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一、勘探设计院

　　这一句问话，似乎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个时候的楚谷就是这般冷傲，动不动就是质问的口气，虽然后来连如江找了很多种原因解释他俩的分手，但不能不说楚谷的性格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她缺乏王凌雪的那种以柔克刚。一想到妻子，连如江口气也并不客气：“我们不是给孩子过完生日了吗？”他本想说一句，当时我们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呀。但考虑到楚谷的自尊心，强压住这句话没说。
　　楚谷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语气的不善，她也是个聪明人，尤其做了母亲之后，更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和连如江生气，虽然此时的连云什么也不懂，但任何一点心理阴影也不想留下，她变了口气：“如江，你要不是特别忙的话就多陪陪孩子，下次我们可能要很久才能见到。”
　　连如江刚才心理上已经做好了楚谷起身就走的准备，甚至可能开着车把他扔在这个温泉度假村，在大学里这是她经常做出来的事情，虽然时候也会道歉，但脾气发作的时候楚谷都会不管不顾，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当众打了连如江的脸，为此他俩有半学期互不理睬，让楚谷认错是很难的事情，可是没想到这次她居然口气软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我晚上要去中山陵见一位领导，下午倒没事，多陪陪你们吧，楚谷，我给你讲一讲刚才大师留下的那几个药方。”
　　楚谷心里暗叹一声，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这个男人了，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也有成熟女人的欲望，甚至她开始想，可不可以享受一下家庭生活的乐趣，要是能再有一个孩子会出现什么情况，但现在看连如江，一本正经的可怕，想来是和自己的关系已经定位于连云的爸爸妈妈，而不是旧日情侣，也许二人以后真的没有再见的必要了。男女之间相互吸引，性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如果彼此只在一起聊天说地，而没有更深层次上的交流，那就意味着永远定位于一般人这个概念。曾经过的情侣旧情复燃，也都是从彼此的再度吸引开始的，看现在连如江，对自己没有了任何性趣，那本身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没有了位置。她虽然高傲，但并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更不可能做出投怀送抱的事情，事已至此，也就坦然面对了：“好！如江！你慢慢陪着孩子玩玩，我收拾一下房间，然后咱们看看这件礼物和你说的药方，要是有用你也可以抄一份，你家女儿和连云差不多大小是吧？”
　　听她说起女儿，连如江马上有点想眉飞色舞：“她比连云大上半岁，是去年中秋节出生的，她现在都能背诵唐诗了。”说到这里不由看了儿子一眼，貌似这个家伙现在都不会说话呢。
　　楚谷带点委屈的声音：“连云就是缺少人陪他说话，锻炼的少，我要在南大上课，我爸爸妈妈能照顾得了他就很不错了。你现在没事，陪着他说说话吧。”连如江本想说一句，我女儿可是三个月就开始会叫爸爸，想想还是不要刺激楚谷了。
　　连如江很认真的履行了二个小时父亲的责任，小孩子接收东西很快，开始连云看着他总有点怯生生的想哭，到了后来就笑逐颜开了，甚至伸出小手和连如江拍拍，似乎慢慢适应了这个人，连如江也是从心理上接受了孩子，虽然当时只是一场意外，但连云既然是自己的儿子，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职责，当然，是在不侵害采采利益的前提下。他想现在连云太小，等他到了一定年龄，自己就把荆暗夜那本药书传给他，看看会不会成为真正的连大夫。
　　他问楚谷：“你们真的要再出国吗？”
　　楚谷很坚定的点点头，这次和连如江的接触，反而促进了她的决心：“我想找一个好的环境，在南京我适应不了。另外连云也总是生病，到了国外之后那里空气好，对我们身体也有利。我想这次走的话带着我父母一起，他们也都很大年纪了，需要人照顾。他们也可以帮助我照顾连云！”
　　“也好！”连如江又问道：“你还需要什么吗？”
　　楚谷想说“需要你”，但此时这么暧昧的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来的，她只是摇摇头：“如果有机会，我会带连云常回来看看的。”
　　连如江看一眼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儿子，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国内国外的人文环境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知道楚谷带着儿子在国外长大，将来的连云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的教育你可要抓紧呀！也多学一点东方的东西。”
　　“我会的！”然后二人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如江和楚谷走的时候已经天色昏暗了，冬天天黑的很早，连如江本以为范永强会打电话催自己，但是他的手机一直很平静，想来范大哥知道自己有事，就连保镖都甩了，于是选择了不打扰。车去中山陵要走南京大学，连如江忽然想起武毅应该在学校，不由找出他的号码，只是看看楚谷一言不发，很认真开车，也觉得有点怅然，随机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南京的夜色总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可能一座老城的缘故，全城路灯不甚明亮，都好像各司其职的哨兵，每个人负责自己管辖的区域，于是它们之间便出现了大片的黑暗，汽车穿行其中，就好像从一块黑暗走向另外一块，无声无息，但也无休无止。楚谷是南京人，虽然出国多年，但这一年也已经基本上熟悉了各条道路，相对于一些新型城市来说，南京城变化并不大，有很多连如江都了然于胸，其中有很多是他俩上学时共同走过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谷有意，她走的路线就好像是一部怀旧的书，南京长江大桥、虎踞北路、莫愁湖、夫子庙、东南大学校园，仔细想起来这里边有着太多他们的回忆，连如江不喜欢吃鸭血粉丝汤里的鸭血和粉丝，但喜欢喝汤，他俩在山西路口一家店里买一碗后楚谷负责吃鸭血、连如江则喝汤，最后楚谷再逼着连如江把粉丝吃一半，他们每次吃之前楚谷都哄骗连如江说自己吃，但每次都是这样分工，连如江也是心甘情愿的受骗，车过山西路和湖南路交界口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个小店居然还在，只是经过了装修，门面大了不少，楚谷把车慢慢停到路边：“如江，我想再喝一碗鸭血粉丝汤，我自己喝，不逼你喝！”俨然十年前的口吻！
　　连如江心里也是有一些小伤感，他点点头，打开车门跑了出去，关车门的时候听见楚谷在跟连云说话：“这个人是爸爸，好好看看你爸爸，我想你能记住他！”他鼻子一酸，跑远了。
　　连如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三分钟后就已经敲楚谷的车窗了，楚谷正在和儿子嘟囔着什么，猝不及防有点吓了一跳，忙摇下车窗：“怎么了？”
　　连如江垂头丧气：“你把我的外套递给我，我兜里没带钱！”
　　楚谷笑了起来，很开心的那种笑，他们在学校的时候连如江就很穷，当时一碗鸭血粉丝汤三块钱，他要凑很久才能带楚谷来喝一次，而且都是毛票，这个小店的老板为此都认识了他们两个，楚谷曾经很多次要自己出钱，但当时的连如江很有男人气概，说请女朋友吃饭天经地义，怎么也不能让女朋友出钱，只是有一次楚谷实在馋了，他俩聚在一起凑三块钱，最后发现仍是少五分钱，楚谷让连如江去作弊，少老板五分，觉得他不可能从一把零钱里发觉少了那么一点，等下次再补上，但连如江坚决不同意，愣是给老板说明要二块九毛五分钱的鸭血粉丝汤，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连如江多可爱呀，就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这种婚姻中的作弊，连如江有没有勇气去找他家里的老板说明。
　　楚谷从自己身旁的包里掏出前来递过去，没想到那个男人依然还很执拗：“楚谷，你把我座位上的外套递给我就行，里边有钱！”
　　楚谷眼里含泪，嘴角却有一抹笑：“傻瓜，你还没长大吗？不是你请我，是你帮我去买。”连如江楞了一下，拿着钱跑走了。
　　“如果，这是十年前该多好！”楚谷用纸巾擦了一下眼泪，儿子在座位上吱吱呀呀说着什么，楚谷眼泪再次蜂拥而出！
　　连如江端回来的鸭血粉丝汤是用一次性纸盒盛着，楚谷接了过来让连如江上车做好，她转过身吃了几口，隐隐然佐料多了许多种，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她看到了儿子眼巴巴的样子，很小心的用纸盒里自带的塑料勺子盛一点，递到儿子唇边，小家伙毫不客气的一嘴下去，这个汤有点咸味，也有点微辣，连云很不适应，满脸都是准备哭出来的表情，楚谷笑了，但随即又哭了起来。连如江不知道该怎么劝楚谷，只是默默的摇摇头，他不可能给这对母子任何承诺的，过去不行，现在不行，恐怕将来也不行。
　　连如江终于在晚上七点左右的时候到达了范永强说的那个地方，在中华门东侧的一个单位，几十米外就挂着军事禁区的标志，楚谷的车也被拦了下来，连如江下车掏出自己的证件，问道：“这是铁道勘察设计院四十二研究所吗？”
　　拦车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汉子，他穿一身深蓝色制服，身后还跟着二三个一样服饰的人，显然他接到过指示，看完连如江证件马上举手行礼：“是的！首长！我们所领导你到了以后马上汇报！外车进入要办理相关手续的，您…”他看了一眼连如江身后的轿车。
　　“这个车是送我来的，不进去！”连如江看了一眼远处的单位门口，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是他的眼睛异于常人，能看到昏暗灯光下勘察设计院几个大字，他转身对楚谷说道：“谢谢你送我过来，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