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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作品名称:院里院外      作者:赵兴华      发布时间:2019-12-13 10:25:39      字数:3213

  周霞悄悄告诉周广源,昨晚杜文泉和陈燕春吵架了,杜文泉赌气搬到派出所住去了。周广源断定是昨晚陈燕春过来帮忙的缘故,他得尽快找个机会跟杜文泉解释一下。
  周广源心里搁不住事,尤其是他觉得对不住别人的时候,敢于拉下面子向人道歉。可杜文泉连着几天没回来,周广源只好先找陈燕春了。这天,周广源见陈燕春又是独自下班回来,便在院子里叫住了她。
  周广源对陈燕春说:“我知道文泉跟你闹别扭了。”
  陈燕春:“没有啊。”
  周广源:“你总到我家帮忙,难免有人说闲话,文泉肯定心里不痛快。”
  陈燕春:“真的没有,你想多了。”
  周广源:“他都三天没回来了,以前从没这样过。”
  陈燕春:“所里事情多,他……”
  见魏大嫂从外面进来,周广源便摆摆手,不让陈燕春说了:“你先去做饭吧,回头再说。”
  周广源觉得有必要跟杜文泉谈谈,吃了晚饭便骑上自行车去了派出所。
  杜文泉正在阅读五三年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三卷,听到有人敲门,便放下书喊道:“请进!”
  周广源推开门进来,杜文泉有些纳闷地:“你怎么来了?”
  周广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落座:“想找你聊聊。”
  杜文泉:“聊啥?”
  周广源:“随便聊聊。”
  杜文泉起身给周广源倒了杯白开水:“对不起啊,我这里没茶叶,凑合喝点白开水吧。”
  周广源:“谢谢。文泉,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大哥,总想跟你说说心里话,可一直没有机会。”
  杜文泉:“别,还是别套近乎儿,有话你就说吧。”
  周广源:“燕春儿总帮我们,难免会引来闲话,我请你相信我和燕春,别让那些闲话影响你们的感情。”
  杜文泉:“感情倒是影响不了,但是吐沫星子能淹死人,我不希望燕春受到任何伤害。”
  周广源:“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我跟燕春说过几次,让她不要再帮我们了,可她一直不听。你说话有分量,还是你跟她说说吧。”
  杜文泉:“好啊,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会跟她说的。说句实话,咱们都是大老爷们,有啥难处自己扛,总让女人帮着,脸上不光彩,是吧?而且你出身是资产阶级,要想重新做人,就得严格要求自己,不仅工作上要积极主动,生活中也要自己动手。”
  周广源:“是的,我一直在努力。不过我也想劝你几句,别动不动就跟燕春赌气。她的工作不轻省,还要照顾伯母和孩子,现在又有了身孕,你应该多体谅她才是。”
  杜文泉皱起眉头:“我们两口子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啦。只要没人再说闲话,就是对燕春最好的保护。”
  周广源:“文泉,我不是管你们的事,只是从兄弟的角度劝你,别总大男子主义,自己的媳妇就要多体谅、多心疼,别动不动就耍脾气……”
  杜文泉:“打住,我怎么体谅,怎么心疼,用不着你教我。”
  周广源:“好,那我就不说了。我就说最后一句,你的工作再忙,也不能总不回家,你得为家里的人着想。”说完,起身往外走。
  杜文泉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复。
  待周广源出去后,杜文泉摇了摇头自语道:“嘿,他算哪根葱啊?竟然跑来教育我。不过他说得也对,我干吗不回家?我又没做错什么。”
  说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杜文泉回到家,陈燕春还没睡,正在看报纸。
  杜文泉脱掉外衣,凑到陈燕春身边,指着报纸说:“我就是为了这个事儿赶回来的。”
  陈燕春:“是啊,这可是头等大事啊!”
  杜文泉:“毛主席在去年就提出来了,要用十五年的时间在钢铁等主要工业品的产量方面赶上和超过英国。”
  陈燕春:“是啊,以钢为纲,全面跃进。北戴河会议正式决定并公开宣布,五八年钢产量要达到1070万吨,也就是说要比去年翻一番。党中央号召全党全民为这个目标奋斗。”
  杜文泉:“这是全民大炼钢铁运动,我们可不能落后啊!”
  陈燕春:“嗯,咱们得尽快动员大家动起来。”
  杜文泉:“我想好了,不仅要在所里建炼钢炉,还要再在咱后院建一个炼钢炉,你和居委会负责收集废钢铁,我和长禄哥组织炼钢。”
  陈燕春:“在后院建炼钢炉?小姑奶奶又得闹事儿。”
  杜文泉:“这可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她要敢闹事,可不是小问题。”
  陈燕春:“还是我明天跟她说吧。”
  杜文泉:“好吧,这次你用不着跟她客气,谁敢破坏大炼钢铁,谁就是反革命。”
  随后,杜文泉把刘长禄和魏全友叫过来,商量建炼钢炉的事。
  刘长禄:“只要有图纸,我就能建。”
  杜文泉:“图纸没有,但是有照片,咱就照葫芦画瓢。”
  魏全友:“我负责砖瓦灰砂石,明天是礼拜天,我保证完成任务。”
  杜文泉:“我让二愣子哥找几个帮手。”
  魏全友:“好!”
  刘长禄:“只要材料备齐了,我就招呼几个大工小工过来,加俩夜班儿就建起来了。”
  杜文泉:“好,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石景山钢铁厂取经,咱不能盲目干,得讲科学炼好钢才行。农村的大跃进轰轰烈烈,咱城市也不能落后,是吧?”
  魏全友和刘长禄都点头称是。他们信服杜文泉,杜文泉带头干的事,绝对错不了。
  出乎陈燕春意料的是,周霞不仅没有反对,还说换了别人她肯定不同意,但是她不能驳陈燕春的面子。看来陈燕春帮周家的忙,或多或少感动了周霞。可让陈燕春没想到的是,周广源竟然提出了异议。
  周广源对陈燕春说:“大炼钢铁是政府的号召,我没有意见,但是咱们自己建炉炼钢纯属瞎胡闹。”
  陈燕春皱起眉头说:“你咋能这么说呢?这话你只能跟我说啊,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周广源:“我说的是实话,炼钢得讲究科学方法,蛮干哪成啊!”
  陈燕春:“今天文泉去钢铁厂取经去了,他不会蛮干的。”
  周广源:“打仗,抓特务他是内行,炼钢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我是担心他栽跟头啊!”
  陈燕春:“你就放心吧,文泉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周广源:“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的在你们。既然我小姑同意你们建炼钢炉,你们就建吧。”
  说完,周广源骑上自行车,带着周蓉去天桥听大鼓了。
  周广源的心态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到了剧场,他便皱起了眉头。
  剧场里挂了很多标语,基本上都是跟大跃进和大炼钢铁有关的,就连兰晓竹演唱都是这样的新唱词。
  既来之则安之,周广源拉着周蓉在一个角落落座。服务员给周广源沏好了茶水,然后给兰晓竹报信,兰晓竹很快走了过来。
  兰晓竹见周广源情绪不佳,便关切地询问,周广源照实说了。兰晓竹说他思想没跟上形势,他摇了摇头说:“我的一个同学是炼钢厂的技术员,他就不赞成全民炼钢,说炼钢没那么简单,弄不好会劳民伤财。”
  兰晓竹笑着说:“你这个同学太迂腐啦,是谁创造的历史?不是英雄,而是奴隶,是广大的劳苦大众。十年前谁能想到会有今天的成就?但是共产党领导我们就创造了这个奇迹。原来火柴和水泥都做不了,那时候叫洋火、叫洋灰。现在咱们不仅都能造了,还能造枪造炮,两年前我们造出了解放牌大汽车,今年我们又造出了万吨巨轮。”
  周广源:“这些我都信服,可是……”
  兰晓竹:“好啦,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们要相信奇迹,而且咱们的党和人民一直在不断地创造奇迹。”
  周广源苦笑了一下:“好吧,不说这个了,也许是我多虑了。”
  兰晓竹:“嗯,该我出场了。蓉儿,等散了场,干妈带你去吃馄饨侯。”
  周蓉点点头:“谢谢干妈。”
  兰晓竹转身离开了,周广源给周蓉抓了把花生,周蓉吃着花生听戏。兰晓竹上场后,周蓉便不吃了,全神贯注地听兰晓竹的演唱。
  三天后,土炼钢炉建好了。一切准备就绪,要开始炼钢了。
  白天,二愣子带着几个人看着炼钢炉。下了班,杜文泉、刘长禄和魏全友轮流盯着,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烧煤烧柴。妇女们也都争先恐后地过来帮忙,孩子们跑前跑后,也跟着忙活。周家大院里热火朝天、欢歌笑语。
  周霞见周广源对炼钢态度消极,内心很是不安,这天吃了晚饭,悄悄跟周广源聊了起来。
  周霞:“广源,你这样可不行啊!院里院外的人可都看着呢。你对文泉有意见是小事,要是给你扣上反对大炼钢铁的帽子,麻烦就大了。”
  周广源:“我虽然有看法,可我也没反对呀。我不是还给他们买了一车烟煤吗?我就是担心这样炼出的钢不合格。”
  周霞:“合格不合格是他们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周广源:“是跟我没关系,可跟国家有关系啊!咱们国家还不富裕,万一要是炼砸了锅,没法收场啊!”
  周霞:“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着哪门子急?我可听话匣子了,有人反对大炼钢铁,被打成了反革命,我是担心你又……”
  周广源:“您甭担心啦,我肯定不会再写什么文章了。跟别人我也不会说什么,我就是心里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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