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情相悦 水到渠成

　　（一）为报仇，章炯打算去延安
　　
　　章炯在回县城过湍河时，站在晃悠悠的渡船上，看着义无反顾向东流去的河水，沉思：这水流进汉江，再汇入长江，最后一往无前地直奔大海……
　　他的思绪随着波浪漂向远方。对！百川归海。眼前一亮：要报仇，就必须汇入革命的队伍中去。他想起了传说的延安。
　　一个彻底改变命运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
　　
　　踏进房家鞋铺，房小姐适时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仿佛为了他的到来，她特意没去学堂。
　　他心急火燎地把她叫到一个角落处，激动地说：“咱们一起去延安吧！”
　　当时，豫西南奔延安的人寥若晨星，房田珏难免一脸疑云：“可是，你怎么这么突然？”
　　“以后细说原因。”章炯殷切地望着房家小姐，“现在只说你愿意去不去？”
　　房小姐露着遗憾的神色，惋惜地回答：”已没什么可能了。早几天，我或许会考虑这个问题。我还没权支配自己的命运。”
　　章炯一下子羞红了脸。
　　她在拒绝他的爱情。自尊心受到莫大挫伤。心情沮丧，甚至有点气急败坏地问：“为什么？”
　　小姐体谅他的心情，觉得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平息他的激动。诚恳地说：“兵荒马乱，生意做不成。这，你都看见了。收税的多如牛毛，鬼子兵还来扰乱，我爹横下心要去印度尼西亚投奔一个老朋友。所以，我学也不能上了。”
　　他难以承受这突兀的变故，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说：“那，我哩？我怎么办？”
　　房小姐没有听明白他的本意，委婉地说：“人生条条路。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我给爹说去。路上有你，他一定高兴。”
　　“不！”章炯果决地，“你弄拧了我的意思。那样不显得我死乞百赖吗？我关心的是遥远的延安。我一个人能行吗？”
　　“可是，我爹妈咋办？”房田珏目光忧豫地望着他，“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又不忍心叫你孤雁独飞。”一动情，她流下了明晃晃的泪水。
　　大势已去。章炯达观地想。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竟背了两句唐诗：“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看来，你们迫在眉睫哩。”
　　“后晌我爹就要对伙计们宣布破产了，各自去找生路。不过，得留下你和许富贵帮忙收拾。先保密。我相信，你会尽心送我们一程。”
　　章炯深沉地点了点头。胸中涌动着无限的感慨。人生多变幻。道路坎坷曲折。又想起自己家的奇耻大辱，难免怒火中烧，红涨着脸：“可是，你知道我家出了什么事？我能忍辱偷生吗？”
　　房小姐被他多变的情绪弄得莫名其妙，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不可能心血来潮，轻率作出去延安的决定。”
　　章炯一腔羞愤，讲述了家里遭难的事。
　　房家小姐听得咬牙切齿：“这些千刀万剐丧尽天良的害人精！兵逼民反，逼上梁山！去延安！我由衷地赞成你的选择！”
　　有人同情和理解，毕竟使人宽慰。特别又是一个芳龄小姐。他内心柔情荡漾，凄然地说：“只是这一分手，往后恐怕再没见面的机会了。”
　　说得小姐热泪涟涟：“天涯海角，我忘不了你对我的帮助。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小伙子多么希望她改变主意，恋恋地说，“我一个人去延安，谁证明俺是好人呢？”
　　这个问题也抓住了她的心。思忖再三，眼睛猛然一亮，说：“找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我一个好同学她爹，是地下革命者，求人家写个证明。”
　　章炯来了精神。“咱们找她去！”
　　这一找，找出了更加浪漫的故事。
　　
　　（二）共产党地下组织帮助章炯去延安
　　
　　下午，章炯和房田珏谎称出外推销剩余的存货，堂而皇之地出了店门，心切地找到女中。
　　可那个同学说，她爹萍踪难寻。不过，她知道一个叫廖理的人常找她爹。好似住在潘家口一带。
　　于是，章炯和房田珏踏破铁鞋，在潘家口周围仔细打听、寻觅。
　　天已黄昏，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正要离开，一个挑货郎担的中年男人，神秘地走进了他们的视野。示意他们，到一个僻静处，谨慎地盘问他们。
　　房田珏审视那人，突然记起，在一次集会上，这人宣传过抗日。于是，她大胆地说明了他们的目的。
　　那人问清了章炯的基本情况，约他们明天后响在城外三官庙碰头。
　　
　　第二天下午，章炯和房田珏满怀希望出了城。
　　城外天高地广，满眼青绿。他们抄近路在松软的田埂上穿行。扬花的麦穗，频频向他们招手。青青的草，鲜丽的花，耀眼的阳光，飘动的白云，蔚蓝的天空，仿佛都在欢迎他们。
　　呼吸着田野的清香，他们心旷神怡，激情满怀，像两只出笼的小鸟，欢乐而自由。
　　“农村也这么美呀！”城里小姐惊叹，陶醉，舒展胸襟，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妙。
　　章炯感慨：“几千年来，农民一直在这块广袤的田野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古朴而又真实。平淡中蕴含着幸福和满足。然而，现在三座大山，压得他们难以平静的生存。干柴也需火点燃。他们需要火种。延安能生产火种。”
　　房小姐忽然停下来，赞赏而向往地看定小伙子：“我越来越感到，你进步太快。按你现在的境界，理所当然的选择延安。”
　　章炯神气地闪闪双眉，挑战：“那么，你舍得放弃舒适，不去漂洋过海，一起奔延安？”
　　房田珏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很窘的样子，缓缓往前走去。
　　章炯自觉唐突，紧跟几步，诚挚地说：“那仅仅是我的希望；你不必在意。真的。”
　　“我倒无所谓。可是，那等于要了我爹妈的命。”
　　章炯已通达世故，能理解姑娘的心情。他们的恋情还不足以深刻、炽热到心身相依的程度，不能强人所难。毕竟是饮食之躯，要活，要吃，要穿，而自己能给她什么保障呢？城北徐公也好，潘安之貌也好，绝不等于实在的日子。尤其自己还是一个娶了老婆的人。这样一想，对房家小姐现在给予的支持已相当知足，感激地说：“如果我能成功，也有你的功劳。我一生也不会忘掉你！”
　　“真的，章炯，我非常喜欢你。”她伤感地重复着昨天说的话，“如果爹妈不出国，也许咱们能一起去延安。”
　　“昨日黄花，不提。”章炯悒悒不乐指着前面说，“你看,那就是三官庙。”
　　他俩坐在庙前郁郁苍苍的古柏树下，沉下心等待。
　　望着油漆剥落的庙门，仿佛走入历史的深处，心头弥漫着沧桑感。
　　残阳烧红了半天云霞，那个人还没到。正当他们担心受骗时，忽见一个农民装束的人，背着一个背笼，快速走进了他们的视野。
　　近前才看清楚，就是昨天那个挑货郎担的人。他改变了装束，他们体味到了一点地下革命的机密和神圣。
　　那人擦着汗水，诚恳而郑重地说：“我就是廖理。我刚从皂角村回来。我可以介绍章炯去延安。但这事千万保秘。更不能叫家乡的什么保长甲长知道。”显然，他调查了章炯的基本情况。
　　他把写好的一封推荐信交给章炯，再三嘱咐一定要藏好。又耐心讲了去延安的路线和延安的新鲜事，还强调了注意事项。热情鼓励一番就催他们快返城。
　　然而，他们已经进不了县城……
　　机遇，促成了他们的……
　　
　　（三）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暮霭渐渐笼罩大地，在一种虚幻神秘的气氛中俩年轻人怀着胜利的喜悦心情走到城门前。
　　哨兵增多了，城门看守很严，只准出，不准进。他们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章炯歉意地看着一筹莫展的房田珏，商量说：“要不，去我家吧。过湍河不远就到。”
　　房家小姐漂亮的面庞上愁云漫漫，游移不定地：“那不太好吧。惹闲话。与其满城风雨，还不如悄无声息地在田野上坐一晚上。反正不冷。”
　　章炯会心地笑了。这真是一个新奇而富有刺激的主意。
　　
　　夜色锁定大地。无数小虫子兴奋地飞来飞去。四周变得安谧。氤氲笼罩，湿气降临。
　　他们找了一块平坦的草滩，小伙子心头勃勃地生长着新鲜的兴致，脱掉夹袄铺在草地上，殷勤地让房田珏坐。
　　“穿上吧，会受凉的。”散发着柔柔的、迷人的女性关怀。
　　小伙子巴结地：“你摸摸，身上还汗津津的呢。”
　　房田珏无言。
　　他意识到说得放肆，急忙表白：“我是无意的。”
　　她坐到展开的夹袄上，宽宏大量地：“我并没有在意什么。”
　　和房家小姐相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从容不迫地聊大天。近在眼前的别离，使他伤感。但又窃喜自己的运气。他要抓住上苍赐给的这个机会，把今生今世的话说完。
　　他们交流相处五六年的内心感受，讲新奇的事，讲他们的理想抱负，讲去延安怎么走，憧憬延安的新天地。
　　房田珏最爱听农村的奇闻轶事。章炯兴趣盎然眉飞色舞地说他们小时候如何在百花盛开的原野上，挖野菜；在清澈见底的小河里摸螃蟹逮小鱼；说五黄六月在院子里睡觉看变化无常的云翳，听大人们讲孙猴子大闹天宫的神话。又讲，在晴空万里，繁星闪烁的晚上，妈妈让他看牛郎织女星，还讲鹊桥相会的故事。特别是在月白风清凉爽宜人的时候，想象着嫦娥奔月的神奇，飘飘然，自己也似乎超凡脱俗进入了仙境。
　　话语似清冽的泉水，汩汩地流进房田珏洋溢着诗情画意的心田，滋润着如梦如幻的思维空间。
　　
　　夜深了，万籁俱寂。一弯明月挂柳梢，清风习习。大地朦胧而美妙。良辰美景，应当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但是，饥肠辘辘，凉气侵肤，她感到一阵发冷，从屁股下抽出章炯的夹袄，递给他，温柔地说：“穿上吧，很冷了。”
　　那声音洋溢着女性使入迷醉的关怀。
　　章炯很感动。他没接衣服，反倒抓住她柔软的手。
　　她没拒绝，他受到了鼓励，大胆地把她拉入怀中，用男性宽广的胸怀温暖着她，温情脉脉地说：“真不该叫你陪我受罪。”
　　房家小姐没有应声。第一次在男子温情的怀抱中，她惶恐着，别无暇顾地体味着一种陌生又新鲜的幸福。小鸟依人的温顺。
　　似乎有热泪润泽着他的胸脯。他理智地压抑着自己的冲动，轻轻地推开她，替她擦泪。
　　而她反倒扑向他怀中，热烈地拥抱。
　　干旱禾苗逢春雨，他如饥似渴地吮吸无比幸福的甘露。在二十岁的健壮机体内,破天荒升腾起一种蓬勃新奇的欲望，疯狂地亲吻着……
　　都不顾一切了，彼此相融、初次尝试着、体味着人类最亘古、最绵长、最深刻、最完美、最本能、最使人荡魄动魄终生难忘的幸福。
　　当从沉醉的爱河中苏醒后，他听到房田珏嘤嘤的泣声。一时弄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疼爱地把她揽到怀中，百般抚慰。
　　“也许，”房田珏含泪说道：”我应当和你一起去延安。”
　　小伙子猛然坐起来，信誓旦旦：“抛头颅洒热血，一定保证你一生幸福！”
　　“只是，得看我爹妈这一关。”姑娘有所担心。
　　深夜相当清冷，他们衣不抵寒，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用体温温暖对方。万种情丝交织，共同沉浸在温柔之乡中。神圣的事业给他们造就的这次机缘，根本不同于那种邪魔歪道。他们冰清玉洁，自然、坦荡、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天当被，地是床，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反朴归真。感谢上苍浩荡的恩宠，无与伦比，纯真、火热、伟大，值得赞美歌唱。
　　章炯心头油然涌出无限激情，真挚地说：“这实在是无私而又圣洁的。有了今天，在赴延安的路上，就是死了，我也笑向九泉！”
　　房田珏把凝脂般的躯体往章炯怀中紧贴了贴。两片丰润、温湿的嘴唇吻着小伙子结实的胸脯。
　　女性柔柔的气息使他如醉如痴。幸福的玉液甘露盈满血管流遍全身，滋润着每一个细胞。他对房家小姐给予的无边幸福感激涕零。即便顶礼膜拜，也远没有表达出胸襟中万千柔情。他用右手轻轻地、缓缓地抚摸着她那绸缎般柔软润滑的肌肤。通过一个个细小的、温柔的动作，充分表达着深爱之情。
　　彼此的气息交融着，感染着，激发着，燃烧着，都感到不能自持……
　　嗨，也许这就是爱的急风骤雨，幸福的惊涛海浪，美满的珠穆朗玛峰。
　　房家小姐的泪水浸润着小伙子两臂。
　　他不再迷惘，敢断定，那是无比幸福的琼浆，是内心激情的溢散，是一种神秘的痛苦。他气喘吁吁地为她盖好衣服，又为她擦泪，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娇贵贵地搂紧她，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让她在他的怀抱里舒舒坦坦地进入甜蜜的梦乡。
　　“我已铁了心，咱们去延安！”这是从姑娘心灵深处迸发的誓言！
　　
　　一轮红日喷薄欲出，朝霞绚丽斑斓；薄雾片片，露珠点点；草青青，花艳艳；鸡啼鸟叫……
　　早晨，大地充满了盎然生机。仙境中，一双幸福的男女醒来了；动了动麻木的机体，深情地对望一眼，怀着满足的羞涩，各自整理衣衫。
　　章炯凝视晨曦中小姐美丽的剪影，心中幸福洋溢，含情脉脉地问：“你，后悔吗？”
　　“不！”姑娘妩媚地摇摇头，一往深情地直视他。
　　在她眼中，他显得无与伦比的英俊。浓眉大眼，闪射着灵动之光。鹰钩鼻，线条有力，透着刚毅。高大健壮的体魄是力量的源泉。一个值得用全身心去爱的男人！她柔和坚决地表示：“我跟定了你！”
　　可是，章炯发愁地问：“咋过你爹妈这一关？”
　　“说服他们！得要点钱，迢迢千里，总得吃饭！”一夜之间，房小姐变得成熟多了。
　　他们一起走到护城河边，在清凉的河水中洗了脸，整理云鬓。
　　然后坚定有力地进城，回房家去争取他们永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