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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送路

作品名称:女人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22 20:25:10      字数:4299

  火纸在火盆儿里呼哧呼哧地燃烧着,通红通红的火苗子像是给啥子吹了似的忽闪忽闪地来回摇晃着。春梅在旁边听着小米向娘说的这些话,流着泪的两眼静静地瞅着小米,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扑腾。人们都说人心是换来的,打自己进了黄庄子那个家,小米在年前腊月间儿的那一个月里对自己做得就够的了。自打小米进了这个家,虽说她的性子烈,可从没在爹娘跟前动过脾气,村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也都赞着说她小米咋的咋的一个好了,没有谁说她小米的一丁点儿的不是。今儿瞅着小米这样里里外外地替爹招呼着这件事儿,又听着她跟娘这样下保证似的说了这些话,打今儿往后,这个家里虽说娘不在了,有小米在这边扛着,自己就完全放心了。因为自己知道,小米不是那种嘴上说的跟实际做的不一样的人。
  小米向望春娘说了一阵子的话,给望春娘烧了一阵子的纸钱,然后又向望春娘磕了几个头,接着向望春娘说:“娘,不是儿媳妇儿怪你,你咋的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呀!儿媳妇儿打自小就没娘了,也不知道娘疼着是啥子滋味儿。嫁过来之后,娘疼儿媳妇儿,儿媳妇儿才知道有娘疼着有多好。可你眨瞪又走了,儿媳妇儿以后再也找不到娘疼了。娘,前些日子咱们娘儿俩叙话儿的时候还说呢,儿媳妇想守着你跟前一直到老,可你说话不算话,把跟儿媳妇儿说的话都忘了,说走就走了。娘啊,儿媳妇儿以后要是想你了,就只能到你坟上去,守着一堆黄土跟你说话儿了,那时候只能我说,也听不见娘的回话儿了。”
  火纸烧过的灰儿厚厚地落在了望春娘的身上,也厚厚地落在蒙在她脸上的火纸上。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时候还能听见小米跟她说的这些话,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时候还能懂得小米的心思。旁边的几个亲邻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米跟望春娘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米给望春娘烧纸磕头,只是静静地在心里这么想。
  外面的院子里的人们是听不到小米跟望春娘说的这些话的,虽说院子里不像前些日子给望夏操办喜事儿时那么吵闹,但是,整个院子里也不咋的安静,牛老拐在院子里来回一拐一拐地安持着亲邻们一些啥子话,亲邻们也应着牛老拐点头答应着,说让牛老拐只管放心着帮着牛二筢子把这事儿给支应过去,没有谁会计较这中间的大意和疏忽。
  牛老拐得了亲邻们的这些话,似乎就更显得小心了。牛二筢子虽说在这个村子上比不了牛大锤家有权势,但是,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要比牛大锤服人,因为牛二筢子这些年是靠着血汗把这个家支成了这个村子里的冒尖儿户。而牛大锤是仰仗着他那个当了副镇长的牛逼儿子牛笔,整天价在村子里好像比谁家都显贵似的,说话的声音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动不动就跟老少爷们儿们说他家的牛笔咋的牛逼了,好像他家的牛逼儿子牛笔马上就能当上牛逼皇上似的。牛二筢子在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有威望,托着自己做这场事儿的支客,自己就得把这个支客当得很像一回事儿。要不然,人家以后一提到牛二筢子家的这件事儿,止不住就会腌臜自己这个支客,说自己这个支客做得多么不着调子。那时候,自己脸上光彩不光彩倒在后面,牛二筢子的脸上会因为自己显得难堪了。他来回地在院子里张罗着,时不时地还会向人打听自己还不十分明白的当这种丧事儿的支客要做的一些事儿。有人建议让他多打听打听大灶上的两个厨子,说厨子经常给人家做丧事儿的席面,经得多也就知道的多。这个建议倒是一下子提醒了他,于是他又一拐一拐地去向大灶上的两个胖厨子师傅打听。
  “这事儿呀,打土地到户之后,原来的讲究就越来越少了,只有那些偏远的地方,还老八板儿地依着原来的规矩,像咱们这不算咋的偏僻的地方,很多的人家儿都省去了很多的规矩,整个事儿有那么一道儿就成了。”那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胖厨子一边忙着锅里的炖肉,一边很不在意地向牛老拐说,“在咱们农村,多少还有点儿讲究儿。你到城里看吧,还有多少讲究呀?人没了,亲邻们弄两个花圈过去了,吃吃喝喝之后,人就拉火葬场一把火儿给烧成骨灰儿了。散孝,告庙送魂儿上路,这些倒还有,其它啥讲究儿也没了,不过也就是稀里马哈地走那么一道儿。”
  “那哪儿成!”牛老拐一听胖厨子师傅这么说,马上很难理解地瞅着胖厨子师傅说,“就算是再咋,那些规矩不能不讲究呀!”
  胖厨子师傅一笑,似乎这一笑里有点儿讥讽牛老拐少见多怪了的意思。他瞅了一眼牛老拐,说:“现在的世局变了,很多事儿也都跟着变了。”
  牛老拐给胖厨子师傅这话说得又是一个迷糊,咋的了?咋的世局变了,规矩就不要了?老祖宗传了多少年的规矩了,到今儿就要变了?打盘古开天辟地到今儿,这中间不知道变了多少世局,也不知道更换了多少朝代,没听说有哪个世局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给改了。到今儿倒好,人们刚吃上几天的饱饭,就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给改了,给丢了。这样一改一丢,说不准是不是啥子好事儿呢!他本想从胖厨子师傅这儿知道一些自己不是很清楚的老规矩,没想到胖厨子师傅给他撂下了这样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这让他心里觉得不咋的十分地痛快。他悻悻地离开了大灶,满院子里自己晃悠着回想着那些自己曾经见过又记得不很清楚的一些规矩的细节。不管咋的,今儿牛二筢子要自己做这个支客了,就得做得像个模样,不管年轻人会咋的对待这件事儿,必定这中间还有一些上了点儿年纪的人家,自己一定不能让懂规矩的老少爷们儿们觉出自己支客得不周。
  院子里的亲邻们见牛老拐屁股着火似的在院子里闷着头来回一拐一拐地晃悠,心里倒是觉得纳闷儿,这牛老拐是咋的了?这中间是不是有啥子给他安持错了?
  牛老拐在院子里晃悠了好一阵子,这才似乎消停着在院子里站了下来。但是,皱起的眉头和绷紧着的脸色在告诉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他的心思还没有消停。
  牛二筢子在院子里来回抬头瞅着天色,心里琢磨着望秋和两个木匠师傅是不是已经在驴堆儿集上用带锯撕好了棺材板子,这样紧的时间,要是晚晌才把棺材板子撕好,得几个木匠师傅一整夜地忙活,估摸着才能把棺材钉到一块儿去。不管咋的,总不能用白茬子的棺材把望春娘朝地里抬吧,多少得给棺材抹上一遍黑油漆。这样一折腾,怕是油漆不干望春娘就要下地了。他往院子门口瞅了几眼,但是,他的两眼都瞅得酸了,还是没能瞅见望秋这个时候开着小四轮子回来,倒是瞅见了阴阳先生手里拎着他那个画着阴阳鱼儿图案的袋子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和阴阳先生一块儿出去的邻居。
  “先生,你那个罗盘挺灵的,哪儿有点儿啥子,指针就来回晃着动。没啥儿了,指针就嘎噔停下了。怕是你这个罗盘也有些讲究吧?”进得院子,跟在阴阳先生身旁的一个邻居很心馋阴阳先生的那个罗盘似的转头问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转头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话,径直奔到院子里往堂屋门口一坐,招呼着牛老拐安排散孝了。
  牛老拐听了阴阳先生的招呼,马上就向整个院子里喊着准备散孝了,要喊到的亲邻平辈分的到望春娘跟前行个礼,晚辈分的磕个头,紧接着他就喊到了望春姥姥家的来人。
  望春姥姥家的来人先后到望春娘的跟前施了不同的礼节之后,男男女女的头上脖子上顶上了一顶白孝帽或者围上了一条长长的白孝巾,顿时,他们聚集起来的人群变成了一片白。
  望春姥姥家的来人散孝之后,牛老拐就开始按照亲疏远近招呼牛二筢子这边的亲邻前去给望春娘施礼,时辰不算太长,牛二筢子这边的亲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了。这时整个院子里也是白花花的了。
  小米和春梅两个人跪在望春娘的身旁,陪着前来给望春娘施礼的人们先是给望春娘磕头施礼,然后转过身子替望春娘向亲邻们磕头还谢这份儿礼。孝散结束了,她们两个才算消停了一些。
  牛二筢子见孝散完了,在院子里向亲邻们说:“今儿来给望春娘行孝的都是亲邻,在我牛二筢子心里没有远近。所以我就安排着孝帽子要缝得一样大,白孝巾要撕得一样长,你们也别这孝帽子和孝巾咋的会都一样,也不要因为这个心里有啥子嘀咕。其实啥也没有,就是我牛二筢子把前来行孝的每一个亲邻一样地看待了。请各位心里能够理解!”
  阴阳先生见孝散完了,掐着指头算了算,招呼着要牛二筢子赶紧着准备浆水给望春娘告庙送路,说是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牛二筢子听到阴阳先生的招呼,马上回身进了灶房找了一个空水桶,然后往空水桶里兑了半桶热水,喊着小米和春梅两个人进灶房每人往水桶里抓了三把白面,然后他就用松柏树枝把桶里的热水搅成了白乎乎的稀面浆子。据说,这浆水是替望春娘的魂儿一路打点遇到的饿死鬼的。饿死鬼见有吃的了,就不会为难望春娘的魂儿了。
  阴阳先生见牛二筢子搅好了浆水,就站起身来在院子里动着嘴巴咕哝了一阵,伸出两手向半空中猛抓了两下,然后把手里抓到的人们根本看不见的东西往那个浆水桶里一放。传说这是阴阳先生给这半桶浆水下了符儿了,望春娘的魂儿一路上碰到的饿死鬼见了这样下了符儿的浆水,就会争相抢着去喝,然后就会便得对望春娘的魂儿热心了。当然,这个说道儿只是这个地方的一种说道儿,至于别的地方咋的说叨这半桶的浆水,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好像每个地方都有这半桶浆水的习俗,至于各个地方咋的传说这半桶浆水,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俗,不同的沿袭,也就给了这半桶浆水不同的说道儿。
  牛二筢子拎着这半桶浆水来到院子里,一声吆喝——“望春娘,你收拾收拾吧,这就给你告庙送你上路了!”
  牛二筢子的吆喝刚一落音,就有望春的两个舅舅辈分的人拿起扁担抬起了这半桶浆水。
  牛二筢子这边的一个与望春平辈堂兄弟两手抓起了以望春的名义准备回来的导头马,紧跟着那半桶浆水往院子外面去了。多少年来,据一代一代的阴阳先生们说,只有这大儿子准备的导头马,到那边儿之后才真正能成为死者的魂儿的坐骑,平时还能为死者的魂儿在那边耕种。至于其他晚辈送来的纸马,在死者百天之后就会变成天马飞走了。所以,为了防止导头马到了那边也会飞走,它的身上是给阴阳先生画了符儿的。不过,导头马的习俗也因地域不同有所区别,在京津一带,好像死者是女人时,在告庙送路时烧的不是纸马而是纸牛。不管各地的习俗有啥样子的差异,好像都有告庙送路这么一说,只是叫法儿不一样罢了。
  浆水出了院子,导头马出了院子,所有戴了孝的亲邻们也就浩浩荡荡地紧跟着出了院子。
  有句话叫——活不见人,死后人如云。平日里人们常说的“活不见人”会跟“死不见尸”连在一起,意思是说某一个人失踪得没一点儿音讯了。其实,把它和“死后人如云”连在一起,就会是另一层意思了。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一旦遇到了啥子难为的事儿想找人帮个忙儿,四处奔走未必能找到一个愿意伸手帮上一把儿的人。这个人一旦没了,各路的亲邻都过来表示他的伤心了。其实,他们脸上的伤心未必就是心里的伤心,很有可能他们的心里是一份庆幸——终于你不会再去叨扰他们了!当然,这话对于前来为望春娘吊丧的人来说未必就是如此,因为望春娘是个女人,活着的时候不会出头露面地去叨扰这些吊丧的人们。但这些浩浩荡荡的吊丧的人们中间,平日里又有几个人能惦记着她望春娘呢?
  为望春娘告庙送路的人们一条白龙似的出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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