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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树娥((113、114、115、116)章节)

作品名称:拓跋树娥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08-12 14:26:17      字数:8405

113

 在陕北有句老话,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米脂和绥德是陕北的两个非常有名的县,分别出过婵和吕布这样有名的美女和英雄。因此,在民间就流传有这样的说法,陕北的这方水土养人,米脂的女人最漂亮,而绥德的男人最为英武

树林这年虚岁二十了,虽然从小营养不良,但是身材已经完全长开了,眉目开朗,浓浓的眉毛,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嘴巴四周也有了一圈儿茸茸的胡须,宽宽的肩膀,平平展展的背,从后面看,是一个非常漂亮标准的倒三角形。在大家的眼里,树林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性格比较沉稳,遇事有主见,为人也实在、厚道,乐于助人,能受下苦,所以在村子和镇上的人缘特别好。大家都知道老拓跋一家是从绥德过来的,因此都亲热地叫树林绥德小伙儿。

  这几年杨旗镇周围的乡村都种烟叶,到了秋季烟叶成熟,镇上烟站就派人来收烤烟,在附近的村子寻人帮忙做活儿,把烤烟打成捆子装包。

  这年秋天,烟站领导因为收的烟叶比往年多了很多一时放不下,就想着盖一个临时的棚子。树林跟着老白和依农一连几年都到烟站送烟叶,和烟站上的人都很熟络。树林学过木匠,听到这个消息就毛遂自荐把这活儿揽了下来。

  要盖棚子,可是烟站当时什么材料都没有,树林就把家里的斧头锯子等工具拿来,经过领导同意,把烟站院子里的几棵杨树砍倒了攉去枝叶,又上南山砍了一捆葛条。三天后棚子搭起来,大家都夸树林聪明能干,说这烟棚子搭得结实、漂亮,细致得很。

  不久,烟站又筹备在安塞县设立一个分站,但是一时找不下合适的人手,站领导就把树林叫到跟前说,你就是树林。树林腼腆地微笑着说,嗯。站长郑重地说,派你到安塞你当技术员,想去不?树林睁大眼睛,一双剑眉向上一扬笑着说,咋叫我到安塞?唉,我初中都没上完,我能当个技术员?站长也笑了,说,你去,我说你能你就能。树林想了想说,能成!

  树林回到家把事情给父母说了。老拓跋和汪氏都很高兴,再三叮嘱树林去了要好好干。

  一个星期后,树林跟着烟站的人第一次出远门到了安塞。安塞的烟站临时设在一个山沟沟儿里面,交通和生活都非常不便,甚至连条简易的生产路都没有。当地的烟民给烟站送烟不能用架子车拉,烟站也不允许他们背,说如果背,烟叶子被揉了,烤出来的烟就不好了。所以当地人在山上把烟叶子劈下来后,就一层一层铺在一个大箔篮里面,两个人用绳抬上运到烟站来。树林看到这种情形惊讶地说,呀,这儿怎么这样可怜!

  树林在烟站当技术员,烟站一个月发八十元的工资。其实这个技术员的工作也很简单,就是在烟苗生长的不同时期跟上烟站领导坐着小车到附近烟农比较集中的村子去指导烟农们的生产和田间管理,提醒他们什么时候上肥,什么时候浇水,检查有没有啥病虫害,叮嘱他们打什么药,以保证烟叶的质量。到烤烟时,再指导他们把握火候。树林在家时跟老白的时间长了,对这些早已烂熟在心,所以干起工作来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深受当地烟农的欢迎和喜爱。烟站的领导也很器重树林,到了吃饭时间就把树林叫上一块吃。

  树林去安塞走了不到两个月,就开始不断地有人来家给树林说媳妇。大家都笑着逗树根说,已经开始有人给你哥提亲了,你看你长得丑丑的,人家谁给你说个媳妇呀?树根是个阴阳眼儿,一只大,一只小。想不到树根志气还蛮高,说,嗯,不好的我还不要的,还要好的呢!老拓跋就笑了说,看人家谁瞎眼窝儿了跟你呢!树根说,没人跟算球了!

汪氏心里暗喜,到啥时候说啥话嘛,娃大了就想给娃说媳妇,这日子有盼头!


114

  离杨旗镇五里的祁庄有一家姓张的米脂人,全家以吹唢呐为生。二女子名叫小萍,在镇上见到树林就一心看上了。

  陕北人逢年过节红白两事讲究吹唢呐,一般情况,一个陕北人的一生大抵要有三次唢呐迎送。第一次是生下后闹满月,第二次是娶妻或出嫁,第三次即最后一次是亡故后。其中结婚这一次最为隆重,俗称小登科。吹唢呐的艺人俗称龟兹。在七十二行庄稼为强的陕北人看来,吹手是不正当的行业,属于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一般人家的儿女是不与吹手结亲的。

  老白在老家新窑台时也是个吹唢呐的,小萍的父亲于是叫老白到老拓跋家提亲。

  老白欢欢喜喜来到老拓跋家,一进门就笑呵呵地说,老拓,我给你儿说媳妇来了!老拓跋一听这话喜得眉开眼笑,赶紧把老白让到热炕上说,那就好嘛,给我儿说媳妇来了,是好事情嘛!老白,你说!汪氏也殷勤地给老白倒了茶叶水,几个人便坐在炕上拉话。老拓跋喜热闹爱朋友,说,那咱还有好酒呢,咱弟兄好好喝一下!老白连声说好。汪氏于是又下炕从炕洞里把白酒端出来。老拓跋又扬声吩咐汪氏说,你给炒菜着!汪氏爽快地说,噢,给炒!说媳妇来了嘛,还能不炒菜!老白也乐了,嘿嘿笑着说,噢,就说,是媒不是媒,先吃上三四回。媒成不成,不管挣钱不挣钱,先落个肚儿圆!老拓跋应声道,噢,今儿个叫你吃好,把嗓子收拾利索,就给咱说嘛!老白眼睛挤成两条缝子说,对!

  汪氏点火炒了一碗鸡蛋,油炸了一盘子花生米,端上来,便给他们老哥俩儿倒酒。酒过三钟,老拓跋这才朦胧着眼问老白说,他三姨父,那你说谁家?老白的酒量不大,舌头已经开始发硬。哎,老拓,我给你说,把,把老张的那个娃娃给咱说了。那个女子好,圆盘盘脸,髦辫长很,个子高高大大的,把这个女子给咱树林说下!

  说起这个吹唢呐的老张老拓跋其实也认识。老张两个儿,大儿媳生第二个男娃时难产受了惊吓,后来得了神经病。老张全家都是乐人,老张是吹唢呐的高手,婆姨会拍卡钵,两个儿子不但能吹唢呐,还会敲鼓,二儿媳会打锣。方圆哪里死了人,老张不用再叫人就能临时搭成一个乐班子,把事情应了。

  老白说,女子叫小萍,她妈人长得削薄一点儿,也上了年龄了,身体不好,家里家外做活儿就靠这二女子。这女子能下苦,给咱树林说下,你看行不行?老拓跋乐呵呵地举起酒杯说,行嘛!那个女子我见过,能行!老白也把面前的酒端起来和老拓跋碰了一下。能行了,我就把这个娃给咱说下!

老白在老拓跋家里坐了一下午吃饱了喝足了,这才歪斜着身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拍着老拓跋的肩膀说,那,老拓,就是这事了,上头,我也忙着呢。唉,我这虚胖胖人,我这就走呀。我上去给咱看看,跟他老张再坐一坐,问一问人家的条件嘛。老拓跋说,你去说!

两个人下了炕,老拓跋把老白送出院门,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走远了,这才回到窑里。

115

立秋一过,天气就开始凉了下来。树娥的病稳定下来,日子刚刚安稳了,依农的老病却又犯了。

  依农的病断断续续已经得了十年,一直没有彻底治好。天气一凉,依农一天到晚痰多,吐得到处都是。尤其到了晚上就咳嗽个不停,像拉风箱,一家三口简直就睡不成觉。

  依农一病,家里家外的活儿就都是树娥的。每天从地里回到家,树娥累得骨头像是散了架,就想在炕上好好躺一会儿。树娥睡觉的时候,依农害怕影响她,就尽量忍着不咳嗽,或者把痰强压在喉咙里。

  这天早上树娥醒来无意间翻过身子,发现依农满脸胀得躁红,张大着嘴巴呼呼地喘着粗气,脖子粗得象打水桶一样,慌忙问依农说,你咋了,哪儿不舒服?我看你脸色咋不对劲儿。依农看见树娥醒来了,这才下床出去把那口痰吐了。树娥看见依农回来爬在炕沿上长长地喘着气,就说,那咱给你看走。

  依农的喉咙里清爽了,立即觉得舒服了许多,重新躺好身子看了树娥一眼说,看?咱没钱么。树娥下床倒了一碗开水给依农放在头顶处的炕沿上凉着,心疼地说,没钱,那咱也得想个办法,那咱借钱给你看,噢?依农叹了一口气说,借钱,咱拿什么给人家还呀?树娥自信地说,你别管,噢,等给你把病看好了,咱就有办法了。

  吃过晚饭,树娥来到依农爸的窑里。老潘一个人盘腿坐在土炕,嘴里叼着旱烟杆儿一下一下地咂吧着。看见树娥进门,老潘白了一眼,没有吭声。

  树娥看着阿公的脸色小声说,爸呀,你看依农有病了,想上延安看去呢,一个钱也没有的,我想借点儿钱,给他看去。老潘把嘴里的烟锅抽得嗞嗞响,一直把烟末抽灭了,这才从嘴里拿掉烟杆儿冷冷地说,看,那你看去么!树娥听这口气心里不觉一沉,知道此番不会有好结果了,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心接着说,依农的病厉害了,我就是给你说一下,看你有啥打算没。老潘一边给烟锅里压烟末,冷笑了一声说,厉害他厉害去,他做孽了,做了孽了!树娥说,你没钱了,就是去个人也行,不论咋说,他终究是你儿呢。老潘歪过头瞪着眼睛说,我儿死了,我早都没儿了,不管,哪怕他死去,不管!提起他我心里呢!

  树娥被气得泛不上话来,拧身出了公公的窑洞。一出院子门,树娥就蹲在路边小声哭了。那你们都不爱,我可怎么办呀?树娥哭了一会儿了自己劝自己,不哭了,哭什么呢,不哭了。三两把把眼窝儿里的眼泪擦了,站在墙角想了想,又抱着一线希望朝依桑的院子走去。

  依桑正在院子里用一片烂瓦刮铁锨上的泥,听树娥说了依农的情况心不在焉地说,咱都没钱,我想管也管不了。玉莲听见树娥来了,掀起门帘露出笑脸说,树娥,你再能借下钱了,就赶紧给看去么,看病这事,也就是不能耽搁,噢。

  树娥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忍不住就在依农跟前嘟囔说,自结婚以来,我跟你就没享过一天福,也不知道你跟你老子究竟有多大的冤仇,到我手里了还解不开,我一天再好,在你们潘家就落不下个好!

  依农叹着气没有搭腔。树娥又说,你看你一下子把我整得也没办法,不说的话都给人说了,不走的路都给人走了。你看你家老的小的都说那个话,我在你屋里都活不起人!看这样子,我干脆也不跟你过了,我离婚呀!依农抬起头苦笑一声,又叹了一口气说,唉,没办法,没办法,我大概前世把人亏了!树娥咬着牙赌气说,我看你们家里也瞧不起我,你也没人管,干脆我也不管了,你能活了你活,不能活了你死!依农看着树娥的脸说,你真格儿能把我撂下走了?树娥心里也觉着自己的男人可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收拾床被说,就欺人得很!依农松了一口气劝树娥说,噢,对了对了,你也别着气了,弟兄们分了家,就各顾各。

  树娥没有办法,第二天一早就过河回了娘家。汪氏和老拓跋正在说老白给树林提亲的事。哎,你看,树娥,还有人给咱树林说媳妇呢,这就好!树娥见过小萍,心想这女子人长得魁伟,身子板结实,干起农活力气也大,也好着呢,于是对汪氏说,哎,妈,这女子要能在咱屋也就好着呢。汪氏说,只要屋里有个人了,我也就高兴了。汪氏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在乡下一般人都瞧不起当龟兹的。老拓跋觉得无所谓,说,管他呢,这家人我知道,人家吹喇叭吹得好,前年正月过元宵节,老张在戏台上吹,省上来人还录音呢。

  说完树林的事,树娥这才提起依农的病情。老拓跋皱着眉头说,唉,依农可怜得,正活人呢,这病,咱看嘛,不看怎么办呀?借钱就借钱,贷款就贷款,我明儿去信用社给咱贷些款!

  汪氏和老拓跋下午便过河来看依农。依农躺在炕上一看见汪氏眼睛就湿了,眼巴巴地说,婶子,我不得强了,唉,我不在了,撂下树娥,谁招呼呀?挣扎着要坐起来。汪氏上前压着依农的肩膀扶着他重新躺下,安慰说,你放心,你这病不要紧,不怕,咱树娥有办法给你把病看好,再说还有婶子和你叔叔呢。依农闭着眼睛仰面躺在炕上,两股清泪不知不觉地顺着面颊流下来。汪氏看见依农流眼泪,心里也一阵儿酸楚,就劝依农说,你再不要哭了。依农转过头哽咽着说,我就是想哭呢,我有亲大等于没大!汪氏连忙拦住依农的话头说,胡说,你有个妈、大,就在河对面,你就是俺的亲儿。

树娥把爸妈送出院门,刚返回身,就听见依农在屋里拖着哭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只有妈妈好。人家有妈有大呢,我没妈没大。大河对面有俺个亲妈妈,大河对面有俺个亲爸爸……

116

  这天一大早,老白又兴冲冲地到老拓跋家里来了,说,能成,老拓,我给你说好了。那叫娃娃几时见面,你们说个时间。老拓跋说,能成就好,见面就见面。不过,这两天娃不在家,我给娃捎个话,把娃叫回来!

  树林在安塞干了一年,看着烟农们把烟烤了,就不想在那儿继续干了。收到父亲的口信,树林就去找烟站的领导说想回家。烟站的领导自然舍不得树林走,说,你回去,宜川那儿也是个山沟沟儿,连个啥都见不上,八十里路就一满的山沟里走呢。不管站长怎么说树林只是一句话,在烟站不习惯,实在待不住。

  树林其实早就知道小萍,回到家听母亲说了情况,却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妈,就是那事了,瞎好有个媳妇就对了,你们说能行,我也能行,反正我还小着呢。

  老拓跋叫树林把三姨父老白请到屋里。老白对树林说,人家那女子要背见(偷着看)呢,那明儿就逢集呢,你们俩到街上互相偷着看一下。老拓跋在一旁笑了说,哪有啥麻达呢?没麻达!她偷着看也好,明着看也好,咱树林那鼻子眼窝儿什么都全着呢,又不是少一件子,还害怕她看看不跟了?不害怕他看!

  老白回去连夜又给老张一家通了气。第二天,小萍和她妈一起来到街上。小萍一眼看见树林和汪氏在十字口摆了一个布鞋摊,就连忙指给她妈看。小萍妈看见树林个子高高的,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不由得满心欢喜,对小萍说,唉,就是好着呢,娃长得精神着呢!

  树林见了小萍也说愿意。于是老白又安排两个娃在老拓跋家正式见面。等大人们都出去了,树林对小萍说,你们屋里条件好,我们才落户。意思是说自己的家底儿薄。小萍低头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大胆地看着树林说,我就爱这川里,你们这儿的水好,离大路近,离街道也近。我们那儿从原上下来,走好多里路才能搭车到镇上,买东西可不方便了。树林轻轻笑了一下,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噢。

  人常说立秋一十八,寸草结疙瘩。过了处暑就进入农历八月,距离中秋节越来越近了。地里的玉米都长成了,窑坡上的南瓜的枝蔓开始发黄变蔫,瓜皮一个个也都老了。队里通知说,收了秋要对责任田做一个小的调整,老拓跋害怕树林的婚事夜长梦多,就给老白说叫两个娃娃定婚。正好小萍一家也有这个意思,老白一看这亲事成了,喜滋滋地说,对,咱定个时间,然后就给小萍买衣裳!

  农村讲究三六九朝上走。树林和小萍大坐的日子定在了农历的八月二十三。老拓跋和汪氏早早就给南泥湾的刘海刚一家、几个干姐妹、河上老拓弟兄两个,还有任奂中等几个相好通知了。到了这天,树娥领着树林和小萍一口气给小萍买了五身衣裳,然后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杨旗镇上吃了一顿饭,就算把婚订了。

  等小萍的父母和贺喜的人都走了,汪氏把小萍留了下来。吃过晚饭,小萍撵到树叶的窑里,两个人仰面躺在土炕上说着体己话。小萍幸福地闭着眼睛小声说,我喜欢你树林哥长得漂亮,自从白叔给我提说了你树林哥,我也就不再想见别人了。我妈妈开始还想把我给到原上头,那个人没你哥长得好,也不灵醒,我不愿意。

第二天早上,小萍一边梳头,编着髦辫子,一边和树叶说着闲话。树叶出神地望着小萍,越看越觉得这个未来的嫂嫂亲,忍不住就说,萍萍姐,你这髦辫儿好得很!树叶悄悄过去给汪氏说,我哥娶个这媳妇就好了!汪氏斜了她一眼笑着说,嗯。



117

  树娥想,依农病成这样了,也没人管,实在没办法了,就只有靠共产党这一条路了。

  到了晚上,树娥一气之下跑到三民家里说,张书记,你看,你去给人家依农他爸和他哥再说说,总的来说,他们父子有过节,我和娃娃跟他没有啥过节嘛。依农成那个样子了,他们好坏也要担点儿责任,对不对?你看我一个妇女家也没钱,我屋里也没有人看门,我心里急,自己饱一顿饥一顿,娃娃也吃不上个饭……,你给人家说,哪怕只给我把娃娃照管下也可以。树娥说着说着忍不住就哭了。三民搔着脑瓜盖想了想也对。

  第二天,三民和柱子把老潘和依桑叫到小学的小会议室里一块给这父子俩做工作,叫他们在依农的事情上也担上一头。三民苦口婆心地劝老潘说,你看,依农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还不看你儿,你还不认你儿,你还要咋?老潘和依桑都大瞪着两眼闷着头不吭声。柱子在一旁也说,依农就是你的一个儿么,不论咋说,那就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在三民和柱子的连番说劝下,老潘被逼急了,这才瓮声瓮气地开了口。我就没有这个儿,我就要了一个儿!意思是说他只认依桑这个儿子。依桑也翻着白眼小声说,管?要钱呢,我没钱,不管!三民和柱子气得跺着脚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怎么心眼儿成这个样子!

  第二天,三民见了树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唉,你,你这家庭我实在处理不下,这没办法,我说了他也不听。树娥两眼茫然地盯着三民的脸,可怜巴巴地说,那你看我这事情咋弄呢?三民撇着嘴巴说,唉,没办法,这没办法!村上给你把办法也想了,我都骂老潘说,你爱要儿了,你把儿要上你不管,儿到这步路了,你还不管!树娥急了,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涌了出来。不听?他不管不行!这就说不下去嘛!不管,咋能不管呢?他儿依农把我引到屋里,我就是他屋里人!他没钱也好,就是出个力也行么。

树娥想,寻村上不管用,上面还有镇上呢。吃过午饭,树娥又跑到了镇政府。

118

  县委昨天刚从县人大给杨旗镇派来了一个新书记,姓周,是个三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大学生。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大早,周书记就叫王镇长把镇政府的大小领导和乡干部们召集到会议室,和大家座谈了解当地的情况。座谈会开了一个上午还没有结束,午饭后,大家又回到会议室继续座谈。

  树娥看镇政府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只有会议室亮着灯,便直奔会议室。

  树娥走到跟前冒冒失失地一把推开门,歪着脑袋冲里面四下张望说,王镇长,我找王镇长。周书记正听汇报到兴趣处,很不客气地白了树娥一眼,然后目光象探照灯一样威严环视左右道,这人是个干啥呢?没看见正开会呢,叫她出去!

  王镇长自从一个普通干部被提拔为副镇长、副书记,去年被镇人大任命为镇长,已经连续在镇上工作了近二十年。王镇长和依农很熟络,也认识树娥,很了解老拓跋一家人的遭遇。王镇长赶紧走过去给树娥使个眼色小声说,嗯,你有啥事情过后再说,你先出去!

  但是周书记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已经传到树娥的耳朵里了,树娥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伤了。树娥想,我不是没眼色的人,我只是心里着急。树娥很不满意周书记的态度,她也不知道那年轻人是个什么身份,只是认定了一个死理,这里是镇政府,在这里干事的就是共产党的人,共产党怎么能这样对待老百姓!在这一瞬间,树娥的心头充满了绝望的情绪,仿佛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一下子变得无依无靠了。

  树娥急了,一抡胳膊奋力把王镇长擭到一边,不顾一切地朝周书记发起了连珠炮。你问我是谁?我又没有找你,你又是个做什么的?王镇长连忙制止树娥说,这是咱镇上新来的周书记!树娥眉毛一扬说,书记?哦,书记他就是共产党嘛,他个共产党的书记就这样对我说话呢?嗯!树娥想,如果那个人说你看,正开会呢,等会散了再说,那我也就走了。但是无论如何,他这个周书记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让人出去。

  几个镇领导也连忙起身过来劝树娥。树娥站在原地两手紧紧扒住门框执拗地说,他不给我个话,我就不走!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周书记的脸颊微微抽搐着,又不好发作。周书记觉得树娥把自己的脸面在下属面前给丢尽了,气哼哼地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纸烟抽起来。树娥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冲着屋里面大声说,镇上开会,我可以在外边等着,我嫌你对我的态度不好,话说得不好听!树娥说完就委屈得哭了,脸上流着眼泪。周书记,你今天不给我说个名堂,我就不走!

  会彻底开不下去了。王镇长看见周书记和树娥在门里门外僵持着,就打圆场说,走走走,嫂子,你先走,到我房子坐走。树娥呜呜地哭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回去了,这一家人,也,也是不得活,我,我不得活了,就一头碰死了!

  走,有啥事,到我的办公室说走。王镇长和一个副镇长奋力掰开树娥的手指,口里一边劝着一边推着她的后背往外走。王镇长仗着自己和依农关系不错,走到半路上便笑着问树娥,嫂子,你今儿个咋胆大很?树娥一边用袖子擦着眼睛一边说,咋?王镇长小声说,人家是个书记么,今儿个开会呢么,你咋那样说话呢?树娥立即停住脚步提高嗓门说,他是个书记,那他在人前说话往道上说,不是我胡说八道,故意寻他的事呢,对不?事情把我逼到这儿了……,树娥说着又伤心得哭了,王镇长赶紧劝道,嫂子,你别哭了,也别说了,走,咱先到我的办公室走。

  进了办公室,王镇长说,嫂子,你先坐下。树娥开始还不敢坐,后来觉得王镇长待人比较真诚、和气,就坐下了,说,王镇长,你给我想办法,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一家人咋吃呀,俺那个人有病,我怎么办呀?树娥把自己男人得病没钱给看,依农的父亲和哥哥不闻不管的事情一五一十给两个镇领导说了一遍。同来的那个副镇长转身给树娥倒了一杯水,朝王镇长努努嘴说,嫂子,你这事情,他王镇长就要给你说个啥呢。树娥不相信,说,他不给我解决问题,我今儿个就不回去!

  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王镇长说,嫂子,你看,你的这个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今儿个是解决不了,你先回去,我和周书记给你想想办法,噢,哪怕改天你再上来,噢,天黑了。那个副镇长也在旁边说,嫂子,你回,事情么,镇上就是要给你处理的。树娥看他们都说这个话,心一下子就软了,就害气说,走走走,那我就可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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