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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石入水起涟漪

作品名称:潮歌      作者:江南铁鹰      发布时间:2019-03-16 19:39:59      字数:4957

  楔子
  江州,一座古老的城市,坐落在三江口。沱江自西向东,贴着城北逶迤而来,长江同样地自西向东,靠着城南奔腾而过;两条江在江州的东面汇合变成了一条大江,继续东去至重庆后穿过三峡出川,直入湖北再经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奔流入海。
  主流长江浩浩汤汤夹杂着数不清的泥沙,支流沱江清澈旖旎,两江在江州的三江口交汇处构成江上奇观,浩瀚的江面上两种不同颜色的江水泾渭分明,一面是碧青色,一面是浑黄色。这两种颜色各不相让,在江心划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就仿佛两队正在交战的士兵。交界线背后的波浪,前仆后继不断涌来带起阵阵浪花。奇诡的是两边的浪头只要一交锋,便会迅速跌落江心,化成了那条青黄分明到极致的交界线。
  江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位于川滇黔渝的结合部,东侧与重庆市和贵州省接壤,南面又与贵州省连界,西方是云南省和宜宾市和自贡市相连,北,又和内江比邻,扼守江州可控四方。加上四下地形复杂,又据两江天堑易守难攻,江南江北的崇山峻岭皆可藏兵;加上又是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很自然受到历朝历代的青睐。江州得名自然是因为身边的两条江,早在南北朝之际的南朝梁朝大同年间就已经设置为江州,还领着江阳郡,也就是以江州为中心的大片江北地区;更早一点在夏商时代,已经是人口密集地区。
  江州南北岸高低落差超千米。南岸已经是云贵高原的延伸部,故而山高林密少有平坦之地,高度逐级抬升,直达1902米左右。北岸却是标准的四川盆地形态,是个缓缓的倾斜平原,只有一些海拔不足500米的矮山,完全是一派平畴沃野,田连阡陌地貌景观。长江对岸有个茜草坝,算得上江州的一片风水宝地。在到处山峦叠复的四川,少有大一点的平川之地。尤其因为江南处于江州比邻云贵高原的地形,更是山高林密少有平地。可茜草坝却在三面群山拱卫之下,竟是一马平川与江州古城一江之隔。这坝上漫山遍野长满了茜草,也就得了这么个妩媚的名字了。除去茜草,山坡上更是种满了桂圆、荔枝和橘树,坝上满是绿油油的秧田,真是美不胜收的一方宝地。
  从六十年代开始,根据国家大三线战略部署,许多大型国有企业在四川建立生产基地。茜草坝被机械工业部看中,将三座大型工厂设立在这里。一家是从哈尔滨来的江州挖掘机厂,一家是从上海过来的江州重型机械厂,第三家就是来自北京的江州汽车起重机厂。这三家国营厂都是机械工业部的中央直属企业,仅正式员工就超过四万,再加上随迁来的家属,超过了十五万人口。坝上还有散居的六七万农民,整个坝子上足足有二十三四万人口,方圆不足十公里的茜草坝,俨然成了江州城外一座卫星城。
  这样的卫星城,江州共有三处。另外两处,一处从茜草坝朔江而上20公里,那个地方叫蓝田坝。只是这蓝田坝就不像茜草坝那样,有很大一片平地了。坝子平地很小四周山峦叠翠,地形十分隐秘。这里也有一爿大型中央直属企业,隶属化工部,是江州天然气化工厂;还有两个天然气钻井队的队部和家属区,那两座天然气开采井,也分布在蓝田坝附近的两座丘里。这里也有着与茜草坝相当的人口规模,而且比茜草坝更有悠久的历史。这里曾经是国民党时期修建的军工厂,生产着威力巨大的炸药。抗战时期多次遭到日寇轰炸,却因为蓝田坝植被茂盛,工厂隐蔽在山里,始终没有被发现。不幸的是江对岸的江州小市,却被炸多次。一个原本江州重要的人口密集的集贸区,就这样被毁灭了,直到解放后才逐步恢复。
  还有一处却在江南,差不多就在茜草坝斜对岸的位置。此处叫瓦窑坝,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茜草坝和蓝田坝的地方,它是江州的文化坝。平平整整的瓦窑坝集中了江州数座中高等学校,江州师范、江州卫校、江州农校、江州船运学校,还有一座是江州的最高学府江州大学。瓦窑坝也因为这种特殊性,成为了三个地方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人口总数达到了三十多万。这里也是离开江州城区最近的一个坝,又因为与江州城区同处江南,交通十分便利,远不像其他两处,因为隔着长江,需要靠轮渡来连接,公交车就可以直通市区任何地方。
  
  公元1977年10月,江州和全国各地一样,正在从一场病到骨子里的大病中慢慢恢复过来。十年的沉疴几乎早已病入膏肓,同时也差不多彻底颠覆了人们对世界的认知。通过一年的反思,许多人心里开始了对未来新的思考与规划。这是一个新的认识和理念,要被更多人认同成为一种新的信仰,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一个重要的契机。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拉开序幕。
  
  第一章一石入水起涟漪
  “收工了,收工了。大家都先抓紧去吃饭,剩下这点活儿下午再干,不耽误晚上7点开炉。”
  江州汽车起重机厂铸工车间门口,站着个穿着石棉工作服的小伙子,先用手推了一下头上的安全帽;然后摘下手套用系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额头油亮的汗水,对着车间口化铁炉旁边还在忙活的几个工友大声喊。
  铸工车间里到处充满黑灰,满地摆放着用铸型砂做出的铸铁件模子,两部行车吊着砂箱在空中快速移动,不时响起地面指挥者的哨音。几十个翻砂工分散在几处,还在忙着最后修整那些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砂模,主车间外侧还有一群女工在工作台上准备泥芯。另一侧是打开的烘窑,几个工人正在将窑里烘干的砂箱移出来,再用另一台行车吊起来摆放到位。
  气泵房里的马达声、空气锤的冲击声、行车滑过铁轨的金属摩擦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哨声和指挥者洪亮的命令声,混成一曲特有的交响,显示出一种大战前的紧张。这是铸工车间才有的开炉前奏曲,等忙碌完最后这阵,车间就只剩下炉前工和浇铸工了。他们才是大战的主力,到开炉浇筑之时,又是一番景象。
  那只十吨的化铁炉,像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趴在车间门口。只要走进铸工车间,第一眼看到就是这个大家伙。出铁口的下面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开炉的时候盛放铁水的包,就被吊在这个大包坑里面。化铁炉旁边立着大大小小的铁水包,最大一个的容量足有五吨,还有两个三吨的,三个一吨的,剩下就是百十公斤的抬包和几十公斤的端包了。
  两个小伙子先后从敞着炉盖的化铁炉膛里爬出来,跨坐在炉壁口上点着烟,对着车间门口的小伙子大声嘲弄。
  “听见了,箫潇。这么大声喊,全车间人都听见了。中气这么足?”
  任远摘下安全帽,笑着从那个小伙子手里接过香烟,猛吸了一口,说:“李刚,你别笑他,你这一嗓子厂门口都听见了。是不是啊?张师傅。”
  蹲在一只小端包前面的张玉英,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拿掉了安全帽,捋了一下额头前面的刘海,笑盈盈看看门口自己的爱徒;然后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别说,这可不仅是咱们铸工特点,是工人嗓门就大。”
  任远喊的张师傅,是车间门口严箫潇做学徒时的师傅。如今他已经担任了炉前工段的工段长。严箫潇刚进厂就跟着张玉英在炉前学搪包。搪包是个细致的技术活,张玉英干了十几年。她是大炉班唯一的女工,从北京汽车起重机厂内迁来的老工人。另外两个一个是大炉班班长李来胜,还有一个是七级炉前工朱军都和她一样,北京过来的。如今徒弟们都已经出师独当一面,两个老师傅正在车间门口一间专属大炉班的工作室休息。张玉英也就是弄弄几个小手端包,其余的活严箫潇早就弄好了。
  严萧潇虽然已经被任命为炉前工段的工段长,要负责管理大炉和浇注两个班,还兼带指挥管理开炉前后的所有工作,按照规定是可以脱产的,只是他一天也没有离开过生产岗位。这也是整个炉前工段的人都对他服气的原因之一。要论年龄、资历、文化都轮不到他。严箫潇是大炉班和浇注班二十四个青工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只有28岁,出徒不过两年,还是个初中生。可是他技术极好,学的是搪包,却精通大炉班所有技术活,包括在开炉时对炉内温度变化凭肉眼判断;还有铁水中各种元素的比例,他都可以根据火焰的颜色得出精准判断。这一手就是跟厂里这个工种技术最高的老师傅朱军学的。
  他不是朱军的徒弟,朱军的徒弟是腾宏发。照朱师傅说法,他手把手教了腾宏发三年,不及严箫潇在一边蹭出来的本事。严箫潇砂型上的功夫也不差,一把砂抹子不输给任何一个砂型工。还有两项让老师傅和青工都服气,就是对谁都尊敬,为人谦和,待人客气,文笔还好,车间门口的黑板报一个星期一换,都是他在忙乎。不光板报上粉笔字漂亮,还会画,上面画的女工像活的一样对着人笑。当车间管理层任命严箫潇做工段长几乎是人人拥护。
  还有人反对,这个反对的人是车间的调度员丁前进。
  车间的管理干部除去支部书记,车间主任、副主任,再下来就是调度了。丁前进不喜欢严箫潇,是因为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威胁。丁前进前两年入党提干的时候,眼睛里已经看到车间主任和书记的位置。车间书记王福翔和主任彭辉都已经临近退休年龄,在丁前进看来,有着表姐在担任江州汽车起重机厂党委副书记这个背景,未来的车间书记、主任,就应该非他丁前进莫属。可这个严箫潇出现后,种种表现却让自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此刻,丁前进正站在车间办公室的窗口朝外面看着,不远处车间门口的秋阳下站着严箫潇。蜀中很少看见的秋阳,此刻却显得格外的温暖。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洒在他矫健的身躯上,像披着一件金色的铠甲;头上一顶大红色的安全头盔折射出来的橘红色,正好映在了严箫潇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俊美中透着一张硬朗的坚韧。一身灰白色的石棉工作服,此时变成了淡淡的金黄。严箫潇不停朝着从身边走过的工友点着头打招呼,自己却准备逆着人群走进车间。
  丁前进不由自主低头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朝着桌上狠狠捶下去,刚好捶在一张摊开的报纸上。他的眼光下意识看了一下。那是一张今天的《人民日报》,上面一条信息直入眼帘——《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
  丁前进楞了一下,琢磨着这条新闻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进车间的严箫潇。
  严箫潇叫工友去吃午饭,自己却转身进车间去检查那些摆放好的砂箱,忽然听见车间外面有人叫他。
  “严箫潇、严箫潇。”
  他直起身子朝外面看去,砂型工董芷兰手里扬着一张报纸在喊他。
  “什么事儿?师姐。”
  严箫潇边答应边走出去。
  董芷兰把报纸塞给他,说:“重大好消息,中央决定从今年起恢复高考制度了。”
  严箫潇笑着一边看手中报纸,一边说:“恭喜了,师姐,你们这些高中生终于有机会考大学了。”
  “应该是同喜啊,你不去考吗?”
  董芷兰有些喜形于色,那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严箫潇却苦笑起来,说:“师姐,你别逗我了。我是个初中生,哪来资格考大学?”
  “不,你可以参加高考。你看……”董芷兰指着报纸上一条规定,“你看这里写着‘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城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考生要具备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
  “我的好姐姐,‘相当’两个字,是你我说了算吗?要有关部门认可吧?哪个部门会给我这样的认可?”
  “怎么就没有相当了?你的长篇小说出版社都要准备发表了吧?你在车间办的黑板报有目共睹,我们这些高中生自愧不如吧?还有,这些年厂宣传科、厂工会用的你那些稿子和创作的文艺节目,只怕大学生也不一定胜任。”
  “看你说的,我的好师姐,我能这样对招生办说吗?说了他们信吗?”
  “厂部啊,办公室可以给你开证明,证明你有足够的高中相应水平。”
  严箫潇取下头盔,摸摸自己的头,表示怀疑:“这……行吗?”
  “应该行!你别管了,我找厂部去。”董芷兰把报纸重新拿过去转身就走。
  严箫潇看着师姐风风火火的背影,追着问:“师姐,你还没有吃饭吧?快先去吃饭吧。这事不急。”
  董芷兰头也不回地说:“这事比吃饭急。”
  严箫潇摇摇头自言自语:“这个急脾气。”
  “严箫潇,你真是有人缘啊,还特别有女人缘。”
  丁前进站在他身后,语气里充满一种带着酸味的戏弄,手里也拿着那张有高考通知的报纸。
  严箫潇扭回头皱起眉,说:“丁调度,你这话什么意思?”
  “开玩笑、开玩笑。”
  丁前进故作友好伸着胳膊,很勉强地拍着严箫潇的肩头,说:“严箫潇,我是说董芷兰对这件事比你自己还上心啊。”
  丁前进挥挥手上报纸。
  严箫潇却不经意地说:“谁不想上大学?不过我有自知之明。”
  “你可以试试看啊。也许董芷兰的办法真行?”
  严箫潇望着丁前进,他那对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意外和诧异,不明白素来与自己不睦的丁调度,今天何以如此示好?
  却不知道丁前进一路走来,已经在心里盘算得明明白白。他要设法让这块绊脚石离自己远一点,越远越好。鼓励他去参加高考,要是他考上了,不就离开江州了吗?也就再也不会构成自己仕途上的威胁。
  严萧潇不明白,丁前进可是想得清清楚楚。关于恢复高考的通知,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茜草坝这一池平静的秋水,一时间池水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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