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天，杜红闹着到胡同里玩，杜母只好依了她。杜红和几个孩子在大院门口玩了一会，听到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喊声，便过来拉住杜母的手说：“奶奶，我要吃糖葫芦。”
　　杜母：“好，咱们去买。”
　　杜红拉着杜母走到胡同口，卖糖葫芦的已经走开了。二愣子逗杜红说：“杜红，是不是想让奶奶给你买糖葫芦啊？”
　　杜红点点头：“嗯。”
　　二愣子：“人家走远了，下次人家来了我喊你。”
　　杜红眼里含上了眼泪：“奶奶，我今天要吃。”
　　杜母：“好，就今天吃，你带着奶奶去追。”
　　杜红又笑了：“奶奶，快走。”
　　二愣子：“杜红，领好了奶奶，别让奶奶摔倒啊。”
　　杜红拉着杜母连追了两个胡同，还是没追上，杜红又哭了。
　　杜母赶忙哄杜红，说带她去商店买核桃酥吃，杜红这才止住了哭声。杜母边走边问路，来到了一家副食店。杜母一直把钱放在布做的裤腰带里，结账得先解裤腰带，很麻烦。售货员很和蔼，让杜母不要着急。售货员把半斤核桃酥包好，杜母摸出一块钱递给售货员。
　　杜红一手拉着杜母，一手拿着一块核桃酥，光顾着吃了，出了副食店往相反方向走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奶奶又给她买好吃的，自然很开心。
　　杜红看到前面有卖西瓜的，又说：“奶奶，买个西瓜抱回家吧，咱们和妹妹一起吃。”
　　杜母笑道：“小馋猫，是你嘴馋了吧？好，奶奶依你。”
　　杜红拉着杜母来到西瓜摊前。西瓜五分钱一块，杜母又解下裤腰带拿出一毛钱，买了两块西瓜。一块让杜红吃，另一块带回去给杜兵。因为走错了方向，结果离家越来越远了。杜母意识到不对，赶忙问路人，这才知道已经出了永定门，过了护城河了。
　　杜文泉和陈燕春回到家，见杜兵在炕上睡着，杜母和杜红不知去了哪里。陈燕春准备做晚饭，让杜文泉到前后院找找。杜文泉问了几家人，都不知道杜母带着杜红去了哪里。杜文泉赶忙出了大门去问正在收摊的二愣子，二愣子这才想起，杜母带着杜红去买糖葫芦，没注意她们回没回来。杜文泉感到不妙，赶忙向二愣子指的方向找了过去。连着找了几个胡同都没有找到。杜文泉折返回来，二愣子见他没找着，边说：“别着急，你去喊几个人，咱们分头儿找。”
　　杜文泉点点头：“好。”说着跑回了周家大院。
　　几家人听说杜母和杜红走丢了，都放下手里的事，分头去寻找。
　　刘父心细：“长禄，这天儿眼瞅着要黑了，带上手电。”
　　刘长禄答应一声，回屋拿了手电筒，快步跑了出去。魏全友夫妻随后也跟了出去。周广源还没回来，韩玉萍得做饭喂孩子，周霞只好硬着头皮出去。她象征性地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周广源在菜店买了些菜回来，感觉院里气氛不对，便问周霞：“小姑，院里咋这么消停？”
　　周霞：“杜家老太太带着杜红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都出去找了。”
　　周广源紧张起来：“杜婶眼睛看不见，肯定是走丢了。小姑，您怎么没帮着去找啊？”
　　周霞：“我也出去找了，转了几个胡同没见着人影，就回来了。”
　　韩玉萍系着围裙从厨房过来：“广源，咱院儿里的人都去找了，你垫点儿东西，也出去找找吧。”
　　周广源：“我还不饿，回来再吃吧。”说完，快步走出去。
　　周广源对这一代的胡同都很熟悉，他骑着自行车边走边打听，有个老大爷还真看到了，说是有个瞎老太太带着个小女孩，往南边去了。周广源道谢后，骑上自行车直奔永定门。
　　杜母和杜红一直沿着护城河转悠，杜母大概是急糊涂了，居然不向路人打听回家的方向，嘴里叨唠着走走停停，停下来用耳朵听，想听听这是哪里。杜母是小脚，后来实在走不动了，便拉着杜红在河边坐下歇着。
　　杜红：“奶奶，咱回家吧。”
　　杜母：“嗯，回家。奶奶累了，歇会就走。”
　　杜母突然心里一阵难受，流下了眼泪。杜红一看奶奶流泪，顿时害怕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两名巡逻的警察骑车过来，见杜母和杜红在哭，便下车询问。杜母说走迷路了，回不了家了。
　　一位警察：“老人家，我们是警察，您家住哪？我们送你们回去。”
　　杜母站起身：“我们住周家大院。”
　　另一个警察问：“周家大院在哪儿？”
　　杜母：“天桥西北边，笔杆胡同。我儿子也是警察，叫杜文泉，是南街派出所的。”
　　一位警察：“哦，您是杜所长的母亲呀！我们是西街派出所的，我们认识杜所长，他教过我们擒拿格斗。老人家，别着急，我们这就送你们回去。”
　　杜母：“谢谢你们啊！”
　　两位警察分别驮上杜母和杜红，向城里走去。
　　他们离开不久，周广源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沿着护城河寻找着，见着行人就打听。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广源露出焦虑的神色。
　　在另外几条大街和胡同里，杜文泉和陈燕春、刘家和魏家的人也都焦虑地寻找着，每个人也都焦急万分。大白天丢了两个活人，这一老一少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周广源骑车前行，终于在一个路口打听到了消息，一个中年妇女告诉他，两个警察分别驮着一个瞎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往北边去了。周广源听后顿时放心了，加快速度往回骑。周广源见路边有个公用电话，赶忙骑过去，停下车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韩玉萍告诉他，警察把杜母和杜红送回来了，让周广源告诉大伙都回来吧。
　　杜母和杜红回来了，大家都放心了。杜文泉等人接到周广源的信，也都陆续回到周家大院。杜文泉和陈燕春很是后怕，两人都说不能再让杜母出去了。杜文泉甚至产生了让陈燕春请长假的想法，可他又知道很难说服陈燕春，最好的理由就是让陈燕春尽快怀孕。
　　
　　自从公私合营以后，周广源反而对雅玉轩的生意上心了，他觉得自己当这个经理要比自己做东家光荣，因为现在的工作也是在为社会主义建设增砖添瓦。雅玉轩原本名气就大，加之周广源对古玩精通，经常有人前来鉴宝。鉴宝的人大都是想出货，雅玉轩近水楼台先得月，总能收到有价值的古玩或名人字画。这样一来，雅玉轩的经济效益在琉璃厂名列前茅，周广源也连年被评为先进。韩永年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又看到周广源人气很旺，便主动把商会会长的职务让给了周广源。多了一份责任，周广源的干劲更足了。
　　逢年过节的，周广源总抢着值班。每逢他值班，第二天都早早地打扫了卫生，烧好了开水。他是琉璃厂头一个脱掉长袍马褂，穿上中山装的经理，也正是在他的带领下，琉璃厂的公私合营工作才走在了前面。最近河北老家有亲戚来，说农村也走上了集体化的道路，从互助组到初级社，再到高级社，几年的工夫就实现了三级跳。跟城市一样，也实行按劳取酬，充分体现了人人平等。
　　这天，杜文泉来琉璃厂检查防火防盗情况，在雅玉轩跟周广源聊了一会。杜文泉没想到周广源说出公私合营那么多好处，而且不像是违心话，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周广源，难道说自己以前的判断有误吗？如果周广源真是特务，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啊！
　　杜文泉：“广源啊，我一直闹不明白，你们家又不是罪恶资本家，你爸，你妈，还有你弟弟，干吗非要去台湾呢？”
　　周广源：“不是他们非要去，是国民党特务逼着他们去的。”
　　杜文泉：“比你们家买卖大的多了去啦，怎么人家就没被逼迫？”
　　周广源：“我也一直纳闷啊！惟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惦记上我们家那对龙凤玉杯了。”
　　杜文泉：“为一对玉杯下这么大本钱，说不通啊。”
　　周广源：“可不是嘛！再值钱也没命值钱啊，我爸也真够死心眼的，给他们不就结啦，至于背井离乡跑到台湾去吗？”
　　杜文泉：“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周广源：“没有，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个啥情况。”
　　杜文泉：“但愿他们没有跟国民党穿一条裤子。”
　　周广源：“不会的，我爸是个本分的商人，从不过问政治。”
　　杜文泉：“好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出了雅玉轩，杜文泉想，为了一对玉杯抛家舍业，真是要钱不要命，也就资本家做得出来。周霞迎面走来，杜文泉主动跟她打招呼。
　　杜文泉：“小姑，您咋有空到这来了？”
　　周霞：“广源打电话说晚上值班，玉萍让我给他送晚饭，我给他蒸的包子。”
　　说着，周霞掀开竹篮子上面的盖布，里面有几个冒热气的包子和一盘炒鸡蛋。
　　吃包子还炒鸡蛋，周家就是讲究。杜文泉咽了下口水，笑着离开了。
　　回到派出所，杜文泉听取几个检查小组的汇报，很多公私合营的企业和店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问题，致使安全隐患和失盗情况时有发生。这说明生意变成集体所有制后，个别人的责任心降低了，这也是上级要求各个派出所进行大检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