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自己也值了

　　春梅从旁边拽过一条凳子往牛二筢子身后一放说：“爹，你先坐下来歇着，马会儿跟你说是啥事儿。”
　　“你这孩子，着急忙慌地喊我进来，我还以为有啥要紧的事儿呢。没啥要紧的事儿我就出去给他们敬酒，今儿我外孙子的满月酒席我心里高兴，咋的也得让过来贺喜的亲戚们吃好喝好了。”牛二筢子见春梅没有马上跟他说是啥事儿，马上转身又要往院子里去。
　　“爹，你坐下吧，先歇会儿，打我进院子就没见你闲住过。”小米见牛二筢子转身又要往院子里去，喊住了牛二筢子说，“春梅姐怕是你累着，你的伤腿虽说现在能走路了，可也经不起这样来来回回地跑啊。虽说你心里今儿高兴，这两条腿毕竟是受过大伤的腿，能跟没有受过伤的腿一样吗？按理说咱们得有个人挨个桌子敬酒答谢这些亲戚，你挨着桌子敬他们酒是应该的，今儿我豆子哥不在家，家里也没有个会喝酒的人，你给这些亲戚挨着桌子敬酒外观上也是这么一个理儿，可你的年纪能经得起这么喝吗？这会儿你就歇着，我去院子里跟亲戚们说一声，他们也不会计较说咱们没有敬酒。”
　　“这几张桌子我敬酒敬一半了，还有一半就没事儿了。这酒还是得敬，不能每张桌子不一样的款待。这酒敬了一半就没有了，这样会招人闲话。”牛二筢子听小米这么一说，心里马上明白了春梅为啥子要喊自己进屋了，说是有事儿其实就是找的一个理由让自己坐下来歇着，他抬头看着小米说，“这样吧，你跟春梅的意思我也不能不违了，亲戚们我也给个交待，我到院子里跟亲戚们说几句，一盅子酒把剩下的那几桌都敬了。”
　　小米也觉得牛二筢子这么说是个理儿。她皱起眉头琢磨了一下，点头同意了牛二筢子。
　　牛二筢子见小米同意了自己的意思，马上走了出去，就近从一张桌子上端起一个酒盅子并满上一盅子酒。他来回把整个院子里的亲戚们看了看，一手端着酒壶，一手举起倒满酒的酒盅子说了话：“各位亲戚和老少爷们儿们，今儿是我外孙子的满月喜酒，感谢各位前来贺喜捧场儿。今儿我女婿豆子也不在家，这个席面上该他做的有些事儿我就替他做了。刚才我也敬了几桌亲戚感谢的酒，另外还有几桌亲戚因为有点事儿没有敬到，你们心里别在意，这盅子酒那几桌没有敬到的亲戚都有啦，这盅子酒我一起敬了，感谢你们前来贺喜！还是老规矩，我先干为敬！”说着，他把手里的酒盅子向刚才没有敬酒的那几张桌子比划了一下，一仰脖子把手里的一盅子酒喝了个干净，然后他把空了的酒盅子一亮。
　　刚才牛二筢子没有敬到酒的那几张桌子上有人站起身来随着牛二筢子把手里的酒给喝了，然后也把喝干了的酒盅子向牛二筢子一比划，算是给牛二筢子的一个回敬。
　　牛二筢子见刚才那几张桌子上有人把酒喝了，又给自己倒上一盅子酒，然后举起这盅子酒向整个院子里的客人说：“今儿呢，我豆子女婿也不在家，这些酒菜都是谷子这闺女和春梅两个人准备的，也不知道准备的是不是充分，少酒无菜的大家多担待些。总之就这么一句话，大家能吃好喝好就行！另外，亲戚们也都知道这个家人手儿少，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不要放在心上，多担待！这盅子酒呢，就是我这个心情，都在酒里了！”说着，他把手里的酒喝了个干净，把喝空了的酒盅子向满院子一比划，“不耽误大家吃喝了，大家就只管放开了量地吃喝！”说完他就进了屋子。
　　“爹，你就消停地坐着喝点水吧！”春梅见牛二筢子进了屋，给牛二筢子倒了一碗水。
　　牛二筢子从春梅手里接过那碗水，轴起嘴巴对着碗里的水吹了吹。
　　“爹，不热了，这个水瓶不咋的保温。”春梅见牛二筢子轴起嘴巴吹碗里的水，笑着向牛二筢子说，“喝几盅子酒肠胃里发热渴了吧，这个年纪了别老是再逞强了。不是不让你喝酒，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上二两也没啥，能活血养身子。这个时候空着肚子喝这么多酒，你觉得没啥，我跟小米都担心着呢。”
　　“这也没啥。”牛二筢子呼噜呼噜喝了几口水，把手里的碗又递给了春梅，“这个时候不让我忙活了，坐在这儿也没啥事儿，不如我抱着牛牛你们忙活你们的。”
　　春梅知道这是爹心里稀罕牛牛，但她马上不答应了：“爹，你还是坐那儿多歇会儿吧，我怕你身上的酒气熏了牛牛。再说了，你刚喝了那些酒，一会儿别坐不稳摔了牛牛。”
　　牛二筢子听了春梅的话，马上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抬手不停地挠着头，瞅着小米邻居家婶子怀里的牛牛，咂磨着嘴巴像是丢了啥子宝贝东西似的。
　　“爹，别心里像少了啥子宝贝似的，春梅姐不让你抱牛牛你就不抱，坐这儿好好歇着就成了。”小米见牛二筢子无着无落的模样，马上笑着安慰牛二筢子说，“多喝点儿水，空肚子喝了那老些酒。”
　　“喝点酒就不让我抱我外孙子了。”牛二筢子心里很不舒坦地嘟囔了一句。
　　“好啦，爹，心里别不舒坦了，让你歇会儿就歇会儿。”小米仍旧笑着向牛二筢子说，“不让你抱你落个清闲，踏实地歇一会儿，说不准马上还会有啥事儿要你招呼呢。”
　　牛二筢子虽然心里为不让他抱外孙子有些不舒坦，但也怪自己喝了那些酒，要不春梅也不会不让自己抱外孙子。话又说回来了，今儿这个席面女婿豆子又没有回来，喝酒应客的事儿也该着自己去替女婿豆子应承。还是小米说的对，不让抱就不抱吧，消停地歇一会儿。
　　小米见牛二筢子消停了，回头向春梅说：“牛牛收的见面礼你要记个数，谁家给了多少都要记个清楚，这样等以后人家家里有事儿了咱心里明白该拿多少去。”
　　“当时这个五块那个十块的都赶在一个时辰了，有些亲戚我也不认识，倒是二姑在旁边给记着呢，等会儿二姑收拾好了让二姑回想一下。”春梅听小米这么说，皱了一下眉头琢磨了一阵儿，笑着回了小米。
　　听了春梅的话，小米琢磨了一下说：“等会儿让二姑回想一下，谁家给了多少用张纸记下来。以后这个家就是你的事儿了，再有啥事儿你都要弄个清清楚楚。就今儿这满月酒席面来说，虽说来的大都是亲戚，也是人情往来。老话咋说的？这叫有来有往。人情往来要记清楚，不能差了。打个比方说，今儿人家来了给牛牛拿了十块钱的见面礼，到时候人家有满月席了咱们去给人家孩子拿了八块钱见面礼，当时人家也不会说啥，过后人家会说咱们家贪人家两块钱的便宜，说咱不地道。在卧牛岗子原来有爹有娘，这些事儿用不着咱们费心，现在你在这个家了。我豆子哥又不在家，这些事儿都要你费心了。”
　　“还是小米说的有理。”旁边的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这些话，马上接过话向春梅说，“现在这个家当家了，就得考虑当家的方方面面，跟守在卧牛岗子不一样了。现在豆子又不在家，这些心你不操谁操？让谷子去操这个心？你是她嫂子！老话传下来咋说？嫂子为母。在这个家操心你是应该的，现在推都推不掉这个担子。你娘在的时候也没少跟你唠叨这些事儿，眼下豆子不在家，里里外外你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小米见牛二筢子应着自己的话这样对春梅说话，马上一笑止住了牛二筢子：“爹，我春梅姐这是没经过事儿，居家过日子人情往来还没有啥子经验，你这口气说话咋的跟大队干部开会训人似的啊，是不是酒喝得有点迷糊了？”
　　“我可没有迷糊，我说的就是居家过日子人情往来的理儿。”牛二筢子听小米说他是酒喝迷糊了，马上反驳说，“一个是我闺女，一个是我儿媳妇，谁说的有理就是有理！”
　　“爹，没迷糊你就消停歇着吧。”春梅马上打断了牛二筢子的话。
　　牛二筢子看了一眼春梅，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那个说喝酒不辣的孩子迷迷糊糊从里屋走了出来，刚走到堂屋当门儿间就是哇地一口吐到牛二筢子面前。可能因为这孩子桌子上还没吃到啥子，吐出来的只是一滩浊水。
　　小米慌忙上前给这孩子拍背，问：“头晕吗？”
　　孩子摇了摇头，说：“头不晕了，就是肚子里疙疙瘩瘩的难受。”
　　看样子是刚才给这孩子醋灌得多了，醋把这孩子喝到肚子里的酒给解了，还使着劲儿折腾这孩子的胃口了。小米马上转身给这孩子倒了一碗水，让这孩子把水喝了再吐。
　　这孩子倒是很听小米的话，接过水试了试凉热，然后就咕咚咕咚把这碗水喝了个干净。
　　小米见这孩子把碗里的水喝了个干净，从这孩子手里接过碗，低头向这孩子说：“你用手掏喉咙管子，这样再吐出来肚子里就不疙疙瘩瘩的了。”
　　这孩子很听小米的话，把手放进嘴里往喉咙管子里掏，掏了那么两下，又是哇地吐了一地的浊水。
　　“好些没？”小米见这孩子又吐了，马上低头问。
　　“舒坦多了。”这孩子用袖子一膏嘴巴说。
　　“那就赶紧洗洗吃点东西。”小米马上扶着这孩子的脊背走了出去，“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喝酒了，小孩子身子骨没长成，哪儿能这样喝酒？”
　　“以后再也不喝了，打死也不喝了。”这孩子向小米答应说。
　　小米扶着这孩子的脊背来到灶棚子下，吩咐着让大厨给这孩子烩上一碗可口的饭菜。
　　大厨答应了一声，回头问这孩子这么多菜喜欢吃啥。
　　这孩子用手一指炸好了的大鱼块儿，指了指炖好的瘦肉，又指了指炖好了的鸡，然后手定在那儿不知道还要指啥子了，面前摆的一片荤肉每一样都让他觉得好吃。
　　大厨一瞅这孩子的模样，马上一笑说：“等会儿每样儿都给你弄点儿一锅烩。”
　　这孩子向大厨点了点头。
　　“那你就在这儿等会儿，姐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小米见这孩子答应了大厨师傅，马上安排这孩子，“等会儿师傅给你烩好了慢慢吃，别吃得太急。”
　　这孩子向小米点了点头。
　　小米转身找了一把铁锨去了灶房，从灶房里的灶台下掏出一锨柴草灰进了堂屋，然后把刚才那孩子吐的给遮盖上了。
　　小米二姑转眼见小米这样忙活，马上冲上前从小米手里接过铁锨，有些怪罪地说：“都啥时候了还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到心上？这个时候还能这样不在意？”
　　“二姑，哪有那么娇贵啊！”小米见二姑埋怨，笑着说，“我咋觉得没啥事儿呢。”
　　“你这闺女啊，不懂！女人有了身子，前三个月娇贵，后三个月娇贵。”小米二姑把手里的铁锨靠着门后一放，“我也给你算了，估摸着也要不了多少日子了，这段时间你千万得加小心了，别不当一回事儿！”
　　“二姑，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轻重的。”小米笑着说，“虽说我不懂，可我知道女人怀孕生孩子不容易的。”
　　“二姑能不担心吗？瞅着你不知轻重的来回地忙，二姑都把心提到喉咙管子里了。”小米二姑瞅着小米说，“你们姊妹几个命苦，二姑就巴望着一辈子啥事儿都能顺顺当当的，都别有啥闪失。你能知道女人怀孕生孩子不容易就好，知道了就多点儿心。二姑也不能整天跟在你身边儿，你婆母娘也不在了，啥事儿都得你自己多长点儿心眼儿，有啥自己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你周围的邻居，那些过来的妇女都有经验。”
　　“二姑你放心吧，卧牛岗子癞豆娘常去我们家，有啥事儿我就问她。”小米向二姑点头笑着说，“再说了，啥事儿我都小心着呢。”
　　“啥事儿你能知道小心着二姑心里就踏实一些。”小米二姑听了小米的话，长叹了一声说，“这地上垫的柴草灰你别动，等会儿我把里面的礼筐收拾好了我来收拾。”
　　小米点头向二姑答应了。
　　小米二姑见小米答应了自己的招呼，这才回转身进去接着收拾那些礼筐。
　　院子里的客人们纷纷攘攘地大口嚼着这难得的满桌子荤菜，也难怪很多人把满月酒的席面叫做“老母猪席”，这些娘们儿风少残云的吃势仿佛桌子腿拌上调料都可以是很可口的美味。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家在置办满月席时不会考虑饭菜的荤素搭配，只要有足够多的量能让这些赴席的娘们儿吃个肠开胃破就成。这些赴席满月酒的娘们儿席后评论酒席好坏往往就是依据酒席间饭菜个数多少量的多少，而不去考虑饭菜的味道、厨师的手艺和选材的精致与否。总之就一个原因导致了这些娘们儿在席面上风少残云，那就是生活的窘迫，长时间吃不到油腥，遇上有油有肉的席面，自然她们就不会顾及吃相的寒碜与否，先满足肠胃的馋瘾满足口舌的馋瘾再说。于是，她们便会挽起袖子甩开腮帮子，用一种土匪进村的气势去解决面前的荤腥。如果她们每一家人都能三天两头煎炒烹炸，自然她们也不会如此不顾颜面寒碜与否了，一准她们也会像那些坐在酒店里的那些大家女人一样，吃出高雅的模样来。
　　小米瞅着院子里这种司空见惯的场面，心里觉得很踏实，不管自己这姊妹几个眼下日子咋的一个情况，今儿是这个家天大的喜事儿，自己这姊妹几个打心眼儿里高兴。这些亲戚今儿能这样吃喝出劲头儿来，也算是没有白搭自己这姊妹几个酒席前的准备。
　　牛二筢子向院子里瞅了瞅，咂磨了几下嘴巴没有说话。
　　小米回头瞅了一下牛二筢子，她知道牛二筢子不是为了院子里这些亲戚的吃喝咂磨嘴，而是心理还在疙瘩着没能让他抱他的外孙子。
　　春梅见牛二筢子坐在那里心里不踏实，向牛二筢子一笑说：“爹，心里还想着抱你外孙子呢？你不用着急，有的你抱，等两天满月回娘家了，你外孙子就交给你抱了，到时候你别喊抱累了就成。”
　　牛二筢子给春梅说得不禁咧嘴一笑：“成！到时我外孙子我就整天抱着。”
　　瞅着牛二筢子和春梅这父女两个像孩子逗趣，小米心里也乐了。她觉得豆子哥今儿能有这样的日子，自己没有啥子委屈，自己能换来豆子哥今儿的日子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