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名称:鬼地 作者:蔡凡 发布时间:2019-09-11 15:55:31 字数:4331
其实,刘义松在汉阳乡下是有家室的。
他的发妻叫李早。
李早。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这个女人至从嫁到刘家,起早贪黑,巴心巴肝操持着若大一个家。
由于她是长房长媳,因此,为老刘家传宗接代就显得尤为重要。然而,她的肚子却极不争气。三年下来,只为刘家生了两个女儿。
刘义松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生男生女,反正是生了。能生总比不能生强。
然而,他爹刘老爷子可不这么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生出儿子就是不孝。
那一年,当刘源珍出世时,老爷子居然将一只装满河水的马桶拎进媳妇房里。他抢过李早怀里的孩子,返手就往马桶里按。
"这赔钱的货,要她作什?"老爷子气急败坏道。
他的老伴刘老太不依了。她夺过孩子便骂道:"老杂种。这是想干啥?孩子有什么错?她也是一条性命呀!"
老爷子却能说出他的理由。他说:"把这个淹了,以后看哪个丫头还敢往早的肚子里跑!"
刘老太闻言都气得翻了白眼。她说:"你就不怕遭报应?到时丫头不来,估计是什么都不会来,让你刘家绝后!"
以后提起这事,刘源珍就会对人说,是老奶奶救了我一命呀!
刘义松在外面养小的事儿,李早终于还是知道。当然不肯放过他,一通打闹后就去找刘老太评理。
刘老太支开自己的儿子,她要单独与儿媳谈心。她用劝慰的口吻对李早说:"这年头,像我们这般家境,像义松这样在外面走动的,谁没个大的小的?更何况这些年来,唤弟唤来招弟;招弟招来引弟。现今,引弟都七八上十岁了,也没见引来个弟弟。“
引弟是刘源珍的乳名。
刘老太先旁征后侧引,继尔从后包抄,主攻其软肋。李早的心理防线立刻被击溃。
见儿媳再不吱声,刘老太继续添材道:"你瞧人家二房的嫂子多能耐?一连就生了三个儿子。刘家有什么好处都会偏着他们,我和你老子也别屈呀!"
李早最终还是同意。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汉口的那个想进刘家门也可以,但她必须搬来乡下和我们一起住!
刘老太一拍大腿,说,这个好办!
之后,刘老太就把李早的想法传递给儿子。刘义松满口答应下来。
回到镇上,刘义松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给田友娣听。
田友娣听完惊诧地盯着刘义松看了半天。
"怎么啦?"刘义松以为她受了刺激。
田友娣突然发笑道:"她们说你养小你就承认养小呀?"
刘义松道:"不然呢?"
田友娣冷笑道:"以为你是见过世面的。却还是甩不脱满身的泥腥气。"
刘义松揣测道:"莫非你是让我咬死不承认?"
田友娣横了他一眼,气得扭过身去。
刘义松起身过去呵哄她。田友娣又将身体扭向另一边。
刘义松讪笑道:"我这么着,还不是想给你一个名份。"
田友娣气道:"名份。好笑。你给的这是个啥名份?让我去给一个乡下女人做小,亏你想得出来!"
刘义松极想反驳,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他太喜欢这个女人啦!
末了,他陪着笑脸对她说:"事情也已到了这一步,那该咋办呢?"
田友娣说:"咋办?凉拌。以后你少往这边跑。"
刘义松伤着脸说:"那我们该怎么对她讲?"
田友娣说:"你自己去想办法!"
刘义松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好绝情,便气呼呼的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两年。
在这两年里,刘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喜,另一件则是悲。而且这两件是同时发生的。
那一年,李早终于为刘家生了个儿子。然而她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生产时,她死于大出血。
失去了妻子的刘义松,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
办完李早的丧事,他把亲生儿子刘源雄丟给了父母,自己又回到了武昌。
那日来四美塘办事,在村子里就遇到李二拐子。自然会向他打听田友娣的事。
李二拐子似乎并不把自己当个外人。他教训道:"不是我说你。那时,你说走就走,也不给人留个回旋。"
刘义松抖气道:"却是她无情。那日她说的话,我都不愿对你说,太伤人啦!"
李二拐子笑道:"这事我也同她聊过。当时那种状况,你让她怎办?既便退一步,她跟你回去,在乡下,她受得住?更何况身边还拖着一个与你异姓的儿娃。人家怎么看她?又怎么看你?那么,她只能将你激走。"
听得李二拐子说得有红似白,一套一套的。刘义松不觉多看了他一眼。那时,他还不知这跛子是啥背景,只知他吃饭爱赊账。为着这,时常被田友娣怼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没想到这时却挺能说。
怕是这两年跟田友娣学的。刘义松想。
末了,李二拐子又说:"老板娘是个精明人。以她的行事风格,然道你还找出比她的更好的方法?"
刘义松沉默无语。
李二拐子再说:"虽然不在一起了。但还可以做朋友不是?你要常去看看人家。既便不想见她,你也该去看看你儿子不是。"
刘义松闻言一脸懵懂。儿子!什么儿子?
李二拐子见他发愣,便问:"怎么你不知道?她也不曾对你说?唉!这傻女子。你离开时,她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刘义松听他这么说,立时动了恻隐之心。当天,他就去见了田友娣。
这之后,李二拐子被特许进店永远免单。因为,他间接的做了他们的媒人。
啊!一声尖叫将田友娣从往事中拉回。
陡地抬眼,只见店里吃饭的人居多起身围住那张饭桌。田友娣走过来拔开人群一看,眼前的一幕让她哭笑不得。
圈子里,女儿源珍呆立桌边,面红耳赤。赵济华单膝跪地,任由人打骂,就是不肯松开源珍的手。
"我的娘!这是怎么啦?"田友娣过去惊问道。
"这个不要脸的!他想跟你们家源珍谈朋友。"某个混混答道。
"小赵,松手。快松手。交朋友是吧?可不许这样。多让人笑话。"田友娣笑道。说着,就把赵济华扯了起来。
刘源珍慌忙抽手跑上楼去。
一封信。饱含深情。写满思念。
这封信投进邮筒,马道林的妻儿就会千里迢迢赶往赵家墩。
在这之前,他租下了林参谋(马德兴丿的房子。
那天,林参谋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此时的林参谋,面部已完全变形。在他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疤。严格地说,应该是一条血槽。它斜着从左而右划翻下来,整张脸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大约是伤到了面部神经,这张脸上便产生了一种矛盾的表情。血槽的上半部充满愤怒。而它的下半部则富含喜悦。
林参谋的右腿也好像受伤。行走时一颠一拐的。
马道林微皱双眉不屑道:"你。这。何必呢?值当么?"
林参谋辩解。他说,真是受伤。却不是为着苟活而毁容。
那天搭梯上树摘柿,不期失足摔了下来。林参谋补充道。
马道林不信。挖苦道:"若是改个口音,怕是连我都给蒙过去了。"
林参谋苦笑道:"不信我也无法。我确实怕,却不至于怕得要命吧?"
马道林冷笑道:"哼,你这种人还会把命当命!"
林参谋无奈道:"又来啦!你,说点別的吧!找我有事?"
马道林说:"本来有事。见你这样,又不敢有事了。"
林参谋道:"别磨磨唧唧的。是为房子的事?都跟你说啦,只管过来!"
马道林沉吟片刻,说道:"老子也是无招了。我的人说到就到了。"
林参谋喜道:"这不得啦!嗳,老马,这回的本钱下得有些大哦!又是老婆又是孩子的。就不怕我一锅端了。"
马道林瞪眼道:"狗日的。你敢!"
林参谋笑道:"玩笑。玩笑。"
其实,在马道林心里,不是没考虑这林林种种。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他认为自己是在赌博。租住林参谋的房子,无疑是把自己的家人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然而,他又想,除非姓林的死球。否则,无论在哪,危险永远存在。
其实,让他死,很容易。只需往公安局派出所递一张纸就可以了。
但是,他马道林真的不是能够做出那种事的人。
终归这是一条人命。试想,当初。自己若未反正,说不定今时正如他一般亡命天涯。
故而,既然不能除去他,那么就试着改浩他。改造他,是对他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马道林在心里暗恨:"婊子养的,老天怎么让我遇到他?劫数呀!"
下定了决心,马道林就写信告诉了妻子。只说租到了房子,却没说其它。
按照约定,他的妻儿本该是信发出后的第四天到。结果,他们却提前一天到来。而且,居然还找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那时,马道林正领着一帮人在起坟。
有人在喊:马副主任,有人找!
马道林巡着那个声音望去,他的妻子周方玉,还有两个儿子的身形便跳入眼帘。
看着这娘仨,他的心里一阵激动,迎着他们就快步奔了过去。
周方玉将小儿马立快的手往前一递,轻笑道:"快去。那是你爹。"
马立快稍微愣了一下,继尔很快脱了娘的手,欢叫着跑向马道林。
"爹!爹!"
听到孩子的叫声,马道林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他加快脚步奔上前去一把将立快抱住。六年啦,整整六年。这孩子还是出生时看过一眼,现在都快长成大孩子了。马道林伸出双臂将儿子高高举起。或者认为这还不能够表达此刻的心惰,于是,他合着儿子,欢快地在原地旋起了圈儿。
立快在空中咯咯的笑着,喊着让他爹快些再快些。
说话间,周方玉巳走到眼前。她高声笑道:"好啦!好啦!别把你爹累着。"
言罢,她从丈夫手中接过了孩子。
马道林关切道:"怎地就早到了?"
周方玉不好意思的笑道:"急呗!记错了日子。"
马道林笑道:"哦,来了就好。吔,不是说好去柳村。却到了这里?"
"问了人家,却不知柳村。就说部队的。这才把我们指到这里。"周方玉答道。
说完,她抬手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咦,立勤呢?"马道林问。刚才只顾说话。这才发现他不在身边。
周方玉闻言四下的找。疑道:"人呢?这孩子,转个身形就跑不见了。"
于是,两人就喊。
那边。马立勤答应着从旁边的大土堆后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人头骨。
周方玉的脸都吓白了。急道:"放下!快放下!"
马立勤不肯。他将骷髅头放在地上,然后对着它踢了一脚。那东西便空着两只眼窝子,呲牙咧嘴的在地上滚动起来。一会儿停下,马立勤跟上又给了它一脚。
马立快见哥哥找到这么好玩的东西,他也要。
马立勤不以为然地说道:"要玩自己拿去!那边多的是。"说完,用手指指土堆方向。
周方玉哪能由得他们造次。她抢上去捧起那东西,轻轻的把它搁放在土堆边上。双手合什,闭目喃喃念道:"阿米拖佛。莫怪!莫怪!"
正在这时,那边有人急切的喊:"马副主任!马副主任!不好啦!这里出了事。"
马道林听到喊声,撇下娘仨就往那个地方快步走去。
周方玉不放心。手拉着两个孩子也跟了过去。
那里,一群人正围着刚掘开的坟坑。议论纷纷。
听见马道林说话的声音,便闪开一条缝,让他进去。
马道林看时,坑里的棺材已全部露出来。楠木。红色描金。硕大。这跟先前起出的完全不一样。难怪他们会吃惊。
马道林摸着下巴盯着它啾了好一会儿。这才让人去找根粗的绳索过来。
有人应声而去。
很快回来,将一匝绳索放在坑边。
马道林点头赞道:"嗯,不错!来,小王。小张。你俩拿着绳头下去将它绑牢,一会儿大家共同使劲把它抬上来。"
红棺很快被抬了上来。几个人就用铁扦去撬,却怎么也撬不动。
"闪开!闪开!"
声到人到。众人扭头看时,只见大老张拎着一只八磅的大锤走了过来。
有人就笑。他来了,什么样的棺材都得完蛋。
大老张从前是机枪班班长,浑身上下有股使不完的劲。逢着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不由分说,他抡起大锺就向棺材砸去。
三锤。大老张只用三锤就把棺材盖子击飞。同时,这侧还豁出个大口子。一时间,那个东西就变得非常狼狈。
"啊!""咦?"
人们先就往上围,等瞧清楚棺内的东西,俱又惊恐地往后退。
诈尸!
有人喊诈尸。
听见喊,二三十人瞬间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