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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酒足饭饱的阴阳先生

作品名称:女人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23 22:33:20      字数:4794

  望春娘的头前儿这个时候跪着小米这个儿媳妇儿,她不停地往那个火盆儿里添着火纸,火盆儿里的火呼呼地烧着,像小孩子跳猴皮筋儿似的。
  牛二筢子来到堂屋的当门间儿,瞅着头戴白帽子腰扎白大带子脖子上围着长长的白手巾的小米看了一阵儿,望春那孩子不在家,这个时候他所要对他娘做的事儿都给他这个媳妇儿代替着做了,说到外世上去,人们也没法儿责怪望春了,因为他这个媳妇儿把他该做的事儿都做了,谁也说不出他望春的啥子来。
  “小米,你歇会儿,我守你娘一会儿。”牛二筢子很心疼地向小米招呼了一声,说,“到今儿天黑,还要给你娘守一夜的灵,你这样一直跪着,别再给累着。”说着,他蹲到了望春娘的头前儿,从小米手里接过那一摞子还没来得及烧的火纸,催着要小米起身儿歇着了。
  老辈子传下来的话,好闺女不如好女婿,好儿子不如好儿媳。老辈子人这样说话都有一定的理儿在里面,闺女再好,嫁出去不当女婿的家,那也是白扯,指望不上。儿子再孝,儿媳妇儿混头,儿子也别想着能够指望。自己跟女人这辈子养了一女三个儿,女儿嫁给了豆子那孩子,自己觉得心宽,闺女好,女婿也实诚懂理儿。这三个儿子成家了两个,小米这个儿媳妇儿要比老二望夏的媳妇儿懂事儿多了,小米知道心疼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知道为这个家操心。老二望夏的媳妇儿,虽说进门儿时间还不长,自己已经看出来了,不光心眼儿小还不说,啥事儿还老想着能占点儿便宜,最让人头疼又说不出口的是,她仰仗着她爹那边这几年在外面挣了点儿钱,老是拿这个家里的每个人瞅不到眼里去。老二望夏这个媳妇儿,以后就别想着有啥子指望。牛二筢子蹲在望春娘的头前儿,心里不由得这样想,望春娘走了,自己以后的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怕是都要给小米这孩子全揽下来了。小米这孩子以后在这个家里也安生不了了,家里这一摊子够她一个人忙活的了。他往火盆儿里添了几张纸,止不住在心里向望春娘说:“望春娘,你要是在那边儿有灵,以后就经常显点儿灵,帮帮咱们家小米这个儿媳妇儿。这孩子懂事儿你也知道,咋的咱也不忍心以后把家里的这一摊子都让她一个人忙活呀。以后让她一个人忙活家里的这一摊子,她年龄还小,怕是又有了身孕,不能让她累着了呀!你要是有灵,就经常顺手帮帮她,别让她累着。”
  小米在旁边瞅着牛二筢子不声不响地给望春娘烧纸,心里忽地觉得牛二筢子打早起到这个时候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好像一下子就显得老了不少,脸上也瘦了不少。
  牛二筢子不停地向火盆儿里续着火纸,火盆儿里的火仍旧像孩子跳猴皮筋儿似的忽高忽低地跳着。他瞅了一阵儿火盆儿里的火苗子,然后瞅着躺在那儿的望春娘,以往和望春娘两个人的风风雨雨像过电影儿似的一下子全映到了眼前,以往不管自己在外面有多累,回到家里,这个女人长长短短地把自己收拾得很利整,身上的累马上就没了。打今儿以后,这个女人再也不能贴心贴肺地心疼自己了,就算是小米这个儿媳妇儿知道心疼人,必定她是儿媳妇儿,是儿子的女人,吃喝缝补浆洗上能心疼自己,自己很多的心里话儿就根本没办法儿去跟儿媳妇儿说。打心里上说,自己以后在这个家就落单了。琢磨到这儿,止不住他两眼的泪水又淌了下来。他抬起一只手把两眼的泪水膏了膏,绷着嘴唇憋了一口气,然后哎地一声把这口气全叹了出去。
  “爹,你也别太难过了。”小米在旁边瞅着牛二筢子,劝着牛二筢子说,“我娘走了,这个家里不还有你这个儿媳妇儿吗?爹,你就放心着吧,咱们这个家的里里外外儿媳妇儿会给收拾得利利整整的,绝不会因为没有我娘了就让人看出邋遢来。”
  牛二筢子听了小米的这句劝,转头看了一眼小米,绷着嘴巴向小米点了点头。
  “爹,我知道,我娘这眨瞪眼儿走了,你心里难过。你自己觉不出来,就这一个早起一个午晌儿,你都显得老了不少瘦了不少呀。”小米心疼地瞅着牛二筢子,说,“爹,就算是你再咋,咱家的日子以后还得看着你往前过呀!这个时候你咋的也不能因为我娘没了,也难过得支持不住了呀。爹,你得撑得住了!”
  牛二筢子把手里的几张火纸一下子全都放进了火盆儿里,闭上两眼,仰起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啊,小米这孩子说的没错,以后这个家还得指望着自己带着他们往前奔,望春那孩子现在没了正性,小米只是自己家的一个儿媳妇儿,望秋的亲事儿还得两年才能有个说道儿,这一切还都得自己扛起来啊。他低下头来,两只袖子交替着把脸上的泪水膏了膏,回头向小米一点头,说:“爹垮不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安持了一句小米和春梅守着望春娘不能老是跪着,那样就会两个髁膝盖儿受不了,说完,他就转身出门进了院子。
  小米见牛二筢子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心里也扑腾一声觉得宽松了不少。她瞅着牛二筢子出门进了院子,回头招呼着让春梅在旁边坐着,自己又拿上一些火纸,扑通一声又给望春娘跪下了。她先给望春娘又磕了几个头,接着把手里的火纸往火盆儿里续着,嘴里很亲切地向望春娘说:“娘,你这一走,可把我爹难受坏了。你看,就这么一个早起到这个时候,我爹显得老了几十岁,也显得瘦了几十斤,整个身上看不出一点儿精神头儿了。娘,你要是有灵,就劝着我爹,我爹会听你的劝,劝着让他别太难过了。他这样没了精神头儿,我们这几个心里也不好受。娘,再说了,咱们这个家以后还指靠着爹带着我们往前奔,他要是打不起精神头儿来,咱们这个家以后就少了景气儿了。望秋的亲事儿还得几年才能赶在节骨眼儿上,这个世局也不像以前那样了。以前有人就成,现在有人没东西不成。爹以后要是提不起精神头儿来,望秋的事儿就会是个麻烦。娘,以后你要经常给我爹托梦鼓鼓劲儿。”
  火盆儿里的火像给小米念叨得有了灵性似的,忽闪忽闪向上跳了一阵子之后,又摇摇摆摆地扭了一阵儿,像几个抱在一圈儿的孩子在玩抱抱蹦游戏。
  春梅在旁边瞅着小米,嘴巴张了张想说啥子,倒没能说出啥子来。她擦了一下两眼,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轻轻地来到小米的身边,陪着小米给娘跪下了,然后给娘磕了几个头,向娘说:“娘,你这一走,不光苦了我们几个,也苦了我爹呀!刚才小米妹子说得对,就这一个早起和一个午晌儿的光景,我爹整个人一下子就让人觉出变了,变得老了瘦了,变得也不爱说话了。”说着,她又向娘磕了个头。
  小米见春梅跪到了自己的身边儿,马上回头瞅着春梅,说:“春梅姐,我给娘守孝,你先旁边儿歇着。爹刚才也说了,今儿到晚黑儿,咱们还要给娘守一夜的灵,你这个时候这样老给娘跪着,怕是到晚黑儿你的身子受不了呀。”
  春梅抬头瞅着小米说:“小米,我说话你也别多心了,你这个儿媳妇儿都能这样给娘守孝,我这个娘的亲闺女却坐在旁边这样看着,这咋的都说不过去呀。”
  “春梅姐,在娘的跟前我也不说别的,你看你的身子,眼瞅着就要显怀儿了,能这样一直跪在这儿吗?”小米向春梅说,“春梅姐,按说,你这有身子的人不能到这个场子上,可这是咱们的娘,你来了也就来了,就算你心里再咋的难过,那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吧。”说着,她站起身来,把春梅又从地上拽了起来。
  春梅见拗不过小米,只好又坐回到了那个凳子上,瞅着小米不知道该再说啥子了。
  小米回到了望春娘的头前儿,接着给望春娘守孝。虽说她只是望春娘的儿媳妇儿,但是,她这个时候不把自己只当成一个儿媳妇儿了,在她的头上戴着本该望春戴着的大耳朵孝帽子,在她的腰里扎着本该望春扎着的白大带子。这个时候她自己只知道自己不光是望春娘的儿媳妇儿,也是望春娘的大儿子——望春,为望春娘守孝,自己就该守上两份,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自己的男人的。守上这两份孝,就该担起两个晚辈的事儿,就该比其他晚辈多跪一些,就该比其他晚辈多给娘烧上一份儿纸钱,就该比其他晚辈多磕上几个头。
  望春娘静静地躺在那儿,谁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是不是能够知道小米的这份儿心思,谁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是不是看见了小米的这份孝心。
  院子里吃饭的人们一轮儿又换上了一轮儿,这个时候院门口响起了牛二筢子家那辆小四轮子噗噗突突的声音,人们不又得都转过头向院门口看去。就是这么转眼一看,让院子里的人们一下子都愣怔住了,似乎谁也没有料到牛二筢子会这样安排。
  望秋把小四轮子停在了院门口,顿时,院子里的人们像看耍猴戏似的涌到了院门口儿。
  小四轮子后面的挂斗里装着的不是啥子木板,而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尽管这口棺材外面刷了很厚的黑油漆,但是,人们还是闻到了很浓的松树的味道。
  “这棺材,咋的也得个千儿八百的。”有人瞅着车斗子上的棺材,还没咋的就出口这样说,“这成色儿,埋在地下三、五十年都沤不坏,咋的也能靠个百十来年儿。”
  两个木匠师傅从小四轮子的后挂斗儿里跳下来,马上就有人围上去问他们这口棺材花了多少钱。一个木匠师傅没咋的琢磨地说:“人家开口就要一千五,讲了老半天的价儿,还掉了二百块钱。拉过去的那几棵树作了四百块钱,又帮上九百块钱买下了这口棺材。”
  牛二筢子花了一千三百块钱给望春娘买了这口棺材,这让人们一下子瞪着两眼木愣在那儿了,一千三一口棺材,怕是草庙县县长的女人死了,也不过能用上这样的棺材。
  “纯松木的,一千三也值了。”另一个木匠师傅瞅了瞅车斗子上的棺材,然后回头看着周围的人们说,“底板八寸,墙板八寸,天板一尺二,这至少得三棵松树长上甚至上百年的工夫。东家屋里的有福气,能住进这样的棺材,就算是咱们草庙县的县长老婆没了,估摸着也是这样的棺材了。”
  牛二筢子招呼着让人把棺材卸下来抬到院子里,十六个人小心着伸开了手,但没能把这口棺材挪动半丝。有人纳闷儿了,这又是咋的装到车斗子去的?
  “要是有寿材行市里的那个滑轮儿架子就好了,几个人一拽绳子,很轻快地就把它给卸下来了。”一个木匠师傅瞅着这么多人没能把这口棺材动弹得了,皱了一下眉嘬了一下嘴,挠着头皮说,“这口棺材,出棺的时候得前六根后六根十二根杠子二十四个人。”
  旁边的那个木匠师傅马上一拽这个师傅的衣襟子,翻了个眼神儿。这个师傅嘎噔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老辈子皇上封的,平民百姓出棺,最多就是十六个人抬棺,只有那些王侯贵人,在出棺的时候才能根据官爵大小,用上二十四个人或者四十八个人抬棺出殡。他马上就闭上了嘴巴,瞅着这么多人盯着这口棺材不知道该咋的望下卸了。
  有人马上出主意说问一下阴阳先生,这个时候是不是棺材盖子能跟下面的棺材分开了卸,要是能的话,先把棺材盖子卸下来,再卸下面的棺材,这样就轻快好卸了。
  牛老拐着忙着又去灶房里打听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的小酒儿喝得也差不多了,眯缝着两眼晃着脑袋口齿还算清楚地说:“这个时候的棺材不叫棺材,只叫木头,当然能分开了卸。待会儿我就在灶房里过趟阴,去阴间给东家内室铺个路子,你们谁也不能打搅我,要不,我就留在阴间回不来了。等我从阴间回来,给这口棺材上了符儿,这口棺材才叫棺材。”说着,他把手里的筷子和酒盅子往小桌子上一放,打了个饱嗝,起身晃了两步到了锅灶前的柴草上,整个身子往柴草上一躺,再次安持牛老拐说,“我这就过阴去了,一定要告诉他们,谁也不能打搅我!”说完,他嘴里咕哝了一阵子咒语似的牛老拐咋听也听不清楚是啥子的话,就闭上两眼,睡着了似的打着呼噜过阴了。
  牛老拐也觉得稀奇,据说,会过阴的人过阴的时候就跟死人似的,连气儿也不喘了,咋的阴阳先生这过阴还会打呼噜?可能是这个阴阳先生又啥子特别的地方吧。他这样琢磨着就退出了灶房,把阴阳先生的话说给了院子外面的人们。
  既然这个时候棺材盖子能跟下面的棺材分开了往下卸,这样就轻快得多了。很快就有几个人爬到了车斗子上,母鸡下蛋似的憋着脸色粗着脖子喊着号子把棺材盖子掀开了,然后抬起来往车斗子下面递。车斗子下面很多人伸手接过棺材盖子,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哎哟娘哎,这老沉,赶上生产队时那个一人多高的大石磙了。”
  人们使了吃奶的劲儿小心着把这口棺材从小四轮子的车斗子里卸下来,然后又蚂蚁拉大虫子似的把这口棺材抬进了院子放到了堂屋当门间儿。
  有人见这个时候把望春娘的尸身挪到了旁边儿,说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把她入殓了。很快就有人不同意这个说法,说这棺材还没经阴阳先生上符儿,暂时还不能把望春娘往里放,要等着阴阳先生过阴回来给这口棺材上了符儿,才能让望春娘入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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