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放牧幸福

　　第二天正午，吃完饭刚到屋后忙着点种大豆的魏明听到院子里，大黑的狂吠，抬起头疑惑里带着些紧张，他望了一眼吴月娥，吴月娥被魏明脸上的表情惊吓得睁大了眼睛。
　　“不会是家里人找来了吧。”吴月娥声音里微微有些颤抖。
　　“不会，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来。”魏明说着，放下怀里抱着的一盆大豆往回走，吴月娥急忙地跟在了魏明身后。
　　“咦，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咋找到这里的。”魏明惊讶过后急忙伸出手，满脸是笑的握着王得富那双满是老茧的手。
　　“俺过来看看巴特尔他爹，这里，我与我小舅子来过一次。”王得富看了一眼站在魏明身边的吴月娥，眼睛里流露出一份惊异。
　　吴月娥恐慌里带着一丝的羞涩，望了一眼憨厚的王得富，立即微微垂了头。
　　“月娥，这是巴特尔的妻哥，就是他帮咱们找的活计。他可是咱们的恩人呐。”魏明给吴月娥介绍着。
　　“哦，谢谢您，快进屋喝口水。”吴月娥小声地说道，旋即红了脸，转身去了伙房。
　　“进屋坐，进屋坐。”魏明热情地招呼王得富。
　　王得富进了院子，左右瞅着，说道：“兄弟真是勤快人。”
　　魏明呵呵呵地笑着没有说话。
　　“我那妹夫他爹怎么没有过来啊，我以为他跟着巴特尔早就来了。”王得富说。
　　“我也奇怪着，巴特尔来了两次，但是都没有见到叔，我也不好意思问。”魏明说。说话间，吴月娥右手提着一个擦得亮白的铝壶，左手拿着一个搪瓷缸子进来。
　　“不用了，俺坐坐就走。”王得福满脸笑意地冲着吴月娥说。
　　“到俺家，哪能不喝一口水，您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吴月娥说着，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了王得富坐着的炕桌旁。
　　“月娥，整几个菜，我与大哥喝两盅。”魏明笑眯眯地望着吴月娥说到。
　　“嗯，好”吴月娥转身出了门。
　　“不了，不了，俺坐坐就走，家里也还一大堆活，快别让弟媳妇忙了。”说着，王得富便站了起来。
　　“酒不喝，饭大哥得吃，不吃顿饭，俺这心里会难受。”魏明诚恳地说道。
　　“兄弟，俺知道你是实在人，兄弟这样热情，俺还怪不好意思的，俺也没帮上你啥，就只是碰巧我小舅子要我帮着找个人。”王得富说。
　　魏明看王得富如此固执实诚，只好推开门，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月娥，得富大哥不喝酒。你给得富大哥做点吃的。”
　　魏明与王得富闲聊间，吴月娥端来一碗瓢着红红的辣椒油，撒了少许葱花的荷包蛋。
　　吃完午饭的王得富在魏明家里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要急着回家。
　　出院门的时候魏明说：“望大哥帮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我婆姨与我一起在这荒山脚下，我担心，偶尔我不在家，她一个人，怕有个闪失。”
　　“嗯，嗯，好。”王得富点头应承着。
　　望着王得富远去的背影，吴月娥奇怪地问魏明：“怎么没有听你说巴特尔的父亲也要来。”
　　“想着也没什么可说，就没有告诉你，原本巴特尔希望我去他的牧场，可是我不想离省，这里辛辛苦苦建好了，真舍不得扔掉，因此巴特尔同意将羊赶到这里来，好像他在这里有生意，奇怪了，国家不允许私人买卖，但是别人的事，俺也不好过问。他爹不放心将羊放到这里，所以说好了一起过来。”魏明看着羊圈的方向给吴月娥解释着。
　　
　　五月刚过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巴特尔又来了。他要带着魏明去放一次牧，教给他野外放牧的技巧。五月初的山下，到处一片萧条，一群羊低头啃噬枯黄。啃几口，抬起头，咩咩咩地叫着，仿佛在说：“这味道，有点难以下咽啊。”
　　“这个季节，几乎没有啥可以供羊吃的，也就一些干草，所以，上午十点多出来，不能走太远，因为羊吃个半饱，走远了，反而溜瘦了，一个半钟头就行。下午暖和的话，再赶出来俩小时，等中旬一过，草几乎都冒尖了，放牧的时间也就稍长一点，但还不能走太远。青草刚刚才从土里长出来一点儿尖，羊闻着青草味儿香，却又啃不住，于是经常向着有草芽的地方乱跑。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跑青”，这时的羊最难放，不但人累，有时甚至把羊跑得累死。每年这个时候，有些刚刚开始学着放牧的羊倌都会因为羊的“跑青”而累死一些体质差的羊。”骑在马上的巴特尔看着骑在那匹枣红马上的魏明说道。
　　魏明一脸的认真，听着。
　　巴特尔继续给魏明将放牧的技巧。怎么样使用羊鞭，羊铲，怎样利用头羊，训练头羊。
　　放牧归来，魏明说啥也要留宿巴特尔在家住一宿，一年多来，没有谁能与他这么谈得来。
　　一盘盐煮黄豆，一盘水嫩嫩的刚刚抽出嫩叶的苦苦菜，一盘干辣椒爆小公鸡，还有一碗巴特尔上次给他们带来的干肉，被吴月娥清炖了。
　　“兄弟，别嫌弃，没个啥好的下酒菜，但是诚意满满。”魏明说。
　　“总是麻烦大嫂，俺也不好意思”巴特尔满脸的歉意。
　　“兄弟，前几天你妻哥过来看叔，以为叔早就来了。”魏明望着巴特尔说。
　　“哈哈哈，我那哥忠厚老实，真是个实在人，魏大哥，俺信你。”巴特尔看着魏明说。
　　一句俺信你，让魏明的心感动着，他端起酒来说道“兄弟既然如此信任俺，俺绝对不会辜负了兄弟的信任。”
　　喝着酒，吃着菜，聊着天，酒喝完一瓶的时候，巴特尔的眼睛，时不时地就会落在吴月娥的身上。吴月娥那匀称高挑的身材，嫩的能掐出水来的肌肤，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吸引得巴特尔，总想偷偷地瞅。
　　吴月娥始终没有抬起那张美丽的脸，她的心里，是几分的羞涩，几分的私奔后的胆怯，还有深深隐藏着的自卑。以前的吴月娥，在村子里，也是少言寡语。那个时候，人们称呼她，总是季猴他媳妇，有的年轻人直接就是猴嫂。夫贵妇荣，一点都没有错。因此，尽管吴月娥有着一张村子里无数男人梦着的，无数女人嫉妒的脸，但那深深的自卑总让她，走路低着头，干活低着头。
　　吴月娥侧坐在炕沿上，耳朵听着巴特尔与魏明的谈话，手里纳着鞋底。柳条编的椭圆形针线筐，放满了各种颜色的线，大小不同的布头。吴月娥左手拿着鞋底，右手捏着一根穿了麻线的针，娴熟地拿起针线筐里的锥子，锥一下，针穿过鞋底一次，麦粒的模样便有那根麻线在鞋底拉出。一行一行整齐的麦粒将一层一层碎布结实地结合着。
　　“兄弟拿来的炒米，还真好，即方便又解饿。”魏明微微有点醉意。
　　“我们草原上的人，要到远处放牧，中午回不来，就将糜子炒熟了，碾去壳，随身携带，中午的时候，拌上酥油，撒上盐，烧锅开水一冲，解饿解渴解乏。”巴特尔笑着说。
　　“那毯子，也好，兄弟对我们俩口子真是够意思。”魏明望着巴特尔舌头微微有点打卷地说道。
　　“草原上湿气大，几乎家家都有，羊绒做成的，冬暖夏凉隔潮特别好，大哥与嫂子在这荒凉潮湿的地方，用得上。”巴特尔说。
　　晚上的时候喝多了的魏明与巴特尔睡在伙房的炕上，继续着小醉里的聊天。吴月娥一个人睡在那间新盖的屋子里。
　　
　　清晨吃完饭的巴特尔望着魏明心情愉悦地说道：“大哥咱俩来一次骑马比试怎么样？”
　　魏明开怀大笑着说：“好。”
　　院门外，两匹马毛色油滑，蹄子有节奏地踩着地上的土，似乎知道两个主人要比试，也在跃跃欲试。
　　吴月娥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走了出来。黑子见过巴特尔几次，第二次巴特尔将带来的一块风干羊肉，喂给了黑子。过后巴特尔的每一次到来，这条聪明的狗没有再奋起扑叫，反而摇动着尾巴。
　　此时，黑子欢跳在吴月娥左右，吴月娥抬眼望着，魏明与巴特尔渐渐远去的身影。
　　约摸小半个时辰过后，吴月娥看到远处一缕尘烟里，魏明与巴特尔的身影有远至近着。
　　马蹄声，欢笑声，转瞬，两匹马拖着各自的主人，到了吴月娥跟前。黑子跳跃着冲向下了马的魏明。
　　“哎呀，大哥，真是了不起。”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巴特尔真心地称赞着，拍了拍那匹枣红色的马，便与魏明告辞了。
　　
　　五月上旬的山脚，草稀稀拉拉的往出冒着头。魏明每天早早起来，到羊圈，用一把铁锹将羊粪划拉着，产出来，堆积到圈外。然后给羊抱去几捆秋天时晒干的玉米杆子。快中午的时候，才会将羊赶到不远处的地方，熟悉着怎么放牧。
　　羊啃着枯草的时候，魏明就开始练习使用羊鞭，羊铲。
　　羊铲就是羊鞭鞭杆下方安装了一个类似铁锹形状的小铲，它的作用主要就是用来铲土块铲石块，截打远处不听话的羊，把捣乱的羊控制住，其它的羊更不敢乱动。一般大群的羊，整个羊群绵延的范围很大，鞭长莫及，最省力的办法就是用羊铲飞土，靠砸羊来控制羊的队形和走向，让它们严格遵守纪律，巴特尔说这种办法好多时候比牧羊犬还好用。
　　巴特尔给魏明示范的时候，羊铲就跟长到他手臂上一样，挥洒自如，指哪儿打哪儿，看的魏明钦佩不已。
　　下午的时候，魏明将羊早早的赶回羊圈，喂些饲料，喂些太阳底下晒过的水。
　　而傍晚闲下来的时候，魏明就开始训练着巴特尔给他抱来的那只两个多月大的狼狗。那个年代里，狼狗是狗世界里的贵族，一般老百姓家都买不起，也养不起，魏明也只是听说过狼狗，但是没有见过。自从巴特尔给他抱来后，这小东西就被魏明当成宝贝贵重着，他给那只狗起了一个威武的名字，叫老虎。
　　夜晚，黑子在门口的窝里被冷风吹着，老虎在屋子里的炕上被魏明抱着，睡觉的时候，才会将老虎放到屋拐角铺了旧棉袄的窝里。
　　
　　五月中下旬，草儿开始茂盛起来，山脚的这处，便是世外桃源。
　　几亩麦子像三块厚厚的绿地毯，铺在结了指甲盖大小的绿宝石的杏树旁。一些星星点点的油菜花在麦田里偷偷的盛开着，这些悄悄藏在麦地里的生命，吴月娥没有舍得全部拔掉，有时午饭凉拌或者清炒，有时做面的时候，她也会走到麦田，把上几颗。此时，那些零星的黄花将麦田装点得像吴月娥屋子里炕上铺的巴特尔给拿来的毯子。
　　那毯子吴月娥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这几天在魏明一再的劝说下，才打开，铺上。那炕立马如同初夏的草原，盛开着美丽的花朵。吴月娥抚摸着那美丽的软软的一朵一朵红艳艳的花，脸上露出甜甜的笑。魏明就开玩笑的说：“我的傻婆娘，你不睡，虫子就睡了，虫子睡过后，那可是千疮百孔啊。”
　　屋前一长溜的豆角在直溜的手指粗的木棍上开心的吐着丝，往上攀爬了一尺来长。育的辣椒，茄子，西红柿已经一嘬一嘬的被移栽门口那三米多宽的长条地里，一巴掌高的嫩绿在阳光下舒展着微笑。
　　
　　这个时候巴特尔又来了，他是在魏明吃完早饭，辰时过后到的。他带着魏明，开始了一次真正的放牧生活。巴特尔给魏明讲：“羊不能太早的赶出去，因为太早了，露水挂在草尖上，吃了带露水的草，羊会拉肚子，因此，都是太阳出来很高的时候，才能赶着羊群去放牧。”
　　带了炒米，肉干，给两个军用水壶灌满了开水，他俩便骑着马往北赶着一群羊出发了。
　　魏明抱着快三个月大的老虎，走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中，他的心是那么的舒畅。他想：这样的话，加上种地，没几年，在这片土地上，就可以过起安逸的生活了，小羊羔的成活率如果高的话，那么他分得的提成在五年后，也许也会成为一个牧场主，十只小羊他可以获得两只提成，但是如果产下的十只羊羔死去两只那么他的提成就是一只羊。这是他与巴特尔合同里签好的。如果，月娥，再能给他生几个大胖小子，那该是多么幸福的生活。想着美好的明天，魏明脸上溢满了兴奋。
　　“大哥，你得将老虎放下，让他锻炼着跑。”巴特尔笑呵呵地说。
　　“哎呀，它还小，别给累坏了不。”魏明望着怀里的虎子怜惜地说道。
　　“哈哈，你抱着他，他就成了废物，你放开他，他就是狼一样优秀的帮手。”巴特尔大笑着说道。
　　魏明将怀里的老虎放到了地上，他担心老虎会累，尽量地将马放慢了步子。老虎像一下子获得了自由一样欢天喜地的跑着，跳跃着。魏明的眼睛时不时地就会扫向老虎，始终没敢将马的速度放快。没走多久，他又跳下马，抱回老虎，老虎不情愿的躺在了魏明的怀里，魏明摸了摸老虎的脑袋，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上了马。
　　巴特尔看着魏明对老虎的那份溺爱，笑了：“大哥，你真不能这样溺爱它。”
　　“嗯，等再大一些，就让他接受这样的训练，现在还是先让它熟悉一下环境就行。”魏明说着将老虎放进了胸前大大的挎包里，老虎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远处的羊只。
　　巴特尔笑着摇了摇头。
　　走了三四公里，前面是一条蜿蜒的小河，犹如一条银色的蟒蛇，弯弯曲曲匍匐在一片嫩绿的草丛中。因为小河，这一片荒野长满了茂密丰盛的草。羊激动地咩咩地叫个不停，撒开蹄子往前跑。
　　跳下马背的魏明放下了老虎，老虎嗖一下，往前跑去。
　　魏明拿起羊铲，将地上的一块小石子铲了起来，小石子像长了眼睛，准确地落在一只脱离队伍往东面跑去的羊身旁，那只羊立马咩咩叫着回到了队伍。
　　巴特尔看着魏明熟练的使用着羊铲，很是惊讶地脱口而出：“大哥厉害，我学到你这样的程度用了俩个月的时间呢，好些羊倌放了一年还不会使用羊铲。”
　　魏明微笑着说：“兄弟过奖了，说真的，起初也想着放弃练习，太难了，想打东吧，石子却飞向了南，羊鞭学起来还好一些。”说着便清脆的摔响了羊鞭，几声脆响过后，羊便驻了足，几只羊咩咩地叫着，望着魏明的方向。
　　魏明又甩动了羊鞭，几声清脆过后，羊又开始了欢蹦。
　　“哈哈哈，大哥，兄弟俺真太佩服你了。”巴特尔由衷的赞叹。
　　巴特尔给魏明讲怎么样往回收羊。也给魏明讲怎么样训练老虎守羊。魏明认真地听着，当他们走近那条蜿蜒的十来米宽的小河时，魏明情不自禁地说：“哦，这里，我还真没有来过，简直就是羊的幸福世界，怪不得，那个放羊的人，要选择那个地方安营扎寨，这里可以一边放牧一边割草，就不愁雨天冬季里羊的食物了。”
　　巴特尔哈哈哈地笑着，又给魏明介绍了一些羊突发事件的处理。腿断了，怎么接。这个魏明似乎并不觉得难，当队长的时候，他要常常去帮看牲口的季猴他爹处理牲口生病的事情，偶尔也会遇到农忙时拉庄稼的马，陷到水渠里断了腿，魏明慢慢地积攒了接骨头的经验。这马和羊应该没有多少区别，魏明心里想。但是他并没有将过去告诉巴特尔。
　　一天在愉快中结束，未时一过巴特尔没有陪着魏明往回返，直接骑着马告辞了。
　　这是魏明真正的第一次放牧，往回返的他一脸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