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集（上）

　　1
　　腊月二十九下午。
　　阴天。
　　龙泉峡西坡。
　　天空昏暗，北风呼啸……
　　刘畅背着背包匆匆忙忙地刚接近龙泉峡，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劈头盖脑地压了下来。
　　
　　画外音――
　　这是那一年最后的一场雪，也是刘畅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大的一场雪。满天的雪花，飞扬飘洒，迷糊得辨不清方向。
　　所幸的是，龙泉峡上游的气温均恒，一年四季气温反差不大。这都是因为龙泉观上那喷涌的龙泉，给这龙泉峡营造了冬暖夏凉、四季如春的绝妙环境。
　　野人居岩屋四季如春，无论下多么大的雪，也难见积雪。即使是龙泉峡两岸堆积了皑皑白雪，龙泉峡内却很难积雪――眼看着棉花朵儿似的雪花纷纷落下，转眼就溶化成水了。即使是来不及溶化，也只能是略有积雪。但是，那雪花飞洒稍有松懈，地上的积雪便会很快由白发黄，渐渐地溶解成水了。
　　
　　2
　　龙泉山龙泉观上。
　　独眼道士站在龙泉观上的护墙内向下眺望，展现在他眼前的是飞雪飘洒，满山遍野已经是白雪皑皑。他收回目光，惊奇地发现，龙泉观上却毫无积雪。
　　独眼道士瞪大独眼四方瞭望，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根本就不见人影。
　　他不由得叹息声声地咕叨:不会来了，今天又不会来了。今儿是二十九，明儿就是年三十。他今日如果不来，今年恐怕就不会来了……
　　
　　3
　　龙泉观下龙泉峡内。
　　虽然是大雪纷飞，龙泉峡内的曲曲小路却依稀可见。刘畅沿着那依稀可见的曲曲小路，向野人居岩屋奔去。
　　
　　画外音――
　　年节将至，离年三十只隔一天了，可刘畅却依然滞留在康西县龙泉乡的龙泉峡内，根本就没有打算回家过年。
　　刘畅原打算上龙泉观和那独眼道士一起过年。他觉得那道士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他认为那道士的人生中一定包含着太多的酸涩与苦辣，一定有许多耐人寻味的经历。他要想方设法地将其挖掘出来，那一定是一系列催人泪下的传奇故事。
　　
　　4
　　龙泉观上。
　　独眼道士双手趴住护墙，幽幽地叹息着说:年轻人哪，你临行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等你再次上来，我就会将一切毫不保留地告诉你。你为什么不来呢？现在，你就是想来，恐怕也来不成了。
　　
　　5
　　龙泉峡内。
　　刘畅在龙泉峡里顶风冒雪匆匆地奔走。
　　刘畅心想:遇上这么迅猛的一场罕见大雪，我怎么能够上得了龙泉观呢？龙泉峡内虽然少有积雪，龙泉峡以外，恐怕早已是白雪皑皑了。厚善老爹有一句著名的歌词，“路在拐下出不去”。看来，我刘畅这次却是“路在雪下出不去”了。
　　刘畅停了下来，正了正肩膀上的背包带，自言自语地说:既然出不去，就只有厚着脸皮，再度打扰那个命运多舛、却也乐观风趣的老人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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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龙泉乡乡政府办公室。
　　陈贤忠对着话筒:昌龙啊，小刘他在你那儿吗？
　　龙泉乡烟站办公室。
　　李昌龙对着话筒:不在呀!我还正准备问你哩!下这么大的雪他不在你那儿，也不在我这儿，那他在哪里呢？
　　陈贤忠扭头望了一眼门外飞洒的雪朵:我就是为这事担心哩!你说下这么大的雪他该不会迷失方向吧!
　　李昌龙:你就放心吧，他那人精着哩!就他那脑袋他那体格，这点雪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陈贤忠又不由自主地望向那飞洒的雪朵:这雪还小啊!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雪啊!
　　李昌龙:雪是大，可他那人本事也大呀!放心吧老哥子，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陈贤忠沮丧地扣上话筒，来到门外，嘴里咕叨:绝对不会有事的!你那么能说你去试试，看看到底有事还是无事――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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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畅刚接近厚善老爹的岩屋，那宏亮的嗓门就叫开了：快来快来！我刚才还念叨哩，下这么大的雪，那小刘在哪儿呢？弄不好迷了路可就糟糕呀！这不，刚落音，你就来了！
　　刘畅卸下背包，气喘吁吁地说：可不是吗？又来打扰老爹您呀！
　　老人利索地为年轻人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什么话呀？谁不出门呢？谁出门都会有难处。你能在这个时候到我这岩屋里来，说明咱爷儿俩有缘！哎，既然咱爷儿俩有缘，咱就得珍惜！没说的，只要你不嫌弃，就在我这儿过一个叫化子年呗。
　　
　　8
　　泉观下龙泉岭。
　　吴启贵家里。
　　吴启站在大门外的雪地里，正接受狂风暴雪的抽打。吴启兰见哥哥傻傻地站在雪地里，知道哥哥一定是想着老爹。她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9
　　野人居岩屋。
　　刘畅掸着身上的雪花:的确，我能够在这风雪交加的年节前来到老爹的岩屋，是不是真的潜在着某种玄机呢？假如那玄机真的存在，又将预示着什么呢？
　　厚善老爹一本正经地说:预示着什么!咱俩有缘呗!
　　刘畅笑了笑:我完全相信老爹所说的缘。可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嫌弃老爹这岩屋的简陋与寒碜了。
　　厚善老爹:好好好，不嫌弃就好!
　　
　　10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坐在桌前抽着闷烟。周卫民进来问:呃，贤忠，不是早就放假了吗，你怎么还呆在这里呀!
　　陈贤忠起来给周卫民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我等小刘。
　　周卫民:他说过要到我们乡政府过年吗？
　　陈贤忠:他倒是没有说过。可是，他在这里又没有别的朋友，他不来我们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周卫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有两个地方是他可能去的地方。
　　陈贤忠:哪两个地方？
　　周卫民:一个是龙泉观，另一个就是野人居岩屋。
　　陈贤忠不明白周书记说的意思:您怎么就肯定他会去那两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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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人居岩屋。
　　现在，刘畅的内心，只有辛酸与悲哀。他确实是被风雪阻滞，才不能到达预期的终点。
　　刘畅对厚善老爹:可是，我为什么就凑巧被滞留在老爹您的岩屋呢？
　　厚善老爹: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咱爷儿俩的缘分!
　　刘畅:既然有了那固有的“缘分”，能够来到老爹的岩屋，哪怕是过上一个平安的叫化子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厚善老爹:哎，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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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卫民吧嗒了一阵旱烟后说:其一，小刘那人不太喜欢热闹，龙泉观和野人居都很清静，必定是他的首选。其二，他那人从来不愿意浪费时间，也不愿意无谓地耗费精力，时刻都在寻找素材，厚善老爹和独眼道士都是有故事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陈贤忠豁然开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还为他担忧不下，想来确实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啊!
　　周卫民:一开始我也担心，不光是担心小刘，还担心厚善老爹。担心他下这么大的雪，他一个残疾的孤寡老人该怎么过年？冷静下来细想，才发觉自己的担心有点可笑!而且，我很快便想到了小刘一定在那两个地方的其中一处。
　　陈贤忠双手合掌:谢天谢地，真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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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呼雪啸，漫天飞舞。
　　野人居岩屋，刘畅点燃一支烟，幽幽地吸了起来……
　　
　　画外音――
　　此时此刻，刘畅又一次沉痛地体会到，倔强的性格，给自己、给家人所造成的伤害！同时，他也清楚地认识到顽劣的个性，对命运造成的深重灾难。
　　在这风呼雪啸的异地他乡，在厚善老爹的岩屋里，刘畅是多么想念他那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父亲啊！他想念他的弟弟和妹妹，想念他那年幼的儿女！
　　尽管老人把刘畅这次意外地被风雪阻滞，轻描淡写地说成是缘分，可刘畅却觉得心中有愧。
　　我们早已知道，厚善老爹拖着半截断腿，靠拐杖支撑着伺弄两亩石渣地，日子过得本来就是紧紧巴巴、愁惨凄怆——不说是予以援助，却还要给老人增添额外的负担和麻烦！他刘畅有什么权力这样做？又有什么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他企盼着这不适时宜的风雪能够尽快的停止。只有那呼啸的暴风雪尽快停止，他才有可能在年三十前离开这岩屋；他才能避免给这个多灾多难的老人，增添负担、增加麻烦。
　　
　　镜头回归――
　　可是，那可恶的暴风雪，一直肆虐而疯狂地狂呼滥啸，丝毫没有休歇的迹象。
　　
　　13
　　龙泉观下龙泉岭。
　　吴启贵家里。
　　吴启贵依然站在雪地里，任由风雪抽打。
　　吴启兰实在是看不过了:哥，你这是干嘛呢？你傻傻地站在雪地里就能解决问题？
　　吴启贵不管，依然站在风雪中任凭风雪抽打……
　　
　　画外音――
　　那场百年未遇的大雪，如同一床巨大的雪被，将这莽莽的群山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龙泉观和龙泉潭近郊的龙泉峡没有积雪，或是少有积雪。龙泉岭上所有的大路小路，都被积雪覆盖得分不清路向。厚实的积雪，不仅隔断了龙泉岭上的人们与外界的联系，也隔断了家与户之间的交通；同时，也将吴启贵一家老小与厚善老爹，隔断于咫尺天涯。
　　自从发生了那场塌方事故以后，吴启贵每年都被母亲吩咐，去接厚善老爹到家里团年。可是，年年都被那倔强的老人婉言谢绝。今年别说是遇上了这场罕见的大雪，就是晴天朗朗、路干脚爽，厚善老爹照样不会到吴启贵家里去吃团年饭。
　　尽管如此，吴启贵还是要前去相请，略表孝心。而这场大雪，居然将他表示孝心的机会也无情地剥夺了。
　　
　　14
　　野人居岩屋。
　　火塘旁。
　　老人也知道刘畅焦灼的原因，千方百计地跟他唠嗑儿，讲些趣事轶闻逗乐儿，力求减轻他的内心负担。
　　刘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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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
　　大雪封山。
　　龙泉岭。
　　吴启贵家里。
　　吴启贵郁闷不乐地履行历年的常规，敬过了那虚无的菩萨，拜罢了遥远而无影的祖先。
　　接下来，就是儿孙们脚踏实地履行孝道，诚心实意地将那鲜活的祖宗请进家门，请入上座。
　　于是，那鲜活的座上祖宗，就幸福地微笑着，接受子孙的祝福与礼赞。
　　于是，那鲜活的座上祖宗，就满心欢喜地将吉祥与安康，用幸福包装，赠送给善良而勤劳的子孙——让和谐与快乐，在儿孙们的心灵深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一家人阖家欢聚，共享太平盛世的祥和。
　　吴启贵的活祖宗，就是厚善老爹。
　　此时此刻，也正是厚善老爹登堂上座，接受吴启贵的孝心，享受吴启贵的礼赞与祝福的时候。
　　此时此刻，也正是厚善老爹，将吉祥与安康，回馈给吴启贵的时候。
　　可是，此时此刻，厚善老爹却孤苦伶仃地呆在野人居岩屋……
　　
　　16
　　龙泉峡。
　　这场大雪，一直到年三十的早上，仍然纷飞暴下。
　　野人居岩屋。
　　老人微笑着对刘畅说：怎么样？人不留客天留客。这时候老爹我就是不留你，你也走不出去。相信我，这是咱爷儿俩的缘分！
　　是啊！现在，就是老人拿拐杖撵，也不可能将他刘畅撵出岩屋。
　　就这样，刘畅留在厚善老爹的岩屋，过了一个独具情趣的异乡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