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大世道儿

　　小路生的满月酒在亲戚邻居们的热闹中结束了，牛二筢子瞅着相继离去的亲戚邻居，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小路生这个满月酒，在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儿们中间，怕是这个排场很少有人家能够比得上，这在三乡五邻间也算是放了卫星了。以后等小路生长大成人了，这也算是小路生他这一辈子的一个值得在老少爷们儿们间说道的经过，也是作为长辈为小路生这一辈子办的一件隆重的礼仪，就满月酒这一块儿来说，在小路生这一辈子中间也算是没有愧对他小路生。
　　“筢子，这个满月酒办得，排场！”牛大锤午晌不知在哪儿吃了酒，这个时候骑着他的大链盒子洋驴来到牛二筢子他们家的院子里，两腿一支屁股下面的洋驴，一手向牛二筢子竖起大拇指说，“三乡五邻都闹腾开了，说牛二筢子给他孙子办的满月酒能比得上皇帝老儿的宴席了。”
　　牛二筢子给牛大锤这话说得满脸的得意，呵呵向牛大锤一笑，回着牛大锤说：“哪有皇帝老儿的宴席那个排场，也就是普通的酒菜，可能是因为来贺喜的那些亲戚邻居没有吃过这样的宴席，就觉得这宴席很排场很稀奇了，真正吃过大场面的人就不会觉得有啥子稀奇了。”
　　“能让亲戚邻居有这样的评价，已经是很有脸面了。”牛大锤迈腿从屁股下面的洋驴上下来，然后一踢洋驴的支架，呵啷一声把洋驴扎下来，说，“今儿有人请客，这个满月酒我也没能到场儿，多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十元的钞票，“这个不多，也算是我的情意后补，你也别介意。”
　　“那哪儿成？”牛二筢子见牛大锤递过几十块钱来，马上摇着手说，“你有这份心情就成了，哪儿还能这样破费？”
　　“这个心情你说了不算，今儿得听小路生的，小路生要是说不收这份心情，我就把这份心情收回来。”牛大锤见牛二筢子摇手，马上瞅着牛二筢子说，“你不收这份心情，我就把这份心情直接交给小路生去。”说着，他就径直进了屋。
　　牛二筢子见牛大锤进了屋，就屁股后面紧随着也进了屋，嘴里还不停地抱怨似的向牛大锤说：“你这事儿弄的，都让我没法儿说话了，小路生现在哪儿会说话啊，你说让小路生说收不收你这份心情，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家收下你这份情意吗？”
　　“这就对了。”牛大锤回头向牛二筢子说，“咱们两家不单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这么简单，毕竟还有一份亲戚在我们两家中间，虽说咱们两家这个亲戚绕得辈分没法儿排，毕竟有这份亲戚，老少爷们儿加上这份亲戚，你说我这份心情该还是不该？”
　　“该着，该着！”牛二筢子给牛大锤的话说得没法儿回了，只好点着头向牛大锤说。
　　“该着就对了！”牛大锤见牛二筢子这么说，马上笑着回头把手里的几十块钱塞给了小米怀里是小路生，然后回头向牛二筢子说，“家里添丁加口的是天大的喜事儿，像咱们两家的这个关系，没有一分心情是说不过去的，不管心情是多是少，心情是必须的。”
　　“必须的，必须的！”牛二筢子点着头回应着牛大锤的话。
　　“你这一年也是，事儿连着事儿。小路生这个满月酒刚办完，接下来你该操心忙活望秋的婚事儿了。看起来望秋的亲事儿还有月把时间，其实眨瞪眼儿就到跟前了。”牛大锤退出小米的房间之后，看着牛二筢子说，“望秋的亲事儿也是一个招脸儿的事儿，咱们这边不必说了，咋的在咱们卧牛岗子也算是排上名号的人家，事儿不能办得让人寒碜。再说了，落凤坡的金不换他们那一家人，也算是落凤坡叫得响的主儿，这事儿还得顾着金不换的脸面，要让落凤坡的老少爷们儿们心里知道，他金不换的女儿嫁的不是普通人家。”
　　“那是，那是。”牛二筢子向牛大锤点着头说。
　　“前几天我在驴堆集上碰见了金不换，虽说他对望秋的亲事儿没啥子要求，但咱也都是明白人，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比他说出来更让人犯难为。”牛大锤说，“他真的嘴上说出来了，咱们心里就有个底儿，就按着他说的操办。他不说出来，咱们心里倒没有底儿了。”
　　“我也问过金不换，他也是说啥子要求也没有。”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我就琢磨着可着自己的劲儿去操办吧，倒是别落人寒碜就成。”
　　“这个想法儿倒是。”牛大锤点了点头。
　　“得闲你还是多打听打听他金不换，有啥子要求让他尽管提出来，事儿还没到来之前咱们能有时间去准备。”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
　　“金不换这个人呐，毕竟是常在街头上来往的主儿，经的事儿多，想法儿也比别人要多不少，他不说啥子要求，也就在看着咱们该咋的去操办这事儿。”牛大锤思磨了一下说，“他呀，其实我也琢磨了，能亲自上门提这门亲事儿，是他确实看上了望秋，至于说他对操办亲事儿有啥子要求，或许他还真没啥子要求，可能是咱们想多了。不过，不管咋的，就按你说的意思去操办，一来给咱们自己招个脸儿，二来也让他金不换脸上有光彩。我也知道这一年你们家事儿连着事儿，再有家底儿的人家也经不住这样事儿连着事儿的折腾，到时候望秋这亲事儿要是有紧手儿的地方，你就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有时间想着帮你拆兑一些把这事儿应酬过去。你也别不好意思张嘴。”
　　牛二筢子向牛大锤又点了点头。
　　“这几天我还有点儿事儿要忙，这不，东庄他表舅家那个操蛋的孩子惹出点儿事儿，弄得一家人都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不就找上我了，说是让我给说道说道，千万不能给上面逮走了。我这两天忙活这孩子的事儿，这事儿忙活出眉目了，我就再找金不换探探口风儿。”牛大锤很无奈似的摇了摇头说，“现在的操蛋孩子，说不准啥时候就给惹出操蛋的事儿来。”
　　牛二筢子向牛大锤一笑，然后说：“打土地到户之后，年轻人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了，很多年轻人越来越猴。”
　　“是啊，眼下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跟人急眼，哪儿像咱们以前，有啥事儿先说理儿，眼下的年轻人可没那个耐心说理儿，三句话没说，呛火了就动手。这不是，东庄他表舅家的操蛋孩子把人用棍子抡得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几天了，人还没有醒过来，人家报了官，上面就过来逮他，亏着事儿出了之后他躲了起来，要不，人早几天就给逮走了。”牛大锤说。
　　“这孩子也太操蛋了，那不是把人家往死里用棍子抡吗？”牛二筢子很吃惊地看着牛大锤，说，“家里出了这样的操蛋孩子，这当爹娘的省心不了。”
　　“是啊，谁家要是有这样操蛋的孩子，惹得当爹娘的吃不安生睡不安生的。”牛大锤点了点头说，“这土地到户这几年，年轻人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心开始变得野了，不像以前的年轻人那样本分了。”
　　“不管人家的孩子会咋样，咱们把自家的孩子管理好了就成。”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叹了一声说，“不管这以后会是啥样的时局，总归咱们把自家的孩子给调理得知道人情世故，知道啥是是非就成。”
　　“是啊，就他表舅这个操蛋孩子惹的这事儿，可让人头疼了，人家也不是窝囊人家，上面也有人，一直在追着上面逮人法办。他这个事儿，得上面下面一起跑，上面跑着让给压着暂时别逮人，下面活动着能私了就私了。他表舅家这个操蛋孩子，这次给捅到马蜂窝上了。”牛大锤很头疼似的说，“这事儿，头疼，要说不管吧，有这层亲戚在这儿放着。要说管吧，麻烦着呢。”
　　“这样难怪他们家找上你了，官场上有牛笔，私下里你这些年也混得有些门道儿。”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与官与私你都有门路。”
　　“凑合吧。”牛大锤有些自豪地说，“这些年啥也没混到，就混个人缘儿了。”
　　“你就是场面上的性子。”牛二筢子见牛大锤这样说，马上向牛大锤一点头，笑着说，“咱们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这个能为，上下都能走得通。”
　　“上下走得通倒是不敢这么说，可能办事儿上比别人灵通一些。”牛大锤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也是这些年维持出来的人缘儿。”
　　“有啥都不如有个好人缘儿。”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有个好人缘儿办事儿就方便多了，不像我这没有人缘儿，办事都得求着人家。”
　　“你这话说的。”牛大锤尴尬地一笑，说，“你能有啥事儿，不就是庄稼季儿上多用点儿柴油吗？咋的还能说求人呢？只要你打个招呼，柴油就不用你上心了，咱们两家这个关系，说求就让人觉得外道了。”
　　牛二筢子给牛大锤这话说得也觉得难为情了，他认错似的向牛大锤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哟，我是说，普通百姓家碰上事儿了会犯天大的难为。”
　　牛大锤眨眼思磨着点了一下头，说：“是啊，有点儿门路的人家还能有点儿指靠，没有门路的人家遇上事儿了，那真是难为。”
　　“其实咋说呢，咱们普通人家只要一心想着能把日子过好，别找是非，平平安安的就成。至于说天灾人祸，那是命。我就纳闷眼下的年轻人咋的会开始变得不那么本分了。”牛二筢子说，“我倒是放心望秋他们几个，不招灾不惹祸的，让人省心。”
　　“是啊，孩子本分了，当爹娘的省心不少。”牛大锤点了点头，“咱们两家的孩子都让人省心，好在我跟前就牛笔一个孩子，现在也出息了，没啥子让人牵挂的地方。你跟前的望春他们姊妹四个，马上等望秋的亲事儿办了，你也没啥子烦心的事儿了。”
　　“我跟前这四个孩子，咋的能跟你家牛笔相比啊。牛笔现在是不出力不干活，俸禄月月有，不担心没的日子过。我跟前这四个孩子，哪一个都得天天出力淘日子，要不就没的日月儿。再说了，他们四个除了望春我不放心，其他三个我还真没啥子过多的牵挂。望夏虽说性子有点儿软，但性子软不会在外面招惹是非，踏踏实实地淘日子。春梅这闺女懂事儿，又嫁了豆子那样一个踏实的后生，他们的日子我也没有啥子担心。虽说望秋年龄最小，但这孩子知道顾家，人有踏实肯干，金不换他们家的闺女杏花，我瞅着也是过日子的孩子，以后望秋他们两个人的日子我估摸着也不用操心。就是望春这孩子，打他在外面学开车开始，我就瞅着这孩子慢慢变得不那么实诚了，这不，打过了年儿出去到今儿，一个信影儿也没有，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外面是啥情况。苦就苦着小米这个儿媳妇儿了，守着结婚的名义操持着这个家，当初想着他望春成家了心就会回到这个家，咋的也没想到结亲也拴不住他了。要是早知道结了亲他还是这样，当初咋的也不该给他成这个家，给他成这个家害了小米这个儿媳妇儿。”牛二筢子瞅着牛大锤，说完叹了一声。
　　“到今儿都没有音信儿？”牛大锤瞅着牛二筢子，很吃惊地问。
　　“没有，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牛二筢子摇了摇头。
　　牛大锤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咂磨了两下嘴说：“是不是忙得顾不上给家里来个音信儿啊？”
　　“眼看着这都要一年了，就算是再忙，这中间总会给家里来个音信儿的机会。他娘没的时候联系不上他，咱心里虽说抱怨，但总归是咱们自家的事儿，心里抱怨一阵儿也就过去了，可眼下小米这个儿媳妇儿给他生了小路生，还是联系不上他的影儿，咱心里不说是啥子滋味儿，小米儿媳妇儿心里会是啥滋味儿？虽说小米嘴上不说抱怨，脸上也看不出有啥子不高兴的样子，可咱心里知道，她心里有埋怨。望春这孩子没个音信儿，咱心里就觉得亏欠着人家小米。”牛二筢子说着，回头向屋里瞅了瞅。
　　“得着他的音信儿得好好说道说道他。”牛大锤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成家了就不是一个孩子了，没有成家咋的心野都不算过分，毕竟没有啥子牵累。成家了，就得心里想着这个家，就得心里装着这个家，眼下他望春也是孩子的爹了，总不能再由着性子跟没有成家一样啥也不管不问。哪天我要是见到他望春，我不给他留啥子情面，一准会好好说道他一顿。”
　　“这个家里的人都见不到他，你去哪儿见到他啊。”牛二筢子苦笑了一下，摇着头叹了一声说，“咋的也没想到望春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给人开车，很少瞅见他的身影儿，我还琢磨着是他在外面太忙，毕竟是给人家干活儿，端别人的饭碗就归别人管束，心里也没想得太多。”
　　“眼下外面的世道儿比咱们这个地方繁絮多了，虽说我没有出过远门儿，但是，这几年听人传说的外面的世道儿不少。”牛大锤说，“听他们传说外面的世道儿，打改革开放之后，外面的世道儿就变成了花花世界。我琢磨着，望春这是给外面的世道儿迷了心窍儿。”
　　“花花世界能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迷心窍儿的地方吗？望春要是真给外面的世道儿迷了心窍儿，这辈子我都会觉得害了人家小米，这辈子我这心里也亏欠得慌。”牛二筢子听牛大锤这么一说，心里一紧，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天，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么一说，你也别往太多了想他望春在外面咋样咋样的。”牛大锤看着牛二筢子的样子，也摇了摇头，说，“今儿是这个家大喜的日子，你也别往多了想，多高兴高兴，让这个日子多点儿喜庆。”
　　牛二筢子一脸苦笑，说：“能不想吗？这孩子，太让人……”
　　“是啊，换上谁都止不住不想这事儿。”牛大锤点了一下头说，“望春，小时候看着多踏实的一个孩子啊，不管他眼下在外面是啥样儿，觉得还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老话儿在眼下不准成了。”
　　“世道儿都开始变了！”牛二筢子随着牛大锤的话叹了一声，“就是没有想到这个变应在自家的孩子身上了。”
　　“这是人人都在里面的大世道儿，没办法啊。”牛大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