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集（中）

　　1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周卫民的寝室。
　　周卫民拿起酒壶将三杯酒斟满，对刘良华和陈贤忠说:“本来，平白无故，是不允许随便喝酒的，今日我们破个例，少喝点，喝我儿子孝敬我的甜秆酒，性软，不担心误事，也实惠。”
　　刘良华看了一眼呆坐在桌前的陈贤忠，为他将酒杯端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陈贤忠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说:“我自己来。”
　　刘良华又望了陈贤忠一眼，见他仿佛又陷入了沉思。于是，刘良华将目光转向周卫民。而周卫民却用眼光示意不要打扰陈贤忠。
　　刘良华叹息一声对周卫民举起了酒杯:“我敬周书记。”
　　周卫民也向刘良华举起了酒杯:“我敬你。”
　　刘良华将酒喝清之后说:“在我的记忆中，从来就没见过您周书记喝过醉酒，更谈不上误事了。”
　　周卫民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这过一天会不如一天的，哪能有年轻时候的那种冲劲？”
　　刘良华深有感触地说:“是啊!别说是您这快六十岁的人了，就连我这个五十挂边的人，往往都觉得力不从心了!”
　　周卫民说:“要不，我为什么不放松对年轻人的管教呢？不让他们尽快地成熟起来，我们这些老家伙能为他们蹦跳一辈子吗？不能啊!”
　　刘良华说:“现在，贤忠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张部长也可以放手了，小詹还需要调教调教，至于马乡长，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陈贤忠仿佛正陷入沉思。
　　周卫民说:“我找你们来就是为这事。我觉得这事在办公室里讨论，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良的影响。而现在呢，我们以喝酒聊天的形式聊这事就可轻可重了。不错，马廷山早已被内定为龙泉乡下一届的党委书记，而我周卫民却迟迟未退，导致马廷山不能尽快地更上一层楼，他又岂能舒服？其实，马廷山并非身体有病，而是心理忧患；假如我周卫民今天退位，我敢担保，他马廷山明天就可以病愈走马上任!”
　　刘良华说:“把龙泉乡的第一把交椅交给马廷山，不仅仅只是您周书记担忧，龙泉乡的百姓们也会担忧，县委、县政府恐怕也不是那么放心啊!”
　　马廷山床下高跟鞋的事情，陈贤忠虽然刻意隐瞒，周卫民却早有所闻。既然都不愿意点破，他也装作耳聋、眼瞎、嘴巴哑。
　　周卫民说:“还有，有些话我没有说出来，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是我周卫民能够容忍他马廷山的那些龌龊行径，而是我也有不少难处。已经有人背地里说我周卫民刚愎自用，肆虐地压制中青年干部进步，如果再在马廷山的份中闹出个桃色事件，别人会说我周卫民为了稳坐现在的位子，使用造谣惑众、损人名誉的下三滥手段!”略顿之后，他接着说，“哦，他马廷山作风败坏、乱搞女人，你周卫民逮住了？没有嘛！你这不是无事生端乱抖弄吗？这一回，我周卫民不想乱抖弄，我实打实地抖弄。马廷山乱搞女人，我周卫民没有逮着，只当是空穴来风；你要截用烟叶辅助款，也没有人听见。可是，你病休超期，连个声也不吱，作何解释？有病无病，先撂之一边不论，但是病休超期，就得打报告说明情况。你倒行啊，既不说明情况，也不打报告请假——你眼里还有我周卫民这个党委书记吗？你把龙泉乡党委放到什么位置上了？换种说法，你马廷山身体有问题，就应该退出乡长的位置，让身体健康的人上去。霸着茅坑不拉屎，自己不臭，别人还急哩！”
　　刘良华说:“这些事情，您真的向县委县政府汇报了？”
　　周卫民说:“我当然汇报了，而且，我还向县委县政府表明了态度，如果他马廷山近期不能回来报到，我将以乡党委的名义责成乡人大主席团罢免他的乡长职务!”
　　刘良华说:“是该督促一下他了，不然，还真把我们龙泉乡当成菜园门了，想进就进，哦想出就出啊!”
　　“谁说不是呢？”周卫民说，“哎，贤忠，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呀!”
　　对于修建水电站，陈贤忠的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他愁眉锁眼地说：“我在想那个报告究竟该怎么写？”
　　“你尽可能地把水库、电站、飞泉、温泉浴池和龙泉观神像联系在一起，充分地发挥想象，写得花妙点——对你的才能我充满信心！”周卫民说完，又点燃他的旱烟锅，吧嗒得悠然怡然。
　　话说到这种份上，陈贤忠再也不便推辞了。他决定集中精力，完成这一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2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
　　画外音――
　　写小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写小说不仅要构思，而且还长，随便拣上一个中篇，就是上万字；一个长篇就是十几万字以上；至于百万巨著，只要智力够用、毅力允许、时间充裕、拼命去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红楼梦》之类的宏篇巨著，文人们并不陌生；巴金的《家》《春》《秋》，也属于三曲一体；如果把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归为一体，那就更是浩繁恢弘。这类巨著，别说是写，就连看，望芬也只是走马观花，一溜而过。
　　望芬非常佩服她的碧原老师，一个又一个长篇出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出来的。望芬也曾尝试着写小说。可是，连续几个小时写下来，体力不支不说，那握笔的手，就再也不愿意受那握笔之苦了。
　　望芬只写诗，写诗远没有写小说那么辛苦。字数少，超过千字的诗不多；书写也简单，不会受握笔之苦。
　　望芬写诗很少刻意构思，灵光一闪便及时涉猎。因此，无论是上课、还是走路，她的衣袋里，总是有一个夹有笔的小本子。灵光一闪立刻掏出本子记上，事后加以整理便是诗了。望芬的最大特点，就是从读诗中悟诗而触发灵感，读着读着，那属于自己的诗句，便在眼前跳跃、便在大脑里碰撞回响。
　　现在，望芬就在读诗的过程中而触发了灵感，那令她激动不已的诗句，便一行一行鲜活躜动、跃然纸上：
　　
　　那一份真诚依然还在
　　那一缕温馨一定会来
　　我渴望看到那真诚的笑脸
　　我渴望投身那温馨的情怀
　　……
　　
　　3
　　镜头回归――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望芬的激情戛然而止。
　　望芬正要喝问，便听见了丈夫的呼唤。望芬将门打开，只有丈夫，却不见女儿。于是她问：“你回来了，琳琳呢？”
　　陈贤忠说：“留在她小姨那儿了。”
　　他坐到妻子身边，将父亲的情况大略地讲了一遍。接着，便提出了将父亲接来同住的建议。
　　望芬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你说得轻巧，接过来同住——谁伺候他？是你、是我、还是琳琳？”
　　“我们可以请个保姆嘛。”
　　“请保姆！”望芬更是反对，“就我们俩的那点工资，养活一个琳琳就已经面临着困难了；另外加两张嘴，还要付人家保姆的工资，你算算，我们那点工资划算得过来吗？还有哦，他来了住哪儿？保姆又住哪儿？总不能让他们去住旅社吧——你有那么富裕吗你？”
　　的确，妻子所说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实际困难。看来，陈贤忠对老人的一片孝心，并不能付诸于行动，而只能搁于内心空自叹息了。现在，陈贤忠伤悲地想到，他那年迈体衰的父亲，就只有留在老家，任由那恶鸡婆似的弟媳妇去折磨，直到他老人家叹出最后的一口气为止了。
　　陈贤忠的双眼，有些湿润了。
　　
　　4
　　望芬见丈夫的心情如此欠佳，便握住丈夫的一只手，以一个妻子的温柔去抚慰他的内心伤痛。
　　有什么办法呢？陈贤忠痛彻心扉地认识到，无论什么人，忠与孝总是难能两全的，历史上的许多伟人，在“忠孝”二字上都不能处理得尽善尽美；他陈贤忠这凡夫俗子，又岂能有超人之处啊！他既要忠于自己的职守，又要忠于自己的爱情；再让他去当一个完美的孝子，他确实力不从心。
　　望芬突然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想到把琳琳留在她小姨那儿呢？”
　　陈贤忠说:“是她小姨留住的。”
　　于是，陈贤忠便将他看望岳父岳母，以及看望父亲的情形，对望芬讲了一遍。
　　望芬听完以后，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尔后，她深深地叹息着说：“真是难得啊！他老人家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还能有这份心情惦记着我的父母！与老人相比，我这儿媳妇，是不是显得太自私了呢？”
　　“不，不是你自私，而是我们的实际情况所局限。”陈贤忠急忙说，“我每天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没有清闲；你呢，要教书、要挤时间写东西、还要带孩子。我们两个，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照顾老人。”
　　“要不这样——”望芬用征询的口吻说，“我们把老人先接来，腾出你那寝室，让老人先住上，你就搬过来。至于生活问题，以后我们自生烟火——我们两个，谁有空谁做饭；有些简单的饭菜，他老人家也可以自己做一下。”
　　陈贤忠高兴地说:“行啊，就这么定了！”
　　陈贤忠惊喜地搂着妻子热烈地亲吻。今天，女儿不在身边，他们可以放任自由地去爱了。陈贤忠想起了今天望芳送他上车之时对他说的那句话：“我把琳琳留在我这儿，是为了给你和姐姐营造更宽阔的爱情空间！”
　　平时，陈贤忠一直对他那泼辣的小姨子抱有成见、持有戒意。可是，经过这次的交往，回味着小姨子的那番话，他不仅改变了对小姨子的看法，还从内心里对他的小姨子充满了感激。
　　当他搂抱着娇柔的妻子发泄激情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他和望芬的新婚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