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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树娥(131、132、133、134、 135、136)

作品名称:拓跋树娥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08-15 10:48:37      字数:5716

  131
  村上调整土地,秋生妈想尽快把树叶迎娶过去,叫树华给老拓跋和汪氏捎话。树叶这年才满十七周岁,不够法定结婚的年龄。汪氏问树叶的意见,树叶也说,俺年龄不够,等我长大着。
  老拓跋给树华打电话,树华说她已经自作主张和男方订了日子,农历八月十三结婚,秋生家现在正布置新房呢,把知事和司仪都请下了,给亲戚朋友也通知了。树华说如果到时候结不了婚,这笑话就闹大了。老拓跋不禁在汪氏跟前埋怨说,看树华把事情办得!再则,这事如果被镇上知道了,就要派人拦挡呢,这可怎么办呀?汪氏想了想说,结婚不从咱这儿出门,从她大姐那儿走,明后天就叫树叶坐车下西安!树叶听见这话立即就哭了,死活不愿意。汪氏劝道,娃娃,牛着不算啥,是女人迟早都要走这一条路。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透亮,汪氏就把树叶叫了起来。树叶简单地洗漱一下,就肩挎着包袱跟着汪氏悄悄上路了。老拓跋把她们娘俩送到镇上的车站,路过镇政府大门时再三叮咛说,小心,别叫看见了。
  按照关中当地的规矩,结婚前秋生要给树叶的父母每人买一身新衣服。汪氏说,我不穿,给你二姐买。树叶撅着嘴说,人家这儿不兴给姐姐买衣裳。汪氏立即沉下脸说,你忘了,是你二姐把你姊妹几个救了一命,你还能把你二姐忘了!
  八月十二,秋生的二姐、嫂子一大早就骑着个毛驴到树华家来了,让树叶试第二天结婚时穿的衣服。树叶长这么大一直都是穿树娥和树华退下来的旧衣服,第一次穿新衣裳,自然非常高兴。树叶人长得高,秋生家里穷,做的上衣短了两寸,裤子穿在身上裤腿吊在半空里。树叶不高兴,忍不住就哭了。汪氏的心里也不满意,说,明儿个结婚呢,这是新衣裳,你凑合穿上吧。秋生姐也劝说,好妹子呢,你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不会做活儿,这还是寻人家做的,唉,大人小衣裳。
  第二天,树叶死活不愿意穿那身新衣裳。秋生姐看事情实在难以解决,情急之中就到隔壁把自己身上的裤子脱了下来叫树叶穿。树叶更不穿,流着眼泪说,虽然我人小,我还是能解话,明白事理,再怎么地,你引人来了,你把裤子脱下来给我,你不是丢人来了?秋生姐不管树叶怎么说,非要树叶把自己的裤子穿上,说,妹子呀,我屋里还有裤子呢。树叶还是坚决不穿,再三说,我不穿你这裤子,你引我来了,我不能穿你这。汪氏说,好娃呀,那你还是穿上新衣服,套上,噢。树叶就把那身新衣服穿上了。
  树叶和秋生到宜川回门,树叶只好叫秋生给树娥也买了一身衣裳。树娥不穿。汪氏瞪着眼睛说,买下你就穿,这是妈给你挣下的,你不争竞,妈和你爸要给你争竞下!
  134
  转眼已经到年跟前了,江江的病还没有好转。人们都忙着办年货,医院也放假了,依农和树娥开始慌了神。病笃乱投医,情急之下,就什么把戏都耍呢。农村人讲迷信,汪氏说老白会法神,叫神给娃娃看看。树娥很是惊奇,说,俺三姨夫也会法神?就叫依农赶紧把老白请来。
  老白闻讯急匆匆赶到依农的屋里。汪氏害怕吓着灵灵,叫依农把灵灵送到小艾家,和小艾的女子在院子里玩耍。老白问明了江江的生辰八字,用笔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摆设香案,叫汪氏抱着江江在香案旁边站着。
  老白把江江的生辰八字供在香案上边,郑重地燃了香、烛,焚了黄表纸,然后按着树娥的肩头叫她跪在地上打拱、做揖、磕头。树娥对这事情半信半疑,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任凭老白摆布,脑子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让娃娃再别耍麻达了。依农也没见过这场面,心惊胆颤地在旁边伺候着,老白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老白脱鞋上了炕,盘腿坐在那里微微闭着眼睛,像一个打坐的和尚。
  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出声,大家都摒着呼吸,空气里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吱吱声。老白像是睡着了一般,突然,脑袋猛地向左边的肩膀一歪,像打了一个盹。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汪氏紧张地望着怀里娃娃潮红的小脸。依农看见一小股哈喇子从老白的嘴角流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只听唉——一声长长地叹息,老白仿佛从梦中醒来一样,有气无力地抬起了脑袋。大家精神为之一震,老白的脑袋前后左右地微微摇晃着,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谁也听不清说的什么话。
  老白的嘟囔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了,大家偶尔能逮住几个词语。渐渐依农就听明白了,老白说他是桃花女,问今儿个叫他来有啥事呢?依农不解的是,老白的声气怎么不是他惯常的那种腔调,却像老戏里的唱词,还拖着长长的尾音。树娥也慢慢听明白了,赶紧扒在地上连连磕头说,俺有个娃娃,有病了,请你看俺娃咋成人呀?我这迷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冒犯了谁呢。桃花女说,这个娃娃是送子娘娘送来的,满月那天,你光热闹地给自己过事呢,没有给她还愿,送子娘娘要把娃收走呢。树娥和汪氏立即慌了,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儿。树娥这时已经没了注意,只知道鸡啄食一般地磕头。桃花女说,那天送子娘娘就在你们家的窗上,人家是个神能看见你们,你们看不见她。汪氏和树娥被惊得浑身出了冷汗,不由得把惶恐的眼光一起向窗户投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风把窗纸吹得吱吱地响。
  树娥不知道许愿、还愿是怎么回事,连忙恳求说,那时没有给你还愿,那我这时给你还愿行不行?桃花女说,那我就直接寻送子娘娘去了,给你问问。老白重新闭上眼睛,脑袋垂在胸前又像睡过去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老白缓缓睁开眼睛忽然大放悲声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回的声气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大概是送子娘娘来了!树娥赶紧再次磕头。送子娘娘哭得跟泪人一样,呜呜,我,我给你把娃娃送来,你不给我还,还愿……
  汪氏毕竟经的事情多,想,咱把神请下来,就是商量呢么,于是壮着胆子说,你别哭,有啥你就说。树娥也哭着说,那你不管咋,你别要人,噢,要东西,要多少我们给你多少!汪氏把娃娃交给依农抱着,和树娥跪成一排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再三祷告说,你要啥都成,我都给呢,只要你叫我娃好好地,你好心把娃娃送来了就叫他成个人,噢。送子娘娘的哭声渐渐停歇下来,老白身子晃了晃长长地打了几个哈欠,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老白叫依农出去借一杆秤来,依农出去把秤借来,老白接到手里,又叫依农拿一身娃娃穿过没洗的衣服来,依农赶紧照办。老白把娃娃的衣服放在秤盘子里,搭上秤砣眯着眼睛称了斤两,记下了秤杆儿上的刻度,然后又叫依农把案上的擀面杖给他。
  老白左手提着衣服右手里拿着擀面杖来到水瓮前,把擀面杖伸进水瓮子里用力搅动起来,搅得水面哗哗地响。老白一边搅一边叫依农喊江江的名字,叫娃娃的魂回来。在水瓮里搅了半个时辰,老白又举着擀面杖在锅台上、土炕上胡乱地划,嘴里嘟囔着,水路上也罢,旱路上也罢,叫娃娃的魂回来……
  老白把那身衣服重新放在秤盘子里,提着秤称量。秤杆始终平平的,没有什么变化。老白摇摇头说,不行,娃的魂还没回来。拿着娃娃的衣服又跑到院子里乱转,一边转一边叫江江的名字。转着喊了一会儿,又回来称衣服,秤杆还是平的。老白最后跑出院门走到石碾子跟前,用擀杖在石面上转了三圈儿,然后把衣服抱回来,叫汪氏再用秤一称。老白问汪氏,秤起来了?这回怪得很,汪氏把衣服放在秤盘里手刚一松,那秤杆子立即就跳了起来!汪氏惊喜地说,起来了!老白终于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了!把衣服轻轻搭在娃娃身上,又叫依农倒了一点儿水给娃娃喂着喝了。老白又叮咛依农说,买三张红纸,三张黄纸,还有一整块的布,再叠些金银锞子,太阳落山时在门口烧了。树娥连声说,能成能成!赶紧叫依农一一记下。
  临走时老白才解释交代说,娃娃的生辰八字太硬了,你娃要彻底好,得认三个干大,一个姓党的,一个姓刘的,一个姓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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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的认干大相当于南方的认寄父寄母,也就是认义父、义母,是流传于民间的一种传统保育习俗。孩子生下来如果体弱多病不好生养,或者孩子生辰八字和某个亲人相克,就需要借拜干亲来转移命相,以求消灾免祸,家道昌盛。一旦认了干亲,以后每年的四时八节尤其是红白两事就要相互走动、送礼。树娥一听要给孩子认三个干大,立即就吓坏了,心想,这还得了!咱又不是富厚之家,咋应酬得起呀!就说,这姓刘的好认,依农妗子家的二女婿,也就是依农的二表姐夫就姓刘,咱就认在跟前;这姓黄的也好寻;姓党的,哪里寻这个姓党的,平常就没听过这个姓,这哪里寻呢?老白想了想说,要么认三个,要么认一个,都行。树娥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依农去了表姐夫家。表姐夫听了原委当即就点了头,但是二表姐犯了难。树娥在前边的三个娃娃都没有留住,如果以后这个娃娃也不成了,害怕会把自己的娃娃带灾了,一家子人都不得安宁。依农就央求说,表姐,你就认下,你看娃不停地耍麻达呢。但是表姐死活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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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拓跋从山西吆回来两匹马,刚回来时还好好的,这几天却开始发起毛病来了——拉稀,吃什么药都止不住。老拓跋说,这是水土不服。杨旗镇上没有治水土不服的药,老拓跋只好上了趟县城。天色将黑,老拓跋拿着药回到家,就听树林说一匹马已经死了。老拓跋坐在马厩里黯然伤神。
  汪氏从依农那里回来,说起给娃娃认干爹的事,老拓跋浓眉紧缩。晚上两人睡在床上,老拓跋忽然一拍脑门说,我知道一个姓党的,村外有个姓党的河南人烧砖瓦呢,都六十多岁了,看人家给认不?
  树娥和依农平常出门习惯把钥匙顺手放在门脑上,这天树娥抱着娃娃从地里回来伸手往门脑上一摸,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唉,怎么不见钥匙了,这钥匙哪里去了?玉莲在院子里往绳上搭衣服正巧听见,立即隔着院墙说,钥匙在这儿呢。树娥愣了一下。妯娌俩因为争那七棵椿树的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说话了。树娥转念一想,只要你能开口和我说话,我就能和你说话。于是赶紧笑着说,哦,在你那儿呢。玉莲也笑了,走到树娥门前用钥匙把锁子打开,灵灵和小艾的娃娃在门口玩,把钥匙掉在地上,我捡了,给你搁在这儿了。树娥说,我才说寻不见了,这把钥匙没了咋进门呀!妯娌俩进了门,玉莲说,听说要给娃娃认干大,找着人没有?树娥说还没有,正为这事着急呢。玉莲立即说,我有个亲戚就姓黄,我姑家的女子给到了林家铺,女婿是个石匠,人家是两个女子,一个娃子。树娥说,不知道人家愿意不?玉莲把钥匙放进树娥的口袋里说,唉,你别管,我给你说,我们关系好得很,我回去把人家一问,能成了就给你一说,不成了咱再问。树娥说那行,这也快过年了,咱也要用那石碾子了,你把他请来给咱把石碾子凿凿。玉莲说,那咱说好了,你管一顿饭,我管一顿饭。
  第二天黄石匠来了。中午,黄石匠在玉莲家吃饭,听了树娥的事情,很痛快地就点了头。玉莲于是兴冲冲地跑到依农家里说,他二妈,我给你说好了,黄石匠答应了!
  依农看见树娥和大嫂开始说话了也很高兴,说,好嘛,匠人,什么人屋里都去呢,他吃的是百家饭,把这个娃就认到他的跟前!树娥说,咱爸给咱把姓党的人家也打听到了,是个外地人。依农说,咱认这一个姓黄的就对了。
  一般情况,给娃娃认干大都选在满月的日子。依农说,再过两个月娃娃就满周岁了,咱在过周儿那天正式认。于是就商量到时候给娃娃的干大都买些什么。按照惯例的讲究,是肥皂、毛巾、一双袜子或者鞋等。树娥打算给重一点儿,说,哪怕我再给一件料子,扯一身衣裳呢,只要我娃成人,哪怕我不穿呢,给人家穿!依农笑了说,只要你有那个心了,你给。
  到了江江周岁这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大家给娃娃买的衣裳江江长到四、五岁都能穿。黄石匠的婆姨也很讲究,给娃娃买了鞋、衣裳还有吃饭的碗。树娥和依农乐得合不拢嘴巴。树娥拿出给黄石匠扯的那两块布说,你看,是这,你来了,你给娃买这买那,你娃们也多,我娃就跟你娃一样了,我就把我娃随你半个姓,你这下把我娃给管下,你看行不?黄石匠的婆姨笑了笑没说话。树娥说,你看,就是作难你们了,我也是为娃。黄石匠说,唉,能成么,行嘛,那有个啥呢!树娥认真地说,对,我娃叫个潘江,从今以后就叫潘黄江!
  宴席上,汪氏和黄石匠的婆姨在一个桌上吃饭。树苗、灵灵和村里的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小艾的女子领着大家齐声喊着,双爹双娘,福大命长,逢凶化吉,遇难吉祥!黄石匠的婆姨就倒了一个满杯双手端给汪氏说,婶子,今儿个是喜日子,俺敬您一杯。汪氏咧嘴笑了笑,把酒接过来一仰脖喝了,用手抹着下巴。黄石匠的婆姨说,婶子,你看俺叔咋愁眉苦脸地,像有啥心事?汪氏扭过头,果然看见在旁边桌上的老拓跋虽然和依农一样有说有笑地陪着黄石匠喝酒,但是脸色僵硬,目光不定,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汪氏叹了一口气说,唉,贩马把钱赔了,落下账了,人家逼着还账呢。黄石匠婆姨点点头,低着头吃了一口菜。汪氏又说,昨天人家要账的来说,你卖了牲口就还有一些钱呢,先给我一点儿。我说,俺的牲口早卖了,还有甚钱?最后熬不过人家,我气得跑到街道上借了些钱,就算把那些账打发了。汪氏继续说,唉,这今儿借一点儿,明儿没啥吃再贷一点儿,一年年就多了。我就熬煎着把这些贷款咋还呢!
  黄石匠的婆姨忽然插嘴说,你们绥德人不是能做洋芋粉条嘛?
  嗯,就是的。汪氏点点头。这儿后山就有人做粉条,他们是用压面机子往下压,粉条质量不行,没有我们绥德手工做的粉条好。黄石匠的婆姨放下筷子说,宜川的气候最适合种洋芋了,但是他们当地人嫌洋芋口味麻,都不吃洋芋,洋芋下来了也没地方卖。我看你们试着做粉条,或许还成!
  汪氏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又点了点头。
  傍晚回到家,汪氏进了门爬上土炕,一边跪着扫褥子上的尘土一边和老拓跋说,你看,你有文化,你能力比我大,我没有文化,我这人还心小。咱俩商量个事,你看,能了,咱就做,不能了,当我没有说。
  那你说咋?老拓跋坐在板凳上慢条斯理地给烟锅里装着烟。汪氏回过身子眼睛盯着老拓跋的脸说,唉,也没办法,干脆咱漉粉!
  漉粉?老拓跋的眼睛立即睁大了。
  嗯,咱漉粉!汪氏肯定地点点头。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老拓跋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过,弄这事得四五个硬劳力呢。
  汪氏说,劳力不够,把你兄弟叫下来!
  老三?老拓跋最清楚自己兄弟的那倔脾气,冷笑了一声说,叫不下来,你那球本事。
  汪氏说,你慢慢说,你有球本事,你挣下钱?咱俩个打个赌,你看我把俺那兄弟叫不下来!
  
楝蛋儿比老拓跋小十几岁,老拓跋和汪氏结婚时楝蛋儿才三岁,刚学会走路。楝蛋儿不会叫嫂嫂,把汪氏叫扰扰,常说扰扰(嫂嫂),背背。汪氏就把他背上到处转。楝蛋儿是汪氏从小一手照看大的,叔嫂两个的感情如同母子一般。汪氏对于叫楝蛋儿来宜川有着绝对的把握。
  老拓跋说,行,那你就给老三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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