的木桩。“这个木桩每天都要踢二百下。还要打二百下沙袋。冬天太冷我把沙袋拿到屋里去了。”
　　高杜鹃一脸的钦佩。“没想到你的武术这么高。”
　　“高什么呀，你没看过我师父的功夫，那才叫高呢。五块砖摞一起，一掌就全部砍断。”
　　“这么厉害？你呢，你能砍几块？”
　　“我现在只能砍断一块。进屋吧，外面冷。”
　　两人拉开房门，关淑云已经开始做菜。高杜鹃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婶儿，开始做菜了，怎么不叫我。”
　　“不用你，进屋歇着去吧。”关淑云客气地说。
　　“那怎么行，我帮你做。”高杜鹃不依。
　　“你会做菜吗？”
　　“会，在家经常帮我妈做。”
　　“会做溜肉段吗？”
　　“溜肉段？别说做了，我吃都没吃过。”高杜鹃诚实地说。
　　“呵呵，婶儿今天做一个溜肉段给你尝尝。”
　　“那可太好了。婶儿你咋啥都会呢？春雨是不是像你？”高杜鹃真心奉承。
　　“春雨是男人，我不想让他下厨房，没教他做菜。”关淑云在潜移默化地给未来的儿媳妇立规矩。
　　高杜鹃听懂了。“婶儿，我跟你学，等我学会了连你也不用下厨房。”
　　“呵呵，那感情好。”关淑云笑了。她喜欢这姑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做好的菜陆续端上了饭桌。四凉四热，有鸡有鱼。
　　“春雨呀，去放挂鞭，再放几个“二踢脚”，准备开饭。”裴如海吩咐道。
　　听说要放鞭炮，弟弟妹妹都跟着出来了。裴春雨把一挂鞭铺在地上。“春明，去找咱爸要颗烟。”
　　不一会儿，弟弟拿着一只点着的烟走过来。
　　“你点吧。”裴春雨说。
　　弟弟蹲下身，伸手试探着把烟对向鞭炮的引信。妹妹双手捂着耳朵躲到老远。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裴春雨又和弟弟放了几个“二踢脚”转回屋里。
　　“来来来，都把酒倒上。”裴如海张罗着。
　　裴春雨打开一瓶啤酒递给高杜鹃。“妈和弟弟你们三个喝啤酒，这个劲儿小。”高杜鹃接过啤酒。她知道她今天的身份已不是客人，裴春雨把她当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倒酒是她应该做的事。
　　裴春雨又给妹妹开了一瓶汽水。“春茹，你就喝汽水吧。”然后才给爸爸和自己倒满了白酒。
　　裴如海看每个人的杯子都倒满了，他端起酒杯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家有个老规矩，那就是吃饭之前，每个人都要说一个希望。老伴儿，还是你先来，我收尾。”
　　关淑云笑着说：“说起希望，我有很多。”
　　裴如海打断了关淑云的话。“只能说一个，就像许愿一样，说多了就不灵了。而且要说最实际的心里想法。”
　　“如果只说一个，我就希望今年能多攒点钱好给我大儿子娶媳妇。”关淑云满怀期待地说。
　　高杜鹃低下头，心里却美滋滋的。
　　裴春雨不等爸爸催促就说：“我希望今年能正式调入工会，结束借调考察。”
　　“好。下一个该谁了？”裴如海有意这样问，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
　　“该嫂子的了。”裴春明抢先说。
　　全家人都笑了。高杜鹃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春雨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高杜鹃。“杜鹃，该你了。”
　　杜鹃扭捏道：“我也不会说呀。”
　　“想啥说啥，说最真心的。”裴春雨鼓励道。
　　“我希望，嗯我希望……”高杜鹃在想词。“我希望叔和婶儿每年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好，好。”裴如海和关淑云的脸上笑开了花。这孩子真会说话。
　　“春明啊，该你了”裴如海提醒道。
　　“我今年就高中毕业了，我希望我能不下乡，上班挣钱。”
　　“好！有志气！”爸爸夸奖道。
　　“春茹呢？”裴如海问。
　　“我希望今年能入团。”裴春茹今年上初二。
　　“好，政治上要求进步，我女儿以后能当官啊。”爸爸说。“都把杯端起来吧，我希望我们家的日子能过的红红火火。来，为我们大家的希望都能实现干杯！”
　　一家人把杯子撞得叮当响，都喝干了。裴春雨看高杜鹃只喝了一口就劝道：“这杯酒必须喝干了，不然你的希望就不灵了。”
　　高杜鹃第一次喝啤酒，她喝不惯啤酒的味道，可是听裴春雨这样说她也就一仰脖像喝药一样喝了下去。一家人看她那难受的表情都笑了。
　　关淑云给高杜鹃夹了一块溜肉段。“尝尝，这是我给你做的溜肉段儿。”
　　“谢谢婶儿。”高杜鹃夹起肉段儿吃了一口。“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愿意吃啊，以后就经常来，婶儿给你做。”听见高杜鹃的夸奖关淑云开心地笑了。
　　“婶儿，下次来我一定把这道菜学会，到时候也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高杜鹃极力表现。
　　“好。”关淑云笑着应道。“杜鹃啊，上次来我就看你就穿着这套衣服，你是不是就这一套衣服啊？”
　　“嗯。”高杜鹃羞赧地低下头。
　　“我们家卖猪的钱给春雨买自行车了，我现在手头没有闲钱了，等春雨开支让他带你去买两块你喜欢的布料，婶儿给你做套衣服。”
　　“婶儿，我不要。”
　　“你不用跟婶儿客气，大姑娘家家的，就一套衣服怎么行，也得有个换洗的呀。”
　　“那我就先谢谢婶儿了。”
　　裴春雨听到妈妈要给高杜鹃做衣服知道妈妈心里是真高兴。他也高兴地陪爸爸喝酒。
　　吃完了年夜饭，高杜鹃帮着关淑云收拾桌子。关淑云也不再跟她客套。“杜鹃，你刷碗，我和块面醒上，晚上包饺子。”
　　“婶儿，你放那儿，刷完碗我和面吧。”
　　“还是我来吧。杜鹃，你会打扑克吗？”
　　“打什么的呀？”
　　“打升级。”
　　“玩儿过几次，好多年都不玩儿了，打得不好。”
　　“干完活咱们打扑克。”裴如海妈唯一的爱好就是打升级，邻居家的任叔和任婶儿总来家里玩儿。
　　“好啊。”
　　关淑云擦着手进来就说：“把扑克拿出来咱们打扑克。”
　　四个人坐好，裴春雨和高杜鹃一伙。老两口一伙。
　　“还是我来吧。杜鹃，你会打扑克吗？”
　　“打什么的呀？”
　　“打升级。”
　　“玩儿过几次，好多年都不玩儿了，打得不好。”
　　“干完活咱们打扑克。”裴如海妈唯一的爱好就是打升级，邻居家的任叔和任婶儿总来家里玩儿。
　　“好啊。”
　　关淑云擦着手进来就说：“把扑克拿出来咱们打扑克。”
　　四个人坐好，裴春雨和高杜鹃一伙。老两口一伙。
　　高杜鹃的牌技很差，第一局很快就输掉了。裴春雨边打边给她讲解升级技巧。高杜鹃很聪明，很快就掌握了升级的门道。第二局打到Q，虽然输了但是比分接近。后面就顺风顺水，很容易就搬回两局。
　　“现在是二比二，再来一个决胜局。”裴如海兴致很高。
　　开局裴春雨和高杜鹃打的很顺，很快就升到10。这时候高杜鹃连连出错，老两口后来居上打到了J。裴春雨抬眼看高杜鹃，只见高杜鹃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明白了，高杜鹃是在故意让着老两口，他就配合着高杜鹃输掉了这个决胜局。
　　裴如海发现了其中的猫腻。笑着跟关淑云说：“这俩孩子跟咱们耍心眼儿。”
　　“耍什么心眼儿了？”关淑云不明就里。
　　“你没看出他俩在让着咱俩吗？”
　　关淑云恍然大悟。“我说呢，我那么差的牌都能赢。”
　　赢牌总是高兴的。“包饺子，包饺子。”关淑云张罗着。
　　裴如海打开收音机“吱吱扭扭”地调台。最后选中了电影录音剪辑《闪闪的红星》。“就听这个吧。”裴如海说。也不知他是在跟谁商量还是做了决定。
　　饺子是猪肉大葱馅的。关淑云还没忘了他二儿子提出的要肉蛋儿馅儿的要求。一家人只有妹妹春茹不会包饺子，其他人各个都是能手。很快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了餐桌。
　　月亮悄悄地藏在了山的后面，满天星斗眨着眼睛微笑地看着小城里欢乐过年的家家户户。路灯很亮，空旷的街上街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行人脚步匆匆地走过。
　　车子停了。高杜鹃下了车。裴春雨说：“我明天上午来你家串门，给李姨和奶奶拜年，你跟李姨说我就不在这里吃饭了。你要是能跟我回家就更好了。”
　　“不吃饭不好吧？”高杜鹃说。
　　“你就别给你妈添麻烦了，等明年你家条件好了，撵我走我也不走。”
　　“我问问我妈吧。”
　　“不用问，就这样定了。你回去吧，我走了。”裴春雨调转车子就要离开。
　　“哎哎哎，你这就走了？”
　　“啊，你还有事吗？”
　　高杜鹃跑过来一手搂住裴春雨的脖子，一手捏住裴春雨的鼻子。“我让你装，我让你装，还装不装了？”
　　裴春雨哈哈大笑。他抱住高杜鹃说：“现在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了，我要亲到天亮。”说完，也不等高杜鹃说话就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