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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挑灰作诗

作品名称:那年 那人 那事      作者:浩瀚      发布时间:2019-03-20 17:30:52      字数:5539

  这三村(正洞)比横洞,也包括正洞都多的是事做,除了人平均田土远远高于其一村与二村外,这里的副业发展也大大优于他们两村人,吃饭固然也靠地里收,但用钱就不止靠鸡屁眼里抠。因为有制造花尖土纸这门生产经营副业,所以便派生出挑石灰和送纸等凭力气能赚钱门路。
  送纸,就是把这里花尖土纸挑往思进或安顺集镇上;挑灰,则是过寒婆坳到吉阳邹家山或六堆把生石灰挑回来用作熬做纸的竹蔴或打稻田。这是农闲时常有的生意。关键是看你的力气如何和吃不吃得苦。不过,个中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先说送纸吧。从这上洞人口较居中的地方数起,挑到当时称之为街上的思进乡政府所在地,口喊约20华里,实际这是没有经政府绘测部门一五一十实地丈量的,往往只多不少,真个够你肩头起泡和双脚发软的。
  送纸走的这条路,首先得经过上洞本地的几坡几坳几大湾,出村界后,迎面便是四十五度以上的白水坳。“白水坳,白水坳,磨破芒鞋碰破脑”,下完坳便是建有水口庙的白水洞,洞下又上千百折的山溪鸟道,几处峭壁上还勒有原昌县县长庄慕槎的约法三章,即“赌博必禁、物价必平、役政必公”,使你更感到壁垒森严,惊险迭出。往下要走到大元洞横洞出路相会合的双桥,才让你能稍稍松口气和收点汗,从双桥下到思进街上,口喊五华里,也得走你将近个把小时。
  每担纸重为100市斤左右,力赀是每送一担为五角人民币,如每天能送两运则能得一元,当时是四元钱一担谷,即花四天能赚一担谷,比打零工的报酬一倍以上。
  吴天朗送头几次则还幸运,因为小心翼翼地对待这新路径,一怕纸少秤,二怕纸被碰坏,三怕出其他岔子,每天只送一运赚他五角现金算了,所以每次都顺利交了差。而这次却因稍疏忽便招来麻烦了。
  “同志,请过称。”吴天朗边搧草帽边拭汗,早已将这见方一市尺长一市尺六,厚约一市尺八的两垛纸移近社主任跟前,想劳驾他优先验收结帐,因为他打算下午再来一趟。
  生产合作社是国家和人民的,老百姓支援国家建设积极性挺高,满厅屋都挤满了人和纸,工作人员也忙得够呛。
  “对不起呀,你这担纸我暂时不能收。”
  “怎么啦。”吴天朗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你摸摸看。”这位人唤庄主任的中年人民公仆,却是挺耐心地将这已打捆的嫩竹篾松开,“这里面很潮湿,你看,正开始翻黄。”
  “能不能将就收下。”排在后面的同行深知往返不易,都不约而同地帮他吴天朗求情。
  “不行啦,我这里收了,县合作社不要。”
  “也是……”吴天朗由衷折服,但这却是糯米年糕掉进灰里,吹不得,拍不得。他考虑如果解开摆在外面坪里过晒,无疑会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加之纸也因之缩水变形,最后再无法摺叠整齐恢复出厂原貌。
  “扣点水份降点价。”吴天朗准备把他们的力赀赔上,求个国家和自己两脱开。
  “问题不在这里。”庄主任边说又边把纸捆扰,暂请他挑开,因为他们的职责是要为国家负责。
  这怪谁呢?
  “这也太缺德了!”吴天朗心想,这难怪国家现在搞三反五反,这纸不焙干便打捆出厂,实际就是厂家老板在偷工减料。
  他考虑莫再因此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他朝大家苦笑了一下,挑起这纸便出门往回走。
  真个是“棉花挑成铁”。
  这回送纸,真把他初出焙笼房的吴天朗气死累死。好在这纸厂主家还算懂味,五角钱一担的单边力赀,还是如数付给他现金。
  俗话说:教训是买不尽的。
  就在此后稍农闲的一天,他决定要一天顶两天,即一天送两担,多赚回五角钱固然不是主要的,而要出出那天白白多挑一趟的晦气。天刚蒙蒙亮,他便吃过他祖母做好的天亮饭,挑着已先天提货到家的这担纸出发了。到思进合作社时,尽管“更有早行人”排在他前面,但毕竟还在前十名之内,时间也才上午八点多,庄主任等工作人员正开门扫地、搬秤、作打码点钱等准备工作。
  开秤后,他前面的几个人都较顺利地检验过关,崭新的人民币哗啦啦地进入各自的钱包,个个眉开眼笑地相互告别。
  吴天朗为了防止路边草上露水沾湿,早在出门时便用笋箨对纸垛上部作了遮掩,并在路上脱下自己的罩衣盖在上面,防止树叶上的露水下滴。
  “你看,你又惹了麻烦。”
  当这位对他吴天朗记忆犹新的黄主任准备挂秤钩时,他突然发现刚放下罩衣下的一根棕绳,却把这头纸的边角磨得缺牙烂齿,痕迹深的有少半寸。原因是原压在纸垛边角的防护笋箨不慎松落,故被挑纸的棕绳一磨再磨。
  这明摆着不能验收。
  所有在场的送纸伙计和工作人员都不言而喻,也不管它哪个换成庄主任,也不能如此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何况说这是昌县的著名土特产,并用以支援工业化建设呢!
  有人建议把上面磨损最厉害的撤出不要,轻就让它轻点。但这毕竟不成规范和体统,县合作社的“关”必然难过。
  “这是自找霉倒。”吴天朗心想唯一的办法,又只有挑回厂去换掉这一垛合成颜色和规格相同的一担,这才一了百了。
  最后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请庄主任帮他收下没磨坏的那半担,对部分被磨损的这一头,却来个“解体”零售,将剩下的破损者全带回家作练习大字用,旨在深深记取这因粗心大意造成的教训。他即事吟成七绝一首,拟贴在杉皮桌右方织壁上,也算作古人之所谓《座右铭》。
  送纸挑灰自可忙,不无意外事先防。
  风风雨雨崎岖路,失足些些便歹场。
  俗话说“劳动创造世界”。送纸是劳动,挑石灰也是劳动,而且都是挺费力气的体力劳动。
  挑灰有两种情况,其一是既难又不太难的一种,即从大元洞、横洞、正洞或上洞出发,经过十八盘和十八折,过寒婆坳,到稍下几里的分家山,接由这大山下面石灰窑送上来的石灰,这等于说把这全程一百三四十里的挨肩头皮的路径“二一添作五”,大体上各承担一半,这叫“接半路灰”。第二种情况则是过坳后直接下到大山底的石灰窑里挑,当天去当天回,这叫“挑当日灰”,这比接半路灰自然为难多了。路上放跑还得“两头黑”,所谓“两头黑”就是天还没亮就得出家门,待回到家时已是天断里一阵。前者接一百市斤大约可赚六、七角钱,比送一担纸到思进稍高一点,后者则可赚一块二、三,相当于三分之一担谷价,即挑回三百市斤当日灰可买一百斤稻谷。俗话说“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结合这地方情况而言,是又不是,因为除此送纸挑灰,再没有其凭力气赚钱的好门路。
  “寒婆坳”海拔为一千五百多米,是湘鄂赣罗宵山脉的缺口之一,是泯江南方通往吉阳东乡的必经之处,她取这名的由来,据吴天朗祖母讲,“寒婆”本来是一个由河南过来逃荒的官家老太婆,因听说吉阳东乡一年能收两季粮食,当地老百姓都很富裕,所以她也就麻着胆子,勒紧腰带来过这山坳,她上了十八盘,也过了十八折中的第十七折,由于“三寸金莲”已被折磨得寸步难行,当一听过来人说此去东乡还远着呢,还得经邹家山、李家岭、刘家洞等等什么的,特别是碰上天变一时,风雪交加,那就不死也得冻僵成木头。对此她便再没信心爬上这山坳,而最终被冻死在这山坳前,人们为纪念她这可怜的异乡老太婆,因之将这山坳取名为寒婆坳。
  吴天朗打从一九五二年冬开始,在往思村送纸的同时,也曾多次过此寒婆坳接灰或挑当日灰。之前,他把当地“活癞子”所编的“三子歌”,即“扣衣冻落扣子,扒饭冻折筷子,小便带棍子”。其一可能是偶然有之,其二是手指冻僵扒饭不自如而已,其三所谓要带棍子是说边解出的尿便结成冰凌,要靠棍子随时敲打。不然的话,你就会便因此僵持不动了这当然是瞎扯谈的事,但有时因毛细雨飘落在石灰篓的绳索上,当过坳时被寒风一吹,那确是会变成树棍子般的,放肩歇气时它可以将扁担凭空撑住,像有什么神鬼在暗暗作法似的,神秘极了。
  有一次天晴,吴天朗没“晴带雨具”,恰恰在前无店铺后无崖洞的情况陡然下大雨,这可真给他来个“灭顶之灾”,不但他自己浑身被淋得没根干纱,两篓生石灰却随之热气直冒,烟火不息,直至篾篓和绳索全化为灰烬。如最背时的“姜太公贩灰面——倒担而归”。
  不过,他亦不乏“苦中作乐”的故事,“寒婆坳呀寒婆坳,教人涕泣教人笑”。
  经过是这样的。
  “吴天朗,我想请你帮我做件好事。”一天,曾第一个来雇请他挖土种菜的沈一夫老,右脚一跛一跛来到他不用再低头进门的焙笼房,边说话边苦笑。
  “什么好事啰?”吴天朗由衷感激对方及时帮他解决“无米下锅”之忧。
  “我想遍了所有亲戚朋友,就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一夫进而作正经地左手撑在别具风貌的新杉皮桌上。
  “帮什么啦?”
  “帮我把那吃饭的畜生带上路。”
  吴天朗此刻心中有数了,所谓“吃饭的畜生”就是他家既跳皮而又懒得要死的可可伢子,外号“鬼扯腿”。
  “他现在书不读,田里土里工夫都不想做,我问他想做什么?”一夫说着又带苦笑地望着他吴天朗。“他说想同你一路去挑石灰,赚几个现钱帮我治脚。”
  “那还不好。”吴天朗心想这家伙还具有如此孝心,真难能可贵,俗话说“浪子回头无价宝”。他吴天朗当即答应愿带他同去。但有个条件要他可可伢子当面答白,即要听他吴天朗哥的话,不得到时又“鬼扯腿”。
  “我答应,我答应。”
  原来这鬼家伙早躲在门外听壁,说着便蹦进门向他吴天朗连连打躬,表示他一定说到做到。
  当天下午,一夫便和他一道准备好了石灰篓、扁担及护身护灰的睛雨具,如草帽、油布等。
  “我们明天就过岭。”吴天朗故意考考这跳皮角色,看是接灰还是挑灰。
  “我没把握,先接灰试试看。”他还是如实地说,因为一则年龄还只十五岁,二则他曾没过过寒婆坳,更从没搞过这挨肩头皮的活。
  “我们明天带饭都带四个生盐蛋做菜,记住呀,只要生的,不要煮熟的。”
  吴天朗又故意考他智力。
  “生的怎么吃得嘞?”
  “到时你去想办法吧。”
  这次算是他可可伢子气运好,过坳后还没下到邹家山饭店,便遇上了送灰上山来者,而且也是一个挑满担一个挑半担的,价格也一谈便成。按时间和路程,也正好就此开餐了。
  “可可,这就看你的。”饭解出后,吴天朗将八个生盐蛋全放在一起,堆在他席地而坐的山路边。不用说,你如何设法搞熟。
  “这不容易,这山里有的是柴。”说着,他便起身去捡竹枝松球。
  “柴怎么生火?”吴天朗知道他并没学坏吸烟。
  “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你昨天不就是跟我打了招呼嘛!”
  “算你聪明,能有备无患。”吴天朗在表扬之余,但不让他捡柴生火,说怕引起森林火灾。再说无锅无钵,盐蛋也不能直接放在柴火里烧,问他此外还有别的好办法没。
  “……”
  跳皮角色顿时回不上话来,他擦了擦额角珠汗,立住像他佳佳姐姐一样水灵的眼睛,表示虚心向他吴天朗哥请教。
  过往不停的送灰和接灰者,亦无不关注这成堆的生盐蛋。
  “那就看我的吧!”吴天朗边说边从身边石灰篓中拣出几颗类似盐蛋大小的石灰砣,轻轻覆盖在生盐蛋上面,将与午餐一道带来的茶水从竹筒内浇出,再浇出。
  好家伙,霎时像他那次灰篓起火似的,热气直腾,很快,个个盐蛋都熟透了。饭也吃得特别开心,还胜似在几年前跟同学们在搞校外野餐活动,别具情趣。
  过坳挑灰确是够苦够累的,包括过坳扮早稻度夏荒,都是拿着自己的骨头在磨水喝,在天气并不酷热和极严寒的情况下,一天时间内要步行六七十里以至一百三四里陡峭山路,肩头上还至少要挑几十斤和百数斤的担子,你便时刻感到浑身像筛糠似的,东歪西倒,特别是当精疲力竭的而又遇上大风雪天气,那就更可想而知了。由来有所谓“三皮”的口诀:“肩头皮磨死血,脚板皮磨成缺,肚子皮磨成鳖。”鳖是俗称水鱼或脚鱼,又扁又平。
  可可伢子在头两三次表现还算好,到了第四次可就支持不了,接灰重量由起初五六十市斤接连下降到四十来市斤,时刻还想如何偷偷摸摸地“寄”点到吴天朗石灰篓里。起先基本上能跟吴天朗和其他伙伴一样,五里松一肩,十里歇一气,可逐渐变成放“链条肩”,即走不了几丈十几丈又得放肩歇气,不管你怎么叫他鼓劲莫掉队,他却不顾“痛脚连累你好脚”,你走他不走。挑担子往往就是这样,越坐就越想坐,越怕冷就越感到浑身越冷,他几次躺在路边像条死蛇一样。
  这天,天已不早了。“师徒”俩还没回到寒婆坳南面的寒婆石碑前,他就出现了上述局面,这可急坏了吴天朗,好在也如俗话的说的“水急鱼跳,人急计生”,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好“鬼点子”。
  “啊!难怪呀!”吴天朗立马走近这“鬼扯腿”面前,煞有介事说带他那头次过坳,忘记叫他拜寒婆的,所以就这么越挑越泄劲,也越来越怕冷。
  “真的要拜寒婆呀!”可可伢子对地方某些迷信竟信以为真,如五月十三关公生日,那天必然会下雨。
  “周节佬曾拜过,我头次挑灰也拜过。”吴天朗煞有介事。
  “那我怎么补救呢?”他从路边石板上腾地爬起。
  “你现在不用补拜了。”吴天朗顿像曾编戏演戏般地装得活像,他说不管是神也好鬼也好,都怕强欺弱,你只有朝她寒婆出掌,边念口语边使劲猛击石碑。
  “真的呀!”
  “当然真的。”说着,吴天朗便带头把各自石灰担挑来寒婆石碑前,把身上罩衣脱下,把两袖卷起,把臀部蹲下,像武术表演般地大叫一声。
  “该死寒婆我打你,谁叫你老懒出力。
  起死回生并不难,一二三四五六七。”
  口张手出掌落。
  “该死寒婆我打你,谁叫你老懒出力。
  过岭挑灰并不难,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办法真灵,可可伢子立马跟他换上位置,照他吴天朗一样一再重拳出击。
  “要打好多次呀?”他回头问吴天朗哥。
  “打,用劲打,七七四十九回。”
  尽管北风吹呀,雪花飘呀,一个蕴在肚子里笑个不停,一个却打得汗流浃背。
  也许就是人的精神作用,可可伢子随即也跟他这“马绊筋”草一般,就是死也不垂头丧气。
  回家后,吴天朗把新编故事如实告诉他爸。
  “你真有本领。”一夫说有句俗话讲,“四川猴子只服河南人耍。”难怪可可伢子这“鬼扯腿”就只服了你吴天朗,再一个是服他姐姐。
  “听说你还会写诗呀!请就此为题写一首。”
  “那谈不上是诗哩,只是偶尔有感而发写几句。”
  “嗯!”说着,他忙叫刚放学的丽丽和雅雅,要她们把她姐姐的空白作业本拿来,题目是《过寒婆坳挑灰》。
  “我家里有纸。”吴天朗怕当场出洋相,说过一两天再交稿。
  “要得。”因为他一夫也知道诗难写,特别是要写出真情实感来。
  次日,一首五言律诗果然在他吴天朗杉皮桌上欣然脱稿。
  过寒婆坳挑石灰
  乐此营生计,常从坳上过。
  盘盘路曲折,寸寸汗滂沱。
  雨雪旋凝索,晨昏辄绕箩。
  筋疲蹲片刻,奋起又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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