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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豆子心里有点儿别扭

作品名称:女人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19-10-20 22:40:33      字数:4376

  “今儿我当着老少爷们儿们的面把话已经说出去了,以后蚂蚱大爷的一天三顿饭咱们姊妹几个保证让他吃上热乎的,冬棉夏单缝补浆洗,咱们姊妹几个也揽下了。”小米看着豆子,试探着说,“不管咋的吧,就算是这些年蚂蚱大爷没帮过咱们姊妹几个啥子,可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帮咱们不少。眼下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都比咱们强些,咱们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我觉着吧,咱们以后帮他蚂蚱大爷一把,也算是报了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给咱们的帮忙了。”
  豆子听了小米的话,脑门上的肉皮拧成了一个很大的疙瘩。
  “哥,”小米见豆子脑门子上的肉皮拧成了疙瘩,缓了一口气,说,“我是这么琢磨的,以后吧,咱们做饭也就是往锅里多添上那么一瓢水,锅底下多烧那么一把柴。”
  “小米,你说的这个倒是。可你往远处想了没,蚂蚱大爷以后就是一个大窟窿啊!眼下他倒是能走能动的,再过几年就他那身子骨,就得整天药罐子里泡着。现在咱们同意照顾他的吃喝,照顾他的冬棉夏单,照顾他的缝补浆洗,以后到了那个地步,咱们想抽手都抽不了。要是到时候咱们抽手不管他了,还不给别人指着后脊梁骨骂死?再说了,这些年他蚂蚱大爷也没帮咱半个指头,咱们也不欠他一丁点儿的人情,咱们不帮他,那是咱们的本分,咱们时不时地帮他一把儿,那就是咱们给他的人情。咱们也没这个道理把他当爹一样的帮着。”豆子紧盯着小米,脑门子上的疙瘩倒是松开了,不过很快脑门子上又爬满了青筋。
  “哥,”小米看着豆子满脑门子都爬满了手指头一样粗的青筋,马上喊着豆子说,“哥,你别这样着急动火,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小米,哥知道你这些年跟着哥受了不少的委屈不少的累,不管你有啥子想法儿,哥都不跟你打别扭,因为哥知道,不管你有啥子想法,都是为了咱们这姊妹几个。就今儿这事儿,哥就跟你打一次别扭,你说得闲照顾他蚂蚱大爷的一天三顿饭,得闲照顾他蚂蚱大爷的冬棉夏单缝补浆洗啥的,我不反对,我就是不答应他跟我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更不答应他过来当咱们姊妹几个的爹。”豆子很果决地向小米说。
  “哥,我也没有说答应做他的孩子。我知道咱们有爹,咱们的爹在地里躺着呢。我答应照顾着蚂蚱大爷以后的一天三顿饭,答应照顾蚂蚱大爷以后的冬棉夏单缝补浆洗。我答应这些,那是我出于咱们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轻快了些,有这个能为帮他一把。再说了,以前老少爷们儿们也没那个道理一定要帮咱们姊妹几个,可老少爷们们帮咱们了,因为个啥?那是因为咱们是跟老少爷们们在一个村子里住着,那是因为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有那样一份邻里的情谊。我答应以后帮着他蚂蚱大爷,也是从老少爷们儿们这个地步琢磨的,也是顾着邻里间的这份情谊。蚂蚱大爷在爹的坟上起誓,他拿咱们几个当自己的孩子待,那是他蚂蚱大爷的心情。再咋,咱也不能让他不能有这个想法吧?哥,知道不?今儿蚂蚱大爷早饭之后安置着要玉米这个晌午干啥,麦子又干啥,他这样一安置,知道我心里当时有多宽松吗?当时我就琢磨,这些年咱们这个家要是有个人这样替咱们两个这样操心该多好。今儿他蚂蚱大爷有这个心情,有这个想法,说心里话,咱们也不是图他咋的,他那样的身子骨也咋的不了,我就想着,不管以后他会不会跟咱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了,有他这样的心思,以后咱们家地里家里的琐碎活儿,像地里平个地头子呀,家里劈柴担水呀,就有人帮着给操心了。有这样一个人帮忙给咱们操这份心,咱还有啥别的想法儿?”小米欠着身子坐得周正了,看着豆子说,“哥,说心里话,乍一开始听说他有这个琢磨,我心里也怪别扭的,咱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他想着跟咱们合到一块儿奔日子,咋琢磨咋的觉得不对味儿。后来慢慢想想,也觉得他这些年怪可怜的。不管再咋吧,就算是小米这个妹子求着你了,这几天你也不能对着蚂蚱大爷说出别的啥话来,咱们就试着跟他这样过些日子,到时候咱们姊妹几个再说是不是让他跟咱们合到一起奔日月。”
  豆子给小米的这几句话说得硬着头皮叹了一口气,涨着脸色瞅着小米摇了两下头。
  “哥,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别扭。”小米说,“再别扭也得忍些日子,蚂蚱大爷今儿心里正赶在高兴劲儿上,你要是有个啥子脸色,就等于往他心里泼了一桶凉水,那样他可受不了。他这个心思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都知道了,你要是给他啥子脸色,他那张脸就在这个村子里挂不住了。不知道我寻思得对不对,今儿他有这样的心思,估摸着他以后的日月就看着咱们姊妹几个往前奔了。你要是一下子给他朝心里泼上一桶凉水,那他不知道会有啥样的想法儿。”
  “他还能寻死上吊?”豆子听了小米的这句话,一下子愣怔了。
  小米看着豆子,绷着嘴巴眨了两下眼,说:“说个不好听的话,蚂蚱大爷这些年过得就是混吃等死的日子,今儿他有这个心思,以后的日子就是要看着咱们姊妹几个过了。要是咱们姊妹几个再有个啥子,那他心里还有啥念想?”
  这话给小米这样一说,豆子心里咯噔一下,他咋的也没想到今儿这事儿可能还会有这样的让人感到害怕的后果。他瞅着小米,皱着两个眉头半天不知道该说啥子了。
  就在豆子这样魔怔了一样抬手挠着头皮,看着小米不知道该说啥子了的这个档儿,院子里传进来蚂蚱大爷唱小戏儿一样的声音——“今儿咱们要吃肉了!”
  小米顺着声音伸头往院子里瞅了一样,虽说她隔着房墙根本没办法能瞅到院子里的光景,然后回头看着豆子,向豆子使了个眼色。
  豆子离开了小米来到院子里,麦子在前面赶着几只羊,平时这个时候挎在胳膊上的那个装满草的大箩筐不见了。
  在麦子的身后紧跟着蚂蚱大爷,他一手扶着扛在肩膀上的钉耙把,一手拎着一只野兔子,在他的后脊梁上是平时挎在麦子胳膊上的那个大箩筐,大箩筐里装着满满的青黄混杂的草。平日里,他的那两条腿支撑他的身体都很吃力,这个时候又加上那一大箩筐的草,让他的两条腿走起路来像生瓜蛋子扭秧歌一样。尽管是这样,但在他的脸上出现了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谁也没有见过的笑模样。
  豆子一下子愣住了,他瞅着一头大汗的蚂蚱大爷一脸高兴的模样和被那一大箩筐草压得哆嗦得像筛糠一样的两条腿,刚才还硬得跟锹把似的心肝这个时候一下子软得像开水煮过的面条,他慌忙迎着蚂蚱大爷跑过去,从蚂蚱大爷的肩上接过那个钉耙把,小心着把那一大箩筐的草从蚂蚱大爷的肩上接下来放到地上。
  “豆子回来啦!”看着豆子,蚂蚱大爷的脸上像田埂子上、河坡里这个时候开得正起劲儿的野菊花一样笑着,他把手里的那只野兔子往豆子面前一提溜,很得意地说,“该着咱们今儿吃肉,人家把它轰得不知道咋的就冲着我就蹿过来了。我也没用心,就把手里的钉耙迎着它那么一扔,钉耙头还离它有二尺远,倒是钉耙把一下子就砸到它的耳朵根子,它一下子就摔倒了,四条腿那么一蹬一蹬地蹬了几下,哎,死了。这不是该着咱们今天晌午吃肉吗?让我瞄着砸它也砸不准呀,谁知道钉耙把管事儿了。”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不知道自己是咋的了,心里竟然有点儿酸酸地堵。他冲着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大爷,你先歇会儿。”
  “豆子,我没觉出累。倒是你跟谷子两个人拉着麦种走了这大老远的路,你们兄妹俩该累了。你赶快帮我找个小绳子,再拿把小刀儿过来,我趁着它身子还有点儿热把它吊起来把皮给剥了,这个时候好剥,待会儿它身子凉了剥起来就费事多了。刚才在路上麦子还问我兔子肉香不香呢,我逗她说,晌午吃了这顿兔子肉,保准想着让大爷我天天扔钉耙砸兔子。”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野兔子又往上提了提,转着手腕来回瞅着看了一阵子,说,“我拎着觉得有六、七斤重呢,这个时候野兔子也正是肥的时候,今儿晌午就让你们姊妹几个解解馋,尤其是麦子,半路上我说兔子肉香着呢,馋得她都要流嘴水。”说着,他又是很开心地一笑。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愣怔了好大一阵子,这才醒了盹儿似的忙着回屋找小绳子和小刀儿。
  从羊圈里出来的谷子和玉米姐俩听着走在她们前面的麦子说兔子肉香来到了院子里,蚂蚱大爷一见这姐妹仨,就招呼了一声玉米,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拴着很长布条儿的钥匙,说:“玉米,今儿晌午你轻闲些,就你去跑一趟,我那锅台上还有上半碗的猪油,你把它端过来,今儿晌午咱们把这只兔子炒得香香的,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闻到。”
  玉米没有马上过去接蚂蚱大爷手里的钥匙,她看了一下谷子。
  “看你二姐干啥呀?让你去你就去呗。”蚂蚱大爷见玉米瞅着玉米催着说,“等你把那上半碗猪油端过来,我估摸着我也该把它给剥出来了。”
  谷子上前向蚂蚱大爷说了话:“大爷,今儿就不用叫玉米去端那上半碗的猪油了,家里还有上半瓶子的棉籽油呢。”
  “你这个傻闺女呀,棉籽油哪有猪油香呀。”蚂蚱大爷转头看着谷子说,“咱们都难得吃上这么肥的兔子肉,今儿吃上了,咱们就往最香了吃。”说着,他蹶蹦了两步,把手里的钥匙塞到了玉米的手里,又催着玉米说,“去吧,这个就别听你二姐的了,她不知道啥油吃着香。”
  玉米手里拿着蚂蚱大爷给的钥匙,瞅了瞅谷子,又瞅了瞅蚂蚱大爷。
  “你这闺女,还瞅个啥呀?快去吧!”蚂蚱大爷见玉米接过钥匙没动地儿,只是瞅着自己和谷子犯迷愣,就对玉米又催了一句。
  玉米又看了一眼,拿着蚂蚱大爷给的钥匙转身就冲出了院子。
  蚂蚱大爷见玉米去了,瞅着玉米的后脊梁影子一笑,对谷子和麦子说:“看,还是玉米这闺女听话吧。”
  这个时候,豆子从屋里拿出了一截小绳子和一个用铁片儿磨成的小刀儿交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从豆子手里接过这两件小东西之后,看着豆子和谷子两个人说:“你们兄妹俩今儿晌午累,就先坐在院子里歇着看我剥这只兔子,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能把它收拾得利落了。”说着,他把那把小刀儿往嘴里一咬,一手抖开了那截小绳子,绕着那只手里的兔子的一条后腿的小腿上打了个结,然后拎着绳子一提溜,这只死兔子就头朝下后腿朝上悬在了他的手里。他来回在院子里瞅了瞅,蹶蹦着两腿就去了沤粪池子。
  豆子和谷子在院子里各自找了个墩子坐了下来,瞅着蚂蚱大爷像心里灌了蜜似的把那只兔子挂在了沤粪池子旁边的一棵树上。
  蚂蚱大爷把那只兔子挂在树上之后,从嘴里拿下那把用铁片子磨成的小刀片儿,一只手的大拇指头来回在那个刀片儿的刃上轻轻划拉了几下,然后又撅起屁股蹶蹦着两腿满院子里找石头,在压水井的旁边,他找到了一块砖头大的青石,就蹲下来在那块青石上呼哧呼哧磨了几下手里的那把小刀片儿,然后又用大拇指头试了试刀刃儿,这才嘴巴一咧,起身去剥那只兔子。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这样心满意足似的前后忙乎,心里一阵比一阵地疙瘩。自从自己记事儿起,就一直没有见过蚂蚱大爷这样开心地忙乎过。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他蚂蚱大爷是已经死了半截的人了,今儿蚂蚱大爷在这个家的院子里这样不知累似的开心地忙来忙去,要是给老少爷们儿们瞅见了他这样的模样,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多少年也难得一笑的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拿着那把小刀片儿蹶蹦到那只兔子跟前,瞅着那只兔子瞅了瞅,忽地像想起啥子似的扒拉了一下那只兔子,一把把那只兔子的尾巴揪了下来,满院子瞅着找麦子,说:“麦子,麦子,把这个晾干了戴在身上,你不是说你大姐想让你跟大舅一块儿去上学吗?戴上它,以后上学比跑步就能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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