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家事儿

　　“筢子爷，我小米婶子喊你呢。”癞豆娘在院子里招呼了一声。
　　牛二筢子正心里七上八下地为牛牛感到不踏实，忽地听癞豆娘招呼说小米喊他，马上一转身进了院子。
　　小米怀里抱着小路生站在堂屋门口，见牛二筢子进了院子，向牛二筢子说：“爹，今儿我春梅姐没有过来吃小路生的满月酒，就是因为晌午她就去了半里湾儿张老先生那里，我听谷子说可能是牛牛发疹子了，就安排着让谷子早点儿吃点饭就回去。晌午没告诉你，是因为晌午有亲戚邻居在，怕你着急上火怠慢了亲戚邻居。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春梅姐心细着呢，去了半里湾儿张老先生那儿，张老先生自然就会安排我春梅姐该注意啥子。我安排谷子，要是牛牛真的是出疹子，就让她过来说一声。谷子也回去一些时辰了，我一直在等着谷子，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牛牛就很可能不是出疹子。”
　　“你知道？”听了小米的话，牛二筢子又是一惊。
　　“晌午我见春梅姐没来，就问了谷子，谷子说牛牛忽然哭闹，身上起了很多小疙瘩儿，有人说可能是出疹子，春梅姐就带着牛牛去了半里湾儿。”小米说，“我琢磨着牛牛也不一定就是发疹子，也可能是啥子过敏了。”
　　“不是发疹子就好。”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心里似乎觉得敞亮一些了，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我琢磨着也不会是发疹子，这多少年了都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孩子发疹子。”
　　“望秋不是过去了吗？等望秋回来就知道牛牛是不是发疹子了。”小米晃着怀里的小路生，看着牛二筢子说，“我想起来了，我听我春梅姐说过，医院里让打的预防针都给小路生打了，我琢磨着不会是发疹子，你就把心放宽一点儿，别老是提溜着牛牛咋的咋的了。”
　　“打了预防针就不会是发疹子了。”牛二筢子听小米这么一说，提溜起来的心扑腾一下落实了不少，“这西院儿你二婶子也真是，瞎琢磨着传话儿。”
　　“起初黄庄子也有人说可能是发疹子，我心里也提溜着呢。”小米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也不能怪西院儿里我二婶子，黄庄子也有很多人说可能是发疹子呢，就这样人们把话儿传开了，就我春梅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疹子，可能在张老先生家跟西院儿里的我二婶子唠扯时这么一说，西院儿里的我二婶子就把这话儿传给了望秋。”
　　“不是发疹子就好。”癞包娘接过话说，“不是发疹子，人心里就踏实了。小孩子发疹子可不像伤风感冒，厉害着呢。这些年倒是不咋的见孩子发疹子了，记得我小时候，我娘家邻居家的孩子发疹子，虽说给治出来了，倒落得满脸都是麻子，坑坑洼洼的一张脸，瞅着就让人觉得硌应得慌。”
　　“那个时候是啥都不方便，郎中倒是不计较有没有钱都给治，可总有不凑巧的时候，很多人家的孩子就给耽误了。”牛二筢子接过癞豆娘的话说，“那个时候小孩子的病也稀奇，出天花，发疹子，有些都不知道是啥毛病。”
　　“眼下是条件比以前方便多了。”癞豆娘点了一下头。
　　“爹，你先别着急，等会儿望秋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就知道牛牛是咋的了。”小米劝着牛二筢子说，“现在着急啥用也没有，只会让你心里不踏实。”
　　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点了点头。
　　“刚才把我吓了一个愣怔，出疹子可真是个麻烦的事儿，这么说来，牛牛是不是出疹子还不确定。”癞豆娘抬头看了一眼小米说，“这么说，打了预防针就不会是出疹子，说不准是给啥子臭虫子咬了也不一定。”
　　“我也估摸着打了预防针就不会是出疹子。”小米回着癞豆娘的话说，“刚听说时我也是心里疙疙瘩瘩的不踏实，后来我想起了春梅姐说给牛牛打过预防针，心里也就踏实了些。”
　　“是，打过预防针就没事儿。说起打预防针，我倒想起了一个笑话，有一年上面下来打预防针，老少爷们儿们都说是打绝育针，都不让自家的孩子打，结果有个大夫往自己身上扎了一针，这样老少爷们儿们才敢让孩子打预防针，那一次预防针说是好像预防天花的。”
　　“那是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家麦子还小，也是有一年上面下来人给打预防针，老少爷们儿们都带着自家的孩子躲起来了，那时也有人让我带着几个妹妹躲起来，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我就觉得上面不会给小孩子打啥子绝育针，要是都打了绝育针，以后那么多地谁来种？没人种地，上面的人吃啥喝啥？”小米晃着怀里的孩子，接着癞豆娘的话说，“每次上面下来人打啥子预防针，我都给几个妹妹打，也不知道是我那几个妹妹身子皮实，还是打了那些预防针管事儿，反正她们几个到今儿啥病啥灾的也没有。”
　　“以前是人们不知道，眼下人们就不会再有那么笑话的想法儿了。”癞豆娘说，“我娘家有一家，啥预防针也不给孩子打，说是那些预防针都是给下了魔的，结果咋的？你想也想不到，几个孩子就保住了一个，其他的几个孩子都得了急病，连先生都没来得及请，孩子就没有了。那个保住的孩子还是因为当时有先生在我娘家给人看病，要不是赶巧了，我估摸着那个孩子也保不住。”癞豆娘把清理出来的汤盆儿摞到案板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小米，很可惜地说，“要是当初他不说预防针里都下了魔，每个孩子都给打了预防针，哪能会那样啊！”
　　“那个时候是人们的见识短。”牛二筢子插话说，“眼下人们的眼界越来越广了，对这些新奇的东西都能看得开了。”
　　小米怀里的孩子不知咋的了，这个时候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小路生的这一声哭，一下子把牛二筢子的心给可劲儿拽了一把似的，他忙问：“小路生咋的了？是不是饿了？”
　　“可能是尿了。”小米也给怀里的孩子的这一声拽得心口一疼，她慌忙低头看了看小路生，然后回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怀里的孩子放到床上，收拾要给小路生换尿布。
　　牛二筢子紧跟着也进了屋，着急地问：“是不是给湿尿布沏得难受才哭啊？”
　　小米打开包着小路生的小被子，果真是小路生尿了，骑在两腿间的尿布给尿得哇哇湿。
　　“这孩子，这一天不知道要换多少次尿布啊。”小米拿开给小路生尿湿了的尿布扔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换上一块儿干净的尿布把小路生重新包起来。
　　牛二筢子见小路生是给湿尿布沏得哭了，咧嘴一笑，说：“小孩子都这样。”
　　“这个时候当天洗的尿布当天还能干了，我就琢磨着到了冬天该咋弄。”小米收拾着把小路生重新裹起来，头也没回地向牛二筢子说。
　　“到了冬天怕啥，咱家有煤炉子，换下来的尿布洗过之后架在炉子上烤，很快就能给烤干了。”牛二筢子笑着接过小米的话说，“眼下咱们家就小路生一个宝贝疙瘩，咱还能委屈了他？大不了咱们一天多烧两块儿煤球儿。”
　　“一天多烧两块儿煤球儿也是块把钱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多找些旧衣裳煮煮，多撕些尿布出来，换洗的尿布多了，到冬天就不用着急着洗出来的尿布在炉火上烤了。”小米在裹着小路生的小被子上缠了一个带子，然后又把小路生抱在怀里。
　　“现在集镇上有专门卖旧衣裳的，明儿我就去集镇上买些回来。”牛二筢子听小米这么说，琢磨了一下，马上向小米说，“旧衣裳一、两块钱一件儿，花个三十、二十的能买不少的旧衣裳，三十、二十的旧衣裳能撕出来不少的尿布了。”
　　“集镇上买回来的旧衣裳有些不放心，因为不知道是啥样的人穿过的衣裳，还是看看亲戚邻居间谁家有穿不着的旧衣裳，知根知底儿的，用着放心。”小米听牛二筢子说要去集镇上买旧衣裳给小路生撕尿布，马上向牛二筢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儿。
　　牛二筢子琢磨了一下小米的话，点着头说：“这个还真是，倒不容我去集镇上买些旧衣裳回来，跟亲戚邻居换些旧衣裳。集镇上卖的那些旧衣裳说是旧衣裳，很多看起来还是嘎嘎新的，八成新九成新的衣裳多的去了，比亲戚邻居们家的旧衣裳要新多了，用这样的旧衣裳跟亲戚邻居换他们的旧衣裳，亲戚邻居一准会答应，说不准还能多换几件儿出来，亲戚邻居心里还会很高兴呢。”
　　难怪老少爷们儿们都说牛二筢子的脑袋瓜子够转，还真是，这刚提个影儿，他马上就能琢磨出这样的道道儿来。小米听了牛二筢子的话，觉得牛二筢子说的也很有说道儿，点了一下头。她也曾在驴堆集见过人家卖旧衣裳的，当时她还觉得外面的人真会糟践东西，看着嘎嘎新的衣裳在他们眼里就是旧衣裳了。那些旧衣裳，换在庄户人家，都是过年才能穿的体面衣裳，有些庄户人家就是过年，也穿不起那样的衣裳。外面的人咋的就那么不知道心疼东西呢？有些衣裳穿得不过洗那么一两次，就成了旧衣裳不穿了。这是外面的人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还是外面的人就是败家子儿，或者是外面的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这些人，是不是该让他们过过苦日子？他们过过苦日子，就知道心疼东西了。
　　“等年后天气暖和了就好了，就是年前这段时间，天气冷。不过，不管天气咋的冷，咱都不能让小路生受委屈。就算是多准备些尿布，我琢磨着再过几天把煤球炉子搬到你这个房间，这样，房间里就暖和了。”牛二筢子琢磨着说，“再过几天也要开始张罗望秋的亲事，等把望秋的亲事儿落实了，年前我也就没啥事儿了，小路生就交给我带着。”
　　“爹，你是心疼小路生着急了，眼小小路生还离不开我，我估摸着明年这个时候小路生就知道追着你了，到时候怕是你躲也躲不开。”小米向牛二筢子一笑。
　　“到时候我就天天带着小路生。”牛二筢子很开心地笑了笑。
　　“爹，这些日子你也不用咋的操心我和小路生，癞豆娘每天都过来帮一把手儿，我和小路生也不会有啥子事儿。眼看着望秋的亲事儿就要来了，小路生的满月酒今儿也操办了，最近这些日子你得操心着张罗望秋的亲事儿，这个时候我也帮不上啥子忙儿了，望秋的亲事儿该让望秋忙活的就让望秋忙活，跑腿儿传话儿，他年轻有力气。”小米看了一眼牛二筢子，“今儿小路生的满月酒是咱们家的一件大事儿，望秋的亲事儿也是咱们家的一件大事儿。”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点了点头。
　　“要不了几天家里的事儿我都能做了，望秋的事儿不光是咱们家的大事儿，也是他一辈子里的一件大事儿，咋的也得操办得不能太毛糙，要让他望秋一辈子都觉得他的亲事儿办得还算排场。”小米看了一眼牛二筢子，说，“望秋的事儿也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操办儿女的亲事儿了，望春和望夏的事儿你操办得在三乡五邻间都落了名声，望秋的亲事儿就算是咱们再咋的，也要办出排场来，这是你的名声，不能让老少爷们儿们说啥子望秋的亲事儿你办得有些寒碜。老话咋的说？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最后这一哆嗦？我说这话不是要难为爹，你琢磨琢磨我说的话是不是有这个理儿。我不管人家的儿媳妇儿会是咋样，反正就我小米，咋的也不能计较你给我们兄弟间办事儿有啥子差别，毕竟时局一年一个样儿，不同的时局办事儿就有不一样的差别，只要咱们能高高兴兴地把事儿办了，就成！”
　　听了小米的话，牛二筢子啥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小米点着头。
　　“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儿媳妇儿，按理说，长嫂为母，我娘不在了，望秋的亲事儿我得操大心，可赶在小路生落地儿，望秋的亲事儿我也帮不了啥子，作为大儿媳妇儿，这是亏欠这个家里了。”小米晃动着身子哄着怀里的孩子，抬头看着牛二筢子说，“再有几天小路生就真的满月了，出了月子，这个家里里里外外的事儿我就能做了，你就放心着去张罗望秋的亲事儿，家里这些琐碎事儿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牛二筢子又是不说话向小米点了点头，小米这个儿媳妇儿，说句良心话，三乡五邻间还真的不好找，虽说她年龄小，可家里的里里外外的事儿她都放在心上了，并且考虑得还很周全，绝对跟很多别人家的儿媳妇儿不一样，好多别人家的儿媳妇儿嘴上说着把家里的事儿放在心上，其实，放在心上的是他们以后的小日子，而不是整个家。小米这个儿媳妇儿，这个家的里里外外都放在心上，他们兄弟间的事儿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计较。自己这辈子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儿，也算是自己这辈子的福气。只是望春这孩子，家里又这样一个知情达理的媳妇儿，他却不知道心疼珍惜，这是望春他在作啊！
　　“这些日子让牛大锤多去落凤坡走走，看看金不换他到底心里咋的打算望秋和杏花的事儿，虽说他不要求咱们家啥子八抬大轿那样铺张，总归人家把杏花养这么大也不容易，咱们尽可量地答应人家的要求，咱们也不能因为人家要求啥子了，心里就觉得疙瘩。再说了，金不换也是知情达理的人物儿，见过的世面儿多，就算是他不说啥子要求，咱们能想到的还是依着咱们想到的操办。牛大锤经过的场面儿也多，多跟他讨教讨教，听听他的意思。”小米琢磨了一阵儿，“我的意思就是，望秋是你这辈子最后一场儿女婚嫁的大事儿了，咋的也得操办得像个模样儿。”
　　“这事儿我也是这么琢磨的，眼下我就担心杨槐花那儿会有啥子想法儿。”牛二筢子看着小米说，“杨槐花不像你，你能方方面面考虑，她就只考虑着她跟望夏他们两个人。”
　　“爹，她能会有啥子想法儿啊！”小米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笑了笑说，“眼下她和望夏已经跟咱们分开过了，望秋的亲事儿是咱们家的事儿。就算是她心里有啥子攀比，这事儿等她回来我会跟她唠扯，我想着能把她心里唠扯明白的。”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话，琢磨了一阵儿，摇了摇头，说：“她呀……”
　　小米见牛二筢子这样，不由得也是眉头一皱。
　　“老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儿媳妇儿也是一样。”牛二筢子笑了一下说，“天下的儿媳妇儿能都跟你一样，就不会有啥子婆媳不和姑嫂不和了。”
　　小米没有说话，只是瞅着牛二筢子看了一阵儿。是啊，这人跟人是不一样。这人跟人要是一样的话，这个世道儿就不知道会是啥样子了。天下都是老实心善的人，这个世道儿就太平。要是天下都是恶人，这个世道儿就乱套了。
　　“咱们自家人说说没事儿，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杨槐花这个人吧，心眼儿小，太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儿，不知道啥是情理。她跟望夏成亲之后我就看出来了，所以，也就早一点儿把他们分出去单过。要是不分家，说不准她会闹出啥子鸡飞狗跳的事儿来呢。”牛二筢子瞅着小米说，“我看出来了，以后你能跟杏花处得来。杏花那闺女虽说言语不多，心里实诚，事儿知道轻重，能顾着整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