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各显身手

　　“公子亲自给我们运送物资！辛苦了。”丁将军客气中透着冷淡地说道。
　　“只是本国是穷山恶水之地，所送物资数量有限，离将军要求的差远了，万望将军无嫌。”葭阴说着双手抱拳深鞠一躬。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这事怨不到公子身上，人家如此诚心，已经给足了自己脸面。丁将军摆摆手：“公子不必如此。谁都知道你只是一介闲人，这事我也不能怨到你的身上。送多送少都不由你做主。算了，不谈这些，我们进帐吧。”
　　进了帐后，葭阴吩咐梁实：“梁实，把我特地为将军准备的茶叶取来。”梁实从身上取出两个雕着凤鸟的红色木质茶筒到公子手里。葭阴双手奉给丁将军：“这是第一道采制的剑峰茶，今春王兄赐予我，一直没怎么舍得喝。上次见将军喜欢喝，就分了一半特地给将军送来，请笑纳。”
　　丁将军知道第一道茶是茶中珍品，足见公子的诚心，赶紧接过：“多谢公子如此看重！”
　　夜色渐浓，峡中已不辨事物，窄窄的谷中空地上燃起了几处熊熊的火堆，红红的火光驱散了夜里刺骨的寒冷。在寒风与泥水中劳累了一天的士兵们终于可以休息了，他们围着火堆一边取暖，一边等着送上晚饭。
　　丁将军和手下的四名壮士陪葭阴和梁实在挨近一块矮石头旁的火堆边取暖，将军和葭阴坐在那块垫着干草的矮石上，其余的人或站或席地而坐。苴国的送粮士兵们都坐在旁边的火堆周围。葭阴他们这个火堆上烤着两只白天刚从剑门关口左边的梁山上打来的黄麂。黄麂快烤熟了，肉香弥漫在山谷中，有士兵时不时朝这边看来。也许是看苴国的公子，也许是看那火上那快熟的美味。
　　不久就开饭了。一个伙夫模样的士兵走上前来把两只烤好的黄麂从火上取下来，一只放在旁边，把另一只分成两半，一半分给将军及公子，另一半分给梁实及四位壮士。将军又吩咐把送来的酒都打开，留下一坛，其余送到其它火堆旁，每人赏酒一碗。
　　饭吃得差不多饱了，将军笑着对公子说：“上次去苴国，你们歌舞招待。这次你来，军中无以取乐，我让士兵们来一场扳手劲比赛，以表谢意，不知有兴致观看没有？”
　　“听说蜀国出大力士，今天有此机会看看，正合我意。”葭阴高兴地说道。于是有人宣布下去比赛的规则：每个火堆边选两个劲大的到将军和公子的火堆旁来比赛，前十名可得到一份烤肉，能扳倒四丁壮士“二把”（扳手劲时握住对方手腕处，称作扳对方二把。）的还可获得一只腿肉。消息刚一传下去，营地就沸腾起来。士兵们先捉对地比赛，然后赢家接着比，输了的就在旁边加油，赢了的继续角逐，全都忘记了白天的辛劳，沉浸在一片热闹之中。
　　葭阴忍不住问道：“请问将军，四丁壮士是谁，别人只要能扳赢他二把就算赢？”
　　将军笑了，指着他旁边的四个壮士说：“四丁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就是他们。”
　　“他们都跟你一样姓丁？”
　　“不是，他们是蜀国的四位大力士。因长年跟着我，士兵们图简单，称我为丁将军，称他们就为丁二、丁三、丁四、丁五。久了，国人们就称我们为五丁。”
　　“原来是这样，一直听说蜀国有力盖天下的五丁，我还以为是五个姓丁的人。我刚才就想问，不是说五丁修路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丁将军，不见其他几位姓丁的壮士呢！”葭阴的话引起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在一番热闹的竞争后，二十名胜者喜气洋洋地来到将军的面前。又经过一番角逐，留下十位胜者，其余十名沮丧地退去。
　　看到四丁要出手了，士兵们都挤挤嚷嚷地拥到葭阴所在的火堆边站着，里三层外三层中还是没找到插脚之地的，也不怕夜晚的寒气，干脆爬到峡谷的坡上、树上伸长脖子等着观看将要举行的扳手劲比赛。
　　十个士兵在丁将军的安排下，依次站在四位壮士面前：丁五、丁三面前各站了三个，丁四、丁二面前站了两个。
　　比赛开始了，最先出手的是丁五。只见他盘腿坐在垫了草的地上，把左手掌朝上放在右大腿上，竖起右手，握成拳头，把肘放在左手掌上，他对面的士兵以同样的姿势坐好，不同的是他用右手握住丁五的右手腕。见他们准备好了，丁将军大喊一声：“开始！”只见和丁五对决的士兵身体前倾，绷着双唇，鼓着腮帮，瞪大眼睛，使劲地把丁五的手臂往外扳。再看丁五，显得轻松多了，只是脸颊紧绷，双唇紧闭，身体微微前倾。周围的人们大声喊：“加油！加油！”有的边喊边把身体往士兵方向倒，有的则倒向丁五。
　　两分钟后，士兵露出了狼狈相，丁五还是刚才的模样。士兵悄悄移出左手，拉住右肘，情势稍微好转，立刻听到旁边有人叫：“狗蛋，作弊。”被叫做狗蛋的士兵尴尬地放弃了比赛。
　　一个手提青铜刀的士兵走到刚才烤好放在一边的黄麂旁，先砍下四条腿，余下的分作十份。狗蛋上前取走自己的一份，得意地走回队伍。
　　比赛继续进行。大多数士兵坚持了两分多钟后，就渐渐失去斗志，只有一个个头不是特别大、身体很壮、手臂有些粗的一个士兵在和丁三比赛时，坚持了四分钟，看到最后，周围的人都忘记为他们加油了。后来丁三一咬牙，身体往前一倾，结束了这场比赛。周围的士兵叹了口气，都替这位坚持了四分多钟的士兵感到惋惜。丁将军赏给了这个士兵一个羊腿，因为他是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
　　杨关挨到葭阴身边，小声说：“公子，我能不能跟蜀国的壮士们比一比？”
　　公子看看杨关，故意放大嗓门说：“你？怕一上去就被扳倒了。”
　　“倒就倒呗，输给蜀国的壮士们，也不算丢脸！”杨关说得满不在乎，还一脸带笑。
　　“有胆量！你想跟谁比？”丁将军见状，笑着问道。
　　“我跟这位壮士比。”杨关走到丁四对面坐下。
　　“苴国士兵心眼厚实，没挑已比了三次的丁五丁三。也比较聪明，不找力量最大的丁二。”丁将军笑道，“怎么比？”
　　杨关也不敢托大，笑了笑说：“我也像蜀国的士兵一样扳手腕吧。”
　　“好。”丁四一边说一边请杨关入座。杨关向丁四恭敬地行了个点头礼，坐下后摆好姿势，伸出右手握住丁四的手腕。杨关感觉丁四的手腕硬得如铁，知道对方可不是平时遇见的那些对手，他动了一下身体，把姿势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
　　“苴国的士兵也要扳手劲！”有蜀国的士兵叫道，散去的人们再次围上来，有人还点起来火把。苴国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围在杨关身后。
　　“一、二、三——开始！”丁将军下令。
　　丁四从杨关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一下，就知道这是一个有实力的对手，不由心下一惊：苴国的士兵如此优秀，自己如果贸然采用速战速决的方法，急切间不能扳倒他，劲头一松，反而会被他瞅准机会取胜。这样一想着，丁四决定采用稳打稳扎的战术。他这样想着时，杨关这边也想好了对阵之策：对方的实力虽然在自己之上，但自己握的是丁四的手腕，扳起来要省力一些，只要能坚持下去，说不定有取胜的把握，因此他也采取了和丁四同样的战术。只是不知谁的战术才是最对的，只有等比赛结果来证明。
　　“杨关，加油！”
　　“丁四，加油！”
　　双方士兵的喊声震荡着山谷，如山洪咆哮。而交手的双方如磐石一般稳坐着，没有一丝声响。渐渐地，火光照得他们脸上放出光彩，那是渗出的汗珠在反射着火光。
　　“他比刚才的唐力还坚持的长！”蜀兵中有人小声说。
　　“他看起来好像还有力气。”
　　“他不会成为今晚扳赢四丁二把的人吧？”
　　“没想到苴国的士兵这么大劲。”
　　人们的议论搅得杨关的心思有些不宁，就在他稍一走神的时候，丁四集中所有的力气往左一压，杨关在还没有用尽力气时输掉了比赛。他心有所不甘，就朝梁实叫道：“梁侍卫，你也来和蜀国壮士的比比，看谁的劲大。”
　　平时很难找到对手的梁实早看得心痒了，可又不能像杨关那样直接提出要求，这时见到杨关的招呼，站起来笑着说：“四位丁壮士们刚比完赛，我再上，怕有些胜之不武。”
　　听梁实这样说，蜀国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还不定谁赢谁呢？”
　　“那些士兵对他们来说，只当和小孩玩玩，费不了他们多少力气。梁侍卫如果有兴趣，不妨上去和他们切磋切磋。”丁将军高兴地说，“你们四个谁上？”
　　“我来吧。”二丁站起来说，“请问梁侍卫要怎么比？”
　　“你就不用像我一样扳二把了，跟他手腕扳手腕吧！”梁实还没说，杨关已经替他拿主意了。
　　“也好，就像杨关说的比。”梁实态度有些谦虚地说。
　　丁将军笑了：“苴国真是出豪士。”
　　准备散去的士兵再次围了上来。
　　梁实和二丁面对面坐下来，还没开始，苴国的士兵就在旁边小声喊：“梁侍卫，加油！”梁实抬头看了公子一眼，见公子面色平静，也正在看着自己，嘴角稍带笑意，对他点点头，梁实也朝公子笑了笑。
　　二丁已经摆好比赛的姿势，伸开右手，等着梁实。梁实运了口气，气沉丹田，也伸出右手，握住二丁的大手。刚一交手，梁实觉得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硬邦邦的铜钳，他知道遇到了平生的第一个对手。对方紧紧地钳住他伸出的右手，梁实也不示弱，运力到右手，牢牢抓住了二丁铜钳般的手掌。
　　“预备，开始！”丁将军下令。
　　旁人看来，他们好像还是刚才的样子，其实他们在双方一握手时，就已经进入了比赛，其中的凶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二丁在刚一交手时，就暗用力道，想给梁实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毫不示弱，像铜铸的手指紧箍自己的右手，二丁见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收起了必胜之心。
　　比赛开始时，山谷中响起一片加油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听得到冬风刮过树梢的呼呼声。人们都伸长脖子，咬着牙齿，瞪着眼睛，注视着处于胶着状态的二人，有人身子还不由自主地偏向自己支持的一方。丁将军和公子都已经站起来了。公子眼睛很明亮，盯着梁实正在比赛的手，二人的手还是像刚比赛时的样子，看不出谁占上风。
　　梁实双眼微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二丁瞪大的眼睛时而圆睁，时而眯着。二人脸上逐渐亮起来，像涂了一层油，那是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反射着火光。
　　二丁的手微微向右偏了些，不过又扳到居中。一滴汗珠从他的下颌滴落到横放在右腿上的左手臂上，他的右手又偏向了右边。
　　苴国的士兵身体也稍稍偏向二丁，仿佛恨不得把他的手臂给压下去；蜀国的士兵紧握双手，像是要把二丁的右手扳到左边去。
　　偏一点，偏一点，二丁的手被梁实扳向右边。
　　终于，三十岁的二丁坚持不住了，十九岁的梁实赢得了这场扳手劲比赛。
　　“梁侍卫真是好手劲。”二丁朝梁实抱抱手，大声说道。
　　“多谢二丁壮士承让。”梁实真诚地说，“你是我平生遇到第一高手。如果不是多日的修路劳累，梁实一定是你的手下败将。”
　　二丁拍拍梁实的肩膀：“后生可畏呀。”
　　“来人，把黄麂腿送给梁侍卫。”丁将军吩咐随从。
　　“杨关，把我的酒端给二丁壮士。”公子对站在旁边的杨关说。然后朝丁将军抱抱手说，“梁实正年轻，也没二丁壮士辛劳，这场扳手劲比赛应该只算个平手。”
　　“哈哈哈！公子真是仁义人。不过要是二丁也像梁侍卫那样年轻，还真说不准这场比赛谁胜谁负呢！”丁将军笑着坐下来。
　　夜深了，累了一天的士兵们把窝棚搭近火堆旁，在铺了干草的地面睡下，有的就在露天的火堆旁躺下。峡谷里的风声伴着火苗燃烧的声音，像一首安眠曲，让他们沉沉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