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华灯初上的夜晚，喧嚣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街头川流不息的出租车和私家车拉开了夜生活的序幕。在一片辉煌的城市灯火中，酒吧、歌厅、夜总会门前闪烁跳动的霓虹灯显得尤为妖艳，花花绿绿的，精光夺目。
　　城市的娱乐场所往往藏污纳垢。一环西北角一家夜总会的包厢内，80所一室的青工何培正和他那帮哥们聚在一起吸毒。他们吸的是K粉，一种与摇头丸齐名的新型毒品。在昏暗的灯光下，何培端着一个玻璃果盘，盘子里盛着隔成一排一排的白色粉末，拿着吸管抽动鼻子使劲一吸，那排粉末就从盘中消失了。何培把果盘递给旁边的哥们，然后陶醉地闭上眼睛，等待幻觉出现。
　　K粉也称“嗨药”，化学名称氯胺酮，英文名第一个字母是大写的K，所以叫K粉。它的药效与摇头丸相似，既能致幻，也能摇头。
　　音乐震耳欲聋地响着，果盘在哥儿们的手里传了一个来回，里面的K粉被吸得干干净净。喝了几罐啤酒之后，K粉的药力发作了，大家随着激烈的音乐，开始不住地摇头，边摇边沉浸在温和而多彩的迷幻世界里。
　　何培说：“嗨，我感觉我开着奥迪车在天上飞呢！”
　　一个哥们接口说：“我也在天上！乘着一个彩色的热气球在环游世界。”
　　又一个哥们道：“我好像在酒池里游泳。哎呀糟了，我整个身体都溶在酒里面了！”
　　其他哥们都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红着脸，不停地摇头。
　　K粉是上次给何培吃摇头丸的哥们提供的，不过这次不是免费，而是何培等人花一百元一克从他手里买的。其实何培也就吃了两三粒免费摇头丸，上瘾之后，再想吃就得掏钱买了。吃了一段时间摇头丸，他们觉得还不过隐，又开始吸K粉。一吸之下，他们感觉K粉劲大，产生幻觉的时间长，而且摇头的幅度不大，对颈椎的伤害比摇头丸小，因此，他们后来吸食得最多的就是K粉。
　　卖粉的哥们自然是以贩养吸，何培等人不敢贩毒，只得千方百计地弄钱来买粉。
　　药力消退后，何培等人还想再吸一次，卖粉的哥们把手一伸：“拿钱来！”其他人都拿出了一张百元票，唯独何培手里空空如也。他赔笑央告说：“好哥们，先欠着。”哥们冷着脸道：“概不赊帐。”转身去给其他人准备K粉，不再理他了。何培怕看着哥们吸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在他们开吸之前，讪讪地离开了夜总会。
　　回家的路上，何培满脑子想的都是钱，这个月的工资早就花光了，从家里又要不到钱，唯一的办法，还是明天找室里的同事借吧。
　　次日一上班，何培就找师父借两百块钱。师父说：“你还欠我五百块钱呢！先把这笔钱还了再说。”
　　何培诧异地说：“那五百块钱我没还你吗？我怎么记得不欠你钱了。”
　　师父生气地说：“你还个狗屎！我只见你从我这儿借钱，就没见你还过一毛！”
　　何培也不想争辩，服软道：“好，好，好，这五百块钱我认，我认。你再借我两百，下个月发工资一并还你。”
　　“不行！”师父坚决地说。“你先把那五百块钱还了。”
　　何培自然没钱还师父，也就没从他那儿借到钱。再想到装配组其他的工人，多数他都借过钱，数额从一百到几百元不等，少数他不欠钱的人也是不可能借到钱的人；室里的技术人员跟他又不熟，他若开口告借准会遭到拒绝。何培忽然想到了生产调度孙志强，此人乐善好施，他吃霸王餐时曾三番五次地拿钱去赎自己，找他借钱肯定有门。果然，何培来到调度室一开口，孙志强就爽快地掏出钱包，递给了他两百元。
　　拿到钱后，何培就龟缩在钳工间的角落里，一边扯着哈欠一边盼天黑；天黑之后他就可以找到卖粉的哥们，把昨天没过足的毒瘾再补回来。
　　打发走了何培，孙志强接到室主任池恒的电话，让他去主任办公室开会。
　　主任室除了池恒，韩东也在座，开会的就他们三个。池恒说：“我到一室一个多月了，情况也基本上摸清了。我来的时候，黄副所长交待，不求今年的产值有多大增长，最主要的是摸清室里的底细，严格管理制度，理顺各种关系。但是我想，生产任务也不能掉以轻心，起码要展现出一种活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了。要完成今年的生产任务，得从三方面着手，一是管理，一是技术，一是生产。管理上的事我责无旁贷，技术呢，我兼顾压缩机部分，膨胀机由韩东负责；生产嘛，自然非老孙莫属。你们俩都说说各自的打算，好让我吃一颗定心丸。”
　　八室民品组并入一室后，池恒安排韩东当技术组组长，负责室里的技术工作。韩东擅长的是搞膨胀机，压缩机接触不多；技术组搞压机的，老的退休了，中年的没有，年轻的水平又不行，青黄不接，池恒只得像在工艺室亲自做工艺一样，把压机的担子挑了起来。
　　池恒是学机械的，搞工艺是驾轻就熟；但压缩机不比工艺，它需要很强的热力学理论基础，池恒刚好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有关热力学及低温制冷的课程，他在大学里没学过。但池恒没有退缩，他喜欢钻研技术，更喜欢富有挑战性的工作；他坚信自己通过刻苦学习和不断探索，一定能触类旁通，熟练地掌握压缩机技术。
　　韩东原本就是从一室技术组出去的，这次任技术组组长可以说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心情不消说是舒畅的、愉悦的，也不免有些趾高气扬。“低温测试装置”项目做完后，黄汉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了他一笔不菲的年终奖，基本上相当于他老婆一年的工资。这使他看到了希望，只要自己勤奋努力、扎扎实实地工作，他在80所还是能实现自己的价值的。老婆调不进所里也无所谓，只要80所效益好，收入稳定，他一个人上班，完全可以挣两个人的工资！池恒让他当技术组组长，他也是当仁不让，一方面他觉得就能力而言，他完全可以胜任；另一方面，他在这个位置上可以得到很好的锻炼，使自己的技术水平渐长，以便早日实现他低温专家的梦想。
　　“我原来一直就在一室技术组，对组里的情况比较熟悉。”韩东说。“搞制冷机低温泵的技术人员老的退休了，中年的断档，年轻的还没成长起来。单就应付低温泵而言，有我和池主任顶着，应该问题不大。但如果要搞研发和创新的话，那就显得力量不够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室里的年轻人军心不稳，有的想考研，有的想调走，有的想辞职；想扎根一室，扎根80所的很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是束手无策，不知池主任有何高招？”
　　池恒苦笑着说：“我有什么高招？人往高处走，鱼往深处游。人家心不在这儿了，怎么留都没用！”
　　韩东发愁道：“年轻人都走了，谁来干活呢？”
　　池恒道：“少不得咱们两个辛苦一点喽！另外，到了下半年，我们再进两个大学生；只要我们每年都进人，大浪淘沙，最后总能留下那么几个。”池恒说着把脸转向孙志强。“老孙，你的工人怎么样，该没有闹着要走的吧？”
　　孙志强笑道：“在国企，工人的流动性是最小的，因为他们学历低，不容易找到接收单位。咱们室的工人，你就是往外赶，他们也不会走，除非是调到本所其他单位。”
　　孙志强是一室的四朝元老，也就是说他从机动处调入一室至今，池恒是他跟的第四任主任；远的就不说了，近的和林子健比，池主任明显地要稳重得多，而且心思细密，洞察秋毫，室里发生的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相比较而言，池恒无疑是四个主任中最谨慎、最温和、最勤奋，也是最有责任心的一个。所以孙志强也变得谨慎小心起来，踏踏实实地办事，生怕自己出什么纰漏，而让池主任对他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
　　池恒道：“既然他们不想走，我就有理由相信，他们干活的积极性是无可挑剔的。交给他们的任务一定能保质保量，按期完成。”
　　孙志强迟疑道：“这个，我只能说尽量争取。现在不比毛泽东时代，工人干活的积极性普遍不高；他们是讲条件的，如果没有满意的待遇，他们就跟你耗着。”
　　池恒若有所思地说：“工人们讲条件、讲待遇也无可厚非，就像那些大学生一样，他们如果满意自己的待遇，也不会都想走了。我们要在销售上下功夫，把低温泵和低温测试装置多卖出去几台，这样就能满足工人们的要求了。”
　　韩东道：“可销售是我们的弱项，室里甚至没有一个专业的销售人员！”
　　池恒也感慨系之：“不光是我们一室销售力量薄弱，整个80所都是如此。没有专门的销售队伍，各个研究室都是室主任附带着跑销售。可室主任的精力毕竟有限，我准备发动室里的技术人员跑销售，甚至包括所里的一些老专家、老领导，只要能给一室揽到项目，我们都按一定的比例给予提成。”
　　“这个办法好啊！”孙志强高兴地说。“有了提成就不是白干啊，大家跑销售也就有积极性了。我们今年的任务一定比去年多！”
　　“我对这一点也比较有信心。”池恒道。“任务有了，怎么完成任务，就看你们两个人的了。韩东，老孙，你们俩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让我们一起把一室搞活，把低温泵的销量做上去，别给黄副所长丢脸！”
　　“你放心，技术上的事包在我身上。”韩东表态道。“你忘了，黄副所长说咱们俩是最佳搭档。咱们两个合作，没有办不成的事。”
　　孙志强也朗声道：“生产上的事，包括外协加工和装配调试，我保证不拖后退！”
　　池恒看着韩东和孙志强两张真诚的面孔，不禁快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