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若不是邵一毛犯了案，玉佩事件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可卲一毛在商场行窃时被抓了现行，还从他的家里搜出了其它赃物，其中就有周家的那块“富贵”玉佩。案子由魏全友负责，在魏全友的追问下，邵一毛交代了实情。
　　魏全友很是吃惊，马上把此事汇报给杜文泉。杜文泉也很是纳闷，周家明明丢了东西，为什么要编谎话呢？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既然是被盗物品，就应该归还失主。杜文泉让魏全友通知周广源，来派出所认领。周广源一见玉佩也懵了，他不知道这块玉佩怎么到了派出所。老魏向周广源说明原委后，周广源大概明白咋回事了。
　　杜文泉问周广源：“你们家的玉佩被人偷走了，我一说报案，你小姑就赶忙改口了。我们派出所秉公办案，又是帮你们，她为啥那么害怕呢？”
　　周广源：“我小姑肯定是不想把事情搞大，才说了谎，希望政府宽恕。”
　　杜文泉：“你仔细看看，这块玉佩是不是你们的？”
　　周广源：“我看过了，的确是我小姑给周轩的那块。”
　　杜文泉：“你回去告诉你小姑，不要总出幺蛾子，欺骗政府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周广源：“是啊，我一定狠狠地批评她。”
　　周广源回到家，对着周霞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周霞自知理亏，也只能乖乖地听着。周霞之所以对周广源瞒着密室的事，是因为她对周广源不放心。周广源自幼贪玩，始终对经营不感兴趣，在周霞眼里就是个败家子；而且，周广源还很叛逆，他爸让他干什么，他偏不干什么，活脱一个“周宝玉”。他还不爱财，少年时偷家里的钱带着杜文泉和刘长禄下馆子；青年时想方设法资助陈燕春搞进步活动；成了家还为抗美援朝捐款，心甘情愿地公私合营。凭他的行事风格，要是知道密室里藏着那么多宝贝，肯定都得贡献出去。
　　周霞早就打定了主意，她要守好那些宝贝，等哥嫂回来交给他们。为了那些宝贝，周霞真是操碎了心。种菜地、接水管、挖菜窖，再加上这次丢玉佩，哪次不危险？要不是她舍命守护，密室早就暴露了。可周广源不知情，每次都埋怨她无端惹是非。她愿意惹是非吗？别人还好说，杜文泉何许人？是派出所长，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惹他能有好果子吃吗？就连魏婆子她也惹不起呀！
　　周霞对周广源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没说实话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一切都是为了周家。
　　周广源几乎是在哀求周霞：“小姑，往后您还是消停点吧！您要是再这么折腾，我非神经病了不可。这些年来谁不清楚？哪件事儿不是您起的头儿？又有哪件事儿您占着理？文泉也好，魏嫂也罢，人家都没招惹咱们，更没欺负咱们，甚至可以说一直对您包容，忍让。人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您呢？觉得人家怕你，不敢怎么着您。文泉是怕人的人吗？人家那是有水平、有涵养，不跟您一般见识。”
　　周霞：“我哪件事儿不是为了咱周家？”
　　周广源：“您还是少为周家操心吧，您少操心，周家就少麻烦。您说您年纪也不大，整天呆在家里，要我说您就是闲的。”
　　周霞哭了：“我闲的？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给你们看家做饭，给你们带孩子，我哪天闲着了？”
　　韩玉萍拉着周轩从卧室来到客厅，拽了周广源一下：“广源，少说两句。没有小姑，咱俩能安心上班吗？”
　　周广源：“我没说小姑不帮咱们，我就是劝她别再闹事儿。”
　　周霞：“成，打今儿起我再也不管事儿了，人家就是骑在你们脖子上拉屎，我也假装没看见。”
　　韩玉萍：“小姑，您消消气，广源也是为您好。您跟别人吵架，自己能不生气吗？生气会伤身子，广源也是心疼您啊。”
　　自从韩玉萍到合作社做了售货员，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性格开朗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道理，跟街坊四邻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了。正应了那句话，劳动可以改变人。以前她都是没原则没立场地顺着周广源和周霞；现在不仅敢说话了，而且还能讲出自己的道理。
　　周广源自然也感觉到了韩玉萍的这些变化，对她尽可能地关爱体贴，都很少去听大鼓了。所以韩玉萍觉得很幸福，也很知足。
　　
　　陈燕春不足月生了杜兵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杜文泉想让她多休息一段时间，可她执意要上班，因为她的户籍工作很枯燥，也很麻烦，年轻人都不太愿意干。陈燕春对工作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这点所里人都知道，所以她年年被评为先进民警。
　　杜文泉：“你怎么这么轴呢？你歇了这几个月，所里的工作不照样进行吗？你就听我的吧，再休息一两个月，身体彻底康复了，再去好不好？”
　　陈燕春：“不好。代替我的小李是挺用心的，可总出差错。我不放心，昨天去所里看了看，好歹一检查，就发现了很多问题。”
　　杜文泉：“回头我跟小李说一下，让她克服粗心大意的毛病。我跟你说句自私的话，我真的很心疼你，怕你累垮了；而且你在家里我心里最踏实，咱妈眼睛看不见，现在街上的车越来越多了，俩孩子要是跑出去，多危险啊！”
　　陈燕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去工作，我心里没抓没落儿的。孩子你甭担心，我跟刘婶和长禄嫂说好了，让她们帮咱妈带着，每个月咱多给他们买点实惠东西。”
　　杜文泉终究还是拗不过陈燕春，陈燕春第二天便去所里上班了。因为小李工作粗心，普查户口的工作疏漏很多，陈燕春便重新走访登记。连续几日的奔波，陈燕春感到体力不支，离开一户居民的家后，想赶回所里休息。正走着，突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她赶忙扶住一棵树。周广源正好骑车路过，停下车来到陈燕春身边。
　　周广源扶住陈燕春：“燕春，你怎么了？”
　　陈燕春：“有点头晕。”
　　周广源：“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陈燕春：“没事，可能有点贫血，回所里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广源：“你这个样子怎么能上班？还是回家休息吧。我给文泉打个电话，替你请假。”
　　陈燕春连连摇头：“不不不，千万别让文泉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就不让我上班啦。”
　　周广源：“好吧，你坐车上，我送你去派出所。”
　　周广源搀扶着陈燕春坐在后座上，自己再小心地上车，向着派出所骑行。陈燕春怕自己掉下去，用手搂着周广源的腰。
　　杜文泉从分局开会回来，远远看见周广源驮着陈燕春，陈燕春的手还搂着周广源的腰，而且脸还贴在他的后背上。杜文泉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停下自行车。杜文泉怕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没错，就是周广源带着陈燕春！
　　杜文泉怒火中烧，真想冲过去狠揍周广源一顿，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如果就这样冲过去，陈燕春没了脸面，自己的脸面也荡然无存。虽然杜文泉不相信陈燕春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但她和周广源这么亲近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这要是让熟人看到了，人家会咋想？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他和陈燕春还怎么做人？怎么开展工作？杜文泉气得锤自己的头，大口喘着粗气。
　　杜文泉原本是想回所里接陈燕春一起回家的，看到这样的情形，哪还有那个心思？他骑上自行车，向着城外驶去。
　　
　　杜文泉在广安门外的莲花池边停下车，独自坐到了池边。还不到季节，莲花还没开，在茂盛的荷叶下有鱼儿游动，也有很多小蝌蚪。当年，杜文泉陪周广源读私塾时，特别喜欢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现在还能背下来：“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以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杜文泉曾对陈燕春说过，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莲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君子。可是，今天见到的一幕，让杜文泉脑子乱套了。他希望这是个梦，可用力掐自己，很疼，不可能是梦。我该怎么办？教训周广源一顿？是自己的媳妇坐在人家的车上，还搂着人家的腰，找人家算账只能更丢人；跟陈燕春摊牌？怎么摊牌，陈燕春只是坐了周广源的自行车，坐后座的人大都扶着骑车人的腰，这也算不得太出格。杜文泉不能接受的是，陈燕春不是扶着，而是搂着周广源的腰，这才是杜文泉无法原谅的缘故。谈！必须得跟陈燕春郑重地谈一谈，杜文泉眼里是不能揉沙子的。
　　周广源把陈燕春送到派出所后，得知杜文泉去分局开会，他不放心陈燕春下了班自己回家，看了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便在外面等着陈燕春。陈燕春下班出来见周广源没走，很是感动；但是陈燕春怕杜文泉回来见到周广源不高兴，不想让周广源驮着她回家。
　　两人正争执着，一辆吉普车停在了路边，孟局长从车上下来。
　　孟局长：“燕春。”
　　陈燕春：“孟局长！”
　　孟局长：“你们聊啥呢？”
　　陈燕春：“哦，是这样的，广源非要骑车带我回去，我想自己走走。”
　　周广源：“孟局长，是这样的，燕春险些晕倒在路边，我不放心，想送她去医院看看。”
　　孟局长：“杜文泉呢？他没回来吗？”
　　陈燕春：“没回来。”
　　孟局长：“早散会了，这小子跑哪去了？”
　　陈燕春：“他事多，说不定去办别的事去了。”
　　孟局长：“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陈燕春：“不用去医院，就是有点累，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周广源：“孟局长，您还是送她去医院吧，您看她的脸色儿，不对呀！”
　　孟局长点点头：“燕春，工作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好身体，还怎么干工作？上车吧，还是检查一下踏实。”
　　陈燕春：“可是，我得回去做饭……”
　　孟局长：“让文泉做，你别总惯着他啊。我可听说了，他很少干家务活，这可不成。走吧，检查完了我送你回家。”不由分说，打开车门，把陈燕春推上了吉普车。
　　经过医生检查，陈燕春无大碍，就是血糖有点低。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又叮嘱她要注意休息，多增加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