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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半吊子花楞楞的俏女人

作品名称:卧龙寨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1-03 15:15:05      字数:4840

  半吊子胡大顺的长相,在整个寨子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们中间那是挂了号的出众,这个出众不是因为英俊,而是因为上丑。虽然说他的长相显得要比大锁周正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
  半吊子胡大顺人生得愣头愣脑还不说,却又是扯了理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不管是谁,只要惹怒了他,他那个劲头上来,一准往死里折腾你,即使他打不赢你,也会想着法子折腾你家的老婆孩子、还有你家的物件儿;直到你服软了去给他赔不是,他才会罢休,不然,跟你没个完。或许正因如此,寨子里没人敢招惹他,包括赵淌油这样的头面人物,平日里也小心着别招惹了他。尽管半吊子胡大顺人长得不咋地,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但是,他一旦办起事情来,那个心细,寨子里还没有谁能跟他比得上。人们喊他半吊子,也绝非是因为他少心眼儿犯傻,只是他的长相有些发怔,看起来跟半吊子似的。于是,人们就开玩笑似的喊他半吊子。谁知道这个玩笑一开,半吊子这个名号就跟他纠缠上了。
  半吊子长相寒碜,可他有一门子好像天生就会的绝活儿,没投啥子师傅,也没拜啥子行家,拎起来小喇叭就能吹得响。自己练了些日子之后,竟然能把小喇叭吹得屋里哇啦得滴流转。于是,哪儿有红白事儿招呼喇叭班子了,就有喇叭班子过来请他;当然,也不是白请,条件是半吊子去一天就是八十块钱。一天八十块钱,半吊子很卖力气,憋足了劲儿,粗着脖子红着脸,脑门子上冒青筋,两个腮帮子鼓得像两个小山泡子,小喇叭就在他嘴里嘀哩哇啦地吹得震天响。吹了《打金枝》中的唐王劝婿那段儿,又吹《花木兰》中的“谁说女子不如男”,接着还会吹《老包下陈州》。谁也不知道他咋的一个吹法儿,竟然能用小喇叭吹出人的声音来,粗细有别,雄浑细腻,各有特色。
  人们见半吊子吹得好,就会叫嚷着给他拍巴掌,纷纷吆喝着请他吹《百鸟朝凤》。半吊子见人们这样对他叫好,那个劲头儿就更足了,半碗热茶润了喉咙,手一抹嘴巴子,小喇叭就吹出了《百鸟朝凤》,各种鸟叫的声音在他的小喇叭里是活生生地像。就这样,一来二去,半吊子在十里八村吹出了名堂,要是谁家有个啥子事情需要喇叭班子凑个气氛,就指名道姓地要喇叭班子把他半吊子胡大顺请过去,不然,价格上就打折扣。很多喇叭班子为了争抢他半吊子胡大顺,竞相把酬金往上加。一开始的时候,喇叭班子八十块钱一天请他半吊子,眼下竟然有喇叭班子出二百块钱请他半吊子一天。
  半吊子当然不是半吊子,谁给的钱多就跟谁去。曾经有一个县剧团的师傅,听了半吊子吹的几段小喇叭之后,很是赏识,说半吊子底气足技巧熟,美中不足的是半吊子的乐感还差了那么一丁点儿;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视听培训,日后一准半吊子能把这小喇叭吹出大名堂来。半吊子不知道乐感是啥子邪乎的东西,说自己咋的觉得吹着顺溜就咋的一个吹法儿。这个师傅要收半吊子做徒弟,可半吊子说啥也不愿意,这个师傅很可惜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去了。半吊子依旧是咋的个顺溜咋的一个吹法儿,吹了东庄又吹西寨,尤其是年节前后,那个忙,在卧龙寨里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子。只是人们不明白的是,他半吊子咋的把张老驴的后院吹出火来了,以后又是咋的半道上吹回来一个娇滴滴的花楞楞的俏女人。
  “凤她娘!”这天,半吊子吹了一个场子之后,一手拎着他的小喇叭,一手拎着一兜子自己也叫不上是啥子名堂但吃起来很好吃的东西回来了。人还没有进门,就在院子门口冲着院子里招呼他的花楞楞的俏女人,一脸的高兴劲儿把他的两眼也挤成了一条缝儿,“快看这是啥东西,好吃着呢。”
  半吊子的花楞楞的俏女人就是风悄,虽说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可照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的话来说,她那白嫩白嫩的皮肉儿仍显得很滋润,用手一掐,一准能滴水冒油儿。再加上她不像寨子里的其她女人那样,生了娃下了崽儿就嘟嘟噜噜地晃着两个大奶子炫耀似的走家串户地遛舌头,自然又让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觉得她很神秘。俏女人皮肉白嫩,人长得好看,整天衣是衣袜是袜的收拾得很素净,很像机关干部的女人。
  寨子里的很多人都为这样的俏女人感到可惜,嫁了半吊子,那就是仙草灵芝插到一滩烂牛屎上了。也有人背后说啥子,像她这样白白嫩嫩的俏女人,可以豆子里挑芝麻地嫁人,这样嫁了半吊子,这中间有啥子隐情,才匆匆忙忙不拣好歹嫁了半吊子。约摸着半吊子也是那股子邪火顶昏了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地拾了只破鞋当龟儿子。不管别人咋的一个说法儿,但是,自打俏女人嫁了半吊子之后,半吊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出出进进的显邋遢了,出来进去都给花楞楞的俏女人收拾得很利整。
  再说起他们的日子,怕是和寨子里最有钱的赵淌油家有的一比。半吊子能拎着跟了他二十来年的小喇叭吹些外找儿,花楞楞的俏女人又是人俏手也巧的理家好手,自然他们的日子过得清静顺和很有滋味儿。虽说有时候半吊子和花楞楞的俏女人也会绊嘴吵舌的,居家过日子也避免不了,舌头和牙齿还有相克的时候呢。
  花楞楞的俏女人听了半吊子的招呼,怕拍打着身上的衣裳从院子里迎了出来,伸手从半吊子的手里接过那兜子东西,来回瞅了瞅,还是没能瞅出啥子门道儿来。她抬头眨着两眼瞅了瞅半吊子,笑着问:“这是啥子东西呀?还真的没有见过呢。”
  “今儿运气好,碰到一个财神爷,说我今儿给他们家吹出了气氛;另外给我拿了二百块钱还不说,在临散场的时候,特意给我拎了这兜子东西。说以后他们亲戚邻居家谁要是有事儿需要喇叭班子,一准他亲自过来请我。”半吊子今儿是高兴,喇叭班子分的佣金归喇叭班子分的佣金,加上今儿这个主家另外的犒赏,这一天就是四百块钱的进项,“我接过这兜子东西,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有心想问问东家,又觉得不好脸面张口,就知道他们是剌开了用一根细管子吸着喝。我琢磨着你也跟着我十来年了,怕还没有见过这东西,就没舍得跟喇叭班子里的人把它给分了,咋的我也得把它带回来让你尝尝新鲜。”
  花楞楞的俏女人眨巴了两下她那双很好看的丹凤眼,心里很满足地盯着半吊子一笑,从半吊子另一只手里接过那个小喇叭,招呼着半吊子就进了院子。
  “今儿我是想不通了,吹了这么多年的场子,去过的人家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就没见过有这么富足的人家。不光是今儿这个东家,他们整个村子瞅着都富得额外,就咱们这个寨子,怕是再有十年的时间也赶不上人家那个村子。就说今儿碰到的这个东家,那个排场,咱们寨子里的赵淌油,怕是十个也抵不上人家一个。”半吊子进了院子,嘴里不安闲地向花楞楞的俏女人说着他今儿的见闻和心思;随手又从衣裳口袋里掏出几包洋烟来,向花楞楞的俏女人显摆着说,“你看人家待客用的洋烟,听说都是好几块钱一包,咱们寨子里的赵淌油敢这样用这样的洋烟铺排着待客吗?不敢,他赵淌油的家底儿禁不住这样铺张。”说着,他打开了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了嘴里,哧棱一声划着了一根洋火,就着洋火的火苗子把嘴里的洋烟吸着了,顿时,他的嘴里鼻子孔儿里都冒出烟雾来。他甩掉手里的洋火杆儿,眨巴着两眼,琢磨啥子似的接着说,“人家那村子,见不到洋火这东西了,男人吸烟都用一按开关就咔嗒喷蓝火苗子的打火机。烟点着了,手一松,打火机的火苗子就没了。”
  “你看你这一趟回来,咋的就跟以前回来时不一样了,见了一家财主就把你眼馋成这样了呀?”花楞楞的俏女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习惯性地给半吊子烫上一碗白糖水,转过身来撒娇似的瞅着半吊子,怪罪似的说,“人家再咋,那是人家混的。眼下天这么宽地这么广,还能绑着人家的手脚不成?再说了,人家能这样,咱们也能这样。”
  “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虽说咱们家的日子过得不算短,但跟人家没法比,包括寨子里的赵淌油家的日子,跟人家比起来也不叫个日子。”半吊子把理的烟卷儿放到嘴上又抽了两口,瞅着花楞楞的俏女人说,“我琢磨出来一件事儿,想跟你合计合计。”
  “你看你这,两口子还绕着弯子说远话。有啥事儿你就说呗,还跟我合计合计。”花楞楞的俏女人把冷得已经可口的白糖水端到半吊子跟前,瞅着半吊子说,“不管你琢磨出啥事儿,只要不偷不抢,点子正,我都依着你的琢磨。”
  “总归两个人合计合计稳当一些。”半吊子从花楞楞的俏女人手里接过白糖水,看着花楞楞的俏女人说。
  “这个倒是。”花楞楞的俏女人抿嘴笑着向半吊子点了点头。
  “好多人都嫌弃我这长相不够搁伙计,我就不信这个邪了,那哗哗响的票子也会嫌弃我这长相?”半吊子喝了一口白糖水,抬头看着花楞楞的俏女人,跟谁生气似的有些血顶脑门子地说,“明儿早起你去集市上买它二十斤上好的猪肉,再买二十几斤上好的果品回来。我就不信这个邪了,x他八辈子老祖宗!”
  花楞楞的俏女人一下子怔住了,这是咋的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半吊子发誓似的说,“今儿碰到这个东家,你以为人家的钱是从地上弯腰白捡的呀?人家是摸着屙钱的屁门儿了。明儿准备这些东西,我去今儿这个东家家里一趟,跟人家讨教讨教,你看成不?”
  花楞楞的俏女人给半吊子的话弄得是云山雾罩地犯迷糊了,她皱着眉头瞅着半吊子看了老半天,这才小心着问:“你这是咋的了?想咋的一个折腾法子?这小喇叭就不吹了?”
  半吊子瞅着花楞楞的俏女人,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花楞楞的俏女人。
  花楞楞的俏女人听了半吊子的打算,一下子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小喇叭咋的能不吹?舍得啥东西也不能舍得小喇叭。”半吊子瞅着花楞楞的俏女人说。
  “就是啊,不管咋的,这小喇叭还能给家里吹回来一些进项。”花楞楞的俏女人很清楚,跟着半吊子这十来年,小喇叭为家里吹回来的进项让他们这个家的日子在这个寨子里也说得过去了;要是半吊子丢开了小喇叭,就是把家里的一个大进项给扔开了。
  “当初要不是这个小喇叭,我咋的能娶上你这样好的女人。”半吊子瞅着花楞楞的俏女人,掏心掏肺地说,“不管以后咋的折腾,都不会扔了这小喇叭。扔了小喇叭,就是把你扔掉了,跟扔掉我的命没啥两样。”
  花楞楞的俏女人紧紧地瞅着半吊子看了好一阵子,她知道这是半吊子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不过,这十来年压在她心里一块石头还是让她觉得十分的硌应。她伸手抓起半吊子的手,身子一下子依着了半吊子,眨了眨眼向半吊子说:“有件事儿我一直憋在心里想跟你说,又不知道该咋的一个说法。我知道那是咱们结婚以前的事儿,心里不该计较。可女人都是这样,心里容不下这样的事儿。当初我是咋样跟的你,你心里很清楚。我只想着咱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以后你就别去张老驴他们家了。”
  半吊子一下子傻眼了,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花楞楞的俏女人会跟自己说这些,顿时整张脸像喝了猪血一样红到了耳朵根儿。
  “跟你过日子十来年了,对你好歹,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本来以为你有了我就不会再跟她有啥子牵扯了,这十来年间虽说你们两个只有三次,那也像三把刀一样扎进我的心里呀!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很清楚。本来想跟你闹腾着吵一场,可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跟着你已经招来了不少笑话,再跟你吵闹,会让人家更笑话咱们,以后咱们在这个寨子里不好招脸做人啊!”花楞楞的俏女人瞅着半吊子,不紧不慢地说,“啥东西咱们都能担待,就是这不好的名声咱们可担待不起!”
  半吊子躲开了花楞楞的俏女人的两眼,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子了,自己又有啥子可说的呢?花楞楞的俏女人要是换上别的女人,能会这样在心里忍着自己的背叛吗?一准会吵闹得日子安生不了啊!自打花楞楞的俏女人跟了自己,那是一门心思地对自己好。自己也曾想戒掉和张老驴的女人的往来,自己这十来年期间也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招惹张老驴的女人。可有时候自己也心疼张老驴的女人,那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啊。这十来年里,虽然跟张老驴的女人只来往了三次,但对自己的花楞楞的俏女人也是辜负了啊。当初花楞楞的俏女人为了能跟着自己,那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花楞楞的俏女人跟了自己之后,自己一次也不应该再去找张老驴的女人了,是自己太对不住自己花楞楞的俏女人了!
  他转过脸来,一下子抱紧了花楞楞的俏女人,发誓说:“这些年我对不住你了,它让你心里受憋屈了。往后我要是再有那档子事儿,就……”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给花楞楞的俏女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花楞楞的俏女人在半吊子的怀里咬着嘴唇向半吊子点了点头,说:“改了就好,改了就好!以后你就用心折腾你的折腾,咱们安安稳稳地过咱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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