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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蒙冤受教

作品名称:江海潮涌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19-06-18 20:06:11      字数:3964

  (一)
  
  光阴如梭,步应声已经五岁了。这年夏熟丰产,队里的人正忙着收麦子。
  正光和兰芝都去队里晒场打麦子,让应声在车篷里自己玩。
  车篷真有意思。六根柱子撑着用稻草盖的篷顶,四周没有墙,风一阵一阵的从篷内穿过,真是纳凉的好去处。
  篷内有一个巨大的转盘,中心有一根用木头做成的垂直的轴,有若干根木料倾斜着被分别固定在转盘和轴顶,形成一个锥体,可以灵活转动。转盘轴下端有齿轮连接一根横轴上的齿轮,而横轴就连接着水车,只要转动转盘横轴就带动水车把水汲上来。
  一位爷爷蒙上黄牛的眼,让它背拉转盘,蒙眼是怕牛打转头晕吧。水车里的水不停地流到渠里,灌溉着田里的秧苗。那爷爷去忙其他事了,而黄牛还正常拉着转盘。牛虻虻叮在它身上,它用尾巴去扫拍,可肚子前扫不着,牛虻虻无所顾忌的吸着它的血,老牛无奈,两耳直直的竖起,也许在抵抗着牛虻虻的叮咬吧。
  应声看了正起劲,而一个陌生的可能是走亲戚的女孩也来玩耍,她也和他一样穿着开裆裤。他牵着她的手去渠边玩水。小渠约摸两尺宽,水深五六寸吧。两人拍打着小渠静静的流水,清水溅起一朵朵水花,水滴被洒到对面渠沿上,细流带着泥土流进渠里,泾渭分明,真是:
  老牛拉车步不停,
  水车小河提甘霖。
  两小无猜忙拍水,
  半渠浑浊半渠清。
  那女孩叫吴一芳,和应声同岁。她拉他的手说:“走,去那边耍子吧。”
  “好唻。”
  他和她站在车篷边上,从河里吹来的凉风真让人惬意。她抱住他说:“你也抱我!”
  “做甚的?”
  “我父和娘也经常抱的。”一芳告诉他说。
  他母亲兰芝正好从车篷经过,见此状大声吼叫:“应声你干嘛呀?”
  应声吓得一跳,连忙去抱住兰芝的腿。
  “家去耍子去!”兰芝命令他说。
  应声飞也似的独自回家去了!一芳傻傻地望着远去的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
  日似火,蝉狂噪。他在不透风的草屋里呆不住了,就来到屋后的江海河边。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河流,弯弯曲曲,似锯齿,似犬牙,更似一条蜿蜒灵动的翠龙。水就像从地底下渗出来的,清清的,甜甜的。这是他家饮水洗菜洗衣服的河。不远处架着一座木桥叫韩桥,人来人往也增加几分热闹。
  应声看着韩桥上的行人,胆子大了许多。小手在水里洗了洗,再拍拍胸口壮壮胆,扑通跳进河里解热,由于不会游泳,一下水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
  赶巧兰芝回来,她先温和的喊他上岸。他艰难地离开水面,赶紧蹦到母亲身边。她忽然变脸了,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他哭着被母亲拽回家。她把他关在房间里,让他思过。晚上正光回来了,对他又是一通教训。
  邻居伯伯何水波水性好,常常在河里捞鱼摸虾。当天晚上,兰芝就拜托水波伯伯经常带应声下水,教他学游泳。
  正光本不会游泳,由于经常在江海河里捞鱼摸虾,渐渐的也就学会了,他只要下河都让应声跟着他。一次,他叫儿子和他游泳,应声高兴极了。到了水的边沿,正光把他抱起,“啪嗒”一声将他扔到河的中心。他吓坏了,在水里也不知翻了多少斤斗,呛了多少水,挣扎着游到了河边。正光乐啦,连忙把他会游泳的事告诉兰芝。
  自从应声独自下水的事发生后,正光和兰芝不敢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到队里劳动都带着他去。
  队里的元麦都收割后担上了晒场,社员们看了一个个高高的麦稭堆里向外探着密密的沉甸甸的麦穗,都很开心。太阳火爆火爆的,正是晒麦稭打麦穗的好时光。人们把带穗的麦稭平铺在晒场上,全队的男女壮劳力都手持连枷在这里打麦。男一排女一排相对而站,“啪,啪;啪,啪……”清脆的节凑分明的“啪”声和整整齐齐的队列,不停地向着新铺的麦稭方向移动。那场面真可以与三军仪仗队媲美!
  场边搁着一只缸,缸边的条凳上放着七八只碗,缸里盛满了凉开水。休息了,社员们围着缸拿着碗咕咚咕咚喝水,一喝就是一大碗。
  应声站在大场边沿,呆呆的看着那火热的场面,都忘记了烈日如火。
  “应声,应声,那边热,到这边来!”兰芝站在堆积如山的已收过豆子的蚕豆稭堆子旁边,手拿着小矮凳喊。
  应声溜过来和母亲发嗲。
  “应声,这爬爬儿凳给你坐。”兰芝在蚕豆稭堆子阴面放上小矮凳说。
  应声坐在小矮凳上,蚕豆稭堆子挡住了烈日,比站在太阳下阴凉许多。他看了蚕豆稭堆子里有几粒蚕豆,便捡起来放到口袋里。又下意识的从堆子里拔蚕豆稭,每拔一根都认真检查稭上有无蚕豆,还真拾了不少,他的小口袋装得鼓鼓的。
  “应声,你这是做甚的?”正光不放心,来看看应声。
  “这稭子里还有蚕豆,你看!拿家去炒了吃吧。“应声指着口袋回答说。
  “不行,这是生产队里的蚕豆!”正光说。
  “那怎么弄?”应声问。
  正光领着他把口袋里的蚕豆送到队里的蚕豆屯子里。
  
  (二)
  
  上级派来一位搞“四清”工作的干部叫耿会民,大队安排他住在步正光家。正光和兰芝商量,不能亏待上面来的人。就把他们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让应声和耿会民住,而他们在堂屋搭了张铺。听说耿会民是位大学生,是县农业局的技术干部,很有水平,就是有点清高。
  他对应声很好,应声也很崇拜他,成天粘着他就像跟屁虫。会民天天给应声讲故事,教他写字背诵名篇名句。应声悟性好,一学就会,熟记了好多首唐诗宋词和经典名句,朱自清的《春》他都能背下来了。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应声已到了上学的年龄。兰芝为他缝制了一只书包,应声斜背着书包还真有个学生样。学校条件简陋,学生都得自已带凳子。正光端着一张短凳,带应声到学校去报名上一年级。
  说是学校其实连学校的名字都没有,孩子上学都说去钱家园。当年没收了地主家的三间瓦房,稍作整修做了一大一小两个教室,门前的田地平整了一下做了操场。钱家园有两名教师,三个年级两个班。一年级人数较多单独一个教室,虽说人数多但也是黄鼠狼看鸡越看越稀,到二、三年级时有不少孩子就退学回家劳动了。所以二、三年级共用一个教室,实行复式教学。
  教室虽然破旧,但是摆放整齐的学桌,高耸的讲台,斑驳的黑板,众多新面孔的同学,应声感到一切都很新鲜,同时又感到很拘谨。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力寻找熟悉的脸庞。他扫描出了经常一起玩耍的胡进炎和在车篷小渠玩过水的吴一芳,他的脸顿时红了,他想起了和她拥抱时被娘呵斥的情景,感到无地自容,他不敢再看她了!突然吴一芳转过头,似乎也在寻找他。他和她目光交织到一起,瞬间她又回过头去。
  应声很喜欢上课的感觉,接受知识也很快。一堂课下来,有的孩子例如胡进炎还懵里懵懂的时候,可他已经全学会了。
  二、三年级是复式教学,老师给二年级讲完课,就让他们不出声自习,而再给三年级学生上课。这恰好给了应声的机会,他上二年时就学完了三年级的课程。上三年级时,他常常感到老师传授知识太少太慢太浅,经常偷偷的阅读会民给他的一些书籍。有时冷不防举手报告,指出老师教学的错误,让厉老师感到下不了台。
  功课好的孩子应该老师最喜欢,可应声好像是个例外。一天中午两个老师一同去中心校,到了上课时间还没有回来,同学们都在操场玩。有滚铁环的,有抽陀螺的,有跳格子的,有跳绳的……好不快活。
  “老师回来啦!”胡进炎大叫。
  全操场的同学就像丢了魂似的往教室里溜,“啪塔”一声吴一芳摔了个嘴啃泥,应声压在了一芳身上,后面的同学一顺向前倒下,一个压着一个。
  一芳脸上全是泥,鼻孔流出了血,呜呜呜地哭起来。大家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等待老师,两个教室鸦雀无声,只有一芳在抽泣。应声觉得一芳挺可怜就想去关心关心,但又不好意思,因为男女同学都没有任何接触,也不说话。
  很长时间还不见老师,显然是胡进炎叫喊着玩的,于是教室里又热闹了起来。
  老师真的回来了,厉大守老师手执教鞭,板着面孔责问:“谁干的?”
  “吴一芳你说说那个推你的?”
  “我不知道,当时脚碰了个什么杲昃就跌倒啦!”
  “是步应声推的,还压倒在她身上,我就在旁边。”胡进炎举手报告。
  “步应声!你胆子不小,站出来!”厉老师说着就揪着应声的耳朵拉他到黑板旁边面壁。
  “站好了!”厉老师说着还用脚踢他的腿脚。
  “厉老师,步应声没有推,是我自己绊倒的!”吴一芳抖抖索索地报告说。
  “你背上又不长眼睛,怎么看得见后面的情况?”全场大笑,厉老师继续说:“胡进炎已经证实了是他干的!”
  步应声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体罚,既委屈又害怕,小便顺着腿流到地面。
  应声回家见到父母,放声大哭。兰芝看到他右耳被揪成的紫斑和腿小肚子及脚踝被踢成的青斑泪流满面。正光也很心疼,他对兰芝说:“我去问一下情况,既不能委屈了伢儿,也不能放纵他。”
  正光找到胡进炎和吴一芳后,他确信应声没有说谎。正光为何要这样认真,其实很有深意。他敏锐的嗅到了紧张的政治气氛,从上到下都在排查敌特布震广和郝兰芝,如果不和应声及早渗透一些情况,到时侯他会崩溃的。
  “应声,父懂你没有推吴一芳,你是被冤枉的。但毕竟一芳证明了你是清白的,这就够了!你也不算小了,父给你讲个故事好吧?”正光说。
  应声脸上还挂着泪,点点头。
  “布叔叔夫妇是地下党,”正光说着,应声插话说:“也姓步?”
  “他是姓布匹的布。”正光回答说。
  老布夫妇在国民党情报站潜伏当电报收发员,为我党收集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一九四七年夏天因叛徒出卖,组织决定让他俩暂时隐蔽起来,等待随大部队南下的命令。
  老赵是他们的上线,安排他们以租田种地当农民的方式隐蔽,并指示随时等候他的命令。可是老赵很快被捕,他坚贞不屈没有出卖一个共产党人而惨遭敌人杀害。
  从此,老布夫妇没有了上线,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解放后他俩成了公社社员。过去,他们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情报员,因为老赵的牺牲很难证明他们是我党地下党员的身份。
  “假如有一天党和政府找到了布叔叔夫妇,根据资料认定他们是国民党特务,你说他们冤不冤?”步正光问应声。
  “冤!那怎么办?”应声天真地问。
  “布叔叔夫妇也可能坐牢,也可能被杀头!还有可能连累伢儿,但是他们心中仍然是共产党员,历史会证明他们!即使不能证明,他们也无怨无悔,因为他们做的事都是为老百姓的!”
  应声似懂非懂的看着父母亲。
  “假如你是布叔叔的伢儿,你会怎么做?”正光问应声。
  应声想了许久许久说:“坚强!”
  兰芝激动得紧紧搂住应声,正光目不转晴的看着应声,泪珠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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