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复见炎凉风景异（2）

　　且说月娥举着一篮子刚出锅的油乎乎的大板栗，胡生接过来要孝敬领导，看见轿车尾巴冒了黑烟要走，慌得跑掉一只鞋，尖声喊叫：“胡书记的诚心诚意……”然而回答的是一阵喇叭，轿车消失在尘烟里不见了。胡生两眼给风尘迷着了，唉声叹气，怅然若失，一屁股蹲在地上，捂着渗血的脚，呻吟不止，斜着化子怒道：“化子，该你露脸哩，还杵着？快来整整脚里的玻璃渣子！”化子如梦初醒，觉着获得胡生好感的良机终于来到了，急忙走过来，持着三棱子针给朋友剔玻璃渣子。胡生呲啦着牙说：“要不用火针？”化子边挑边说：“这次来主要看你头的，不料看起你的脚来了。你头不痛了，肯定李医生火针给你火好的。挑个玻璃渣怎能用得上火针的？”胡生痛得咬着牙“啊吆啊吆”着道：“不会慢点啊？不是你的脚？”化子很快挑完了玻璃渣，拿一颗药丸说：“嚼嚼咽了，很快就不痛了。”胡生吃过，少顷，果然不痛了，还说：“好吃，再来一个！”化子说：“美味不可多用！更况这是药。”说着叉开两腿，指着自己两胯之间道：“胡生朋友，求求你，照我这里给一鸳鸯拐子脚如何？”月娥大怒道：“化子，你咋越跑越流氓了！不管怎么，我是你弟妹的，怎的不背背眼儿就显摆你的臭脸子？！胡书记踢死他！”胡生笑化子说：“你可蛮有智慧的，可能听说二哥被我一脚踢成了千亿富翁了，也来找便宜是不？你算瞎了眼的，我不会一错再错的。早知二哥是如此的结果，当时我磕破自己脑袋决不踢二哥！你不给我十万八万，休想鸳鸯拐子脚！夏练五伏，冬练三九，容易吗？”化子说：“看在多年的朋友份上给半脚何如？”胡生说：“海如哩！一脚八万，半脚四万，掏钱！”月娥说：“你俩别说笑话了，赶紧上屋吧！还热得轻吗？”化子取出药棉，给伤口消了毒，包扎完毕，挽着胡书记的胳臂，一瘸一拐往屋里走去。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这脚印踏在了化子的心里，看透了胡生对自己的所有一切完全明白了：名迷不说，还是个十足的官迷！
　　胡生家的四间房子，机砖机瓦，上下皆为红色，坐西朝东，面对“小康经济林”门前好多种花卉，开得烧眼，可能来自远方，化子一个也不认识。到屋，间道挺宽，墙壁上挂着画屏，画屏没画，都是文字，这些文字都不出经典，而是出自胡书记的笔，很有意趣，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也难行。于生求名利，须下死功夫！化子读后赞道：“精辟，精辟！”月娥说：“精辟个啥？我看是屁精！”胡书记看着墙上挂的白布条长叹道：“哈达再洁白，领导没见到，就白哈达了一回！”化子道：“这你用不着叹气，再开见义勇为英雄大会，哈达挂到你脖子里，不就有目共睹了！”胡生闻此，化忧为喜道：“化子真行，跑这二年头跑大了，塞了不少的智慧，句句有理！”转脸说女儿，“胡施綄金，给化子弄水喝！”化子受宠若惊，说：“不不不，河里喝过了，不渴。谢谢！“胡生又说：“胡施綄金，给化子拿块桂花糕吃。”化子想这胡生死死撞上孔孟之道了，如此礼貌，说：“不不不，法见我俩在大饭店吃得撑着了，屁了嗝儿的。”又说，“胡施綄金，谁起的名字，咋像日本人呀？“胡生不悦道：“什么日本？胡家美如西施的千金小姐！有何不妥？”化子“啊”了一声道：“是这样！胡生不知你乐听我的见解不？”胡生搔搔脑袋，心想，化子精于阴阳，也许言之有理的，道：“知道你和奸雄非常熟悉阴阳五行，就跟我交个实底儿，说说看！”化子说：“名字虽是洋头光气的，但是，都是扶桑国的阳刚之力道，缺少阴柔之内涵。有道是，纯阳无阴，手不握金，阴阳相彰，有钱有粮！世界里啥事儿最怕走极端，走了极端就违背了大自然的五运六气，料想不到的祸事就不管天阴天晴黑夜白日随时就糟蹋你的头上。你假若不信，就走着瞧吧！我也不善言辞，说多了累得慌。”月娥愣愣看看二人的表情，倒碗红糖水，说胡生：“化哥的话儿言之有理，虽你不全信也不可不信，好好地三思三思吧！”胡生接过糖水递给化子。化子受宠若惊说：“小金女，过来，喝甜甜！”小綄金说：“妈妈说喝糖水肯虫吃牙。我爸爸叫虫吃坏牙的！”化子想官官家的小孩子说话就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笑嘻嘻道：“我这牙长老了，打炸雷也崩不坏，小虫虫见牙就吓跑了。”小金说：“我把猫儿抱来给你牙咬坏！”说着一蹦一跳往房后找猫去了。
　　化子喝口糖水，甜得连连咂嘴，想想这碗糖水与众不同，有着浓浓的官味儿，如若喝完后也会当官的，当官就当不成医生了。就吓得糖水放到小桌上不敢再喝了。胡生说化子：“你怕得糖尿病？”化子说：“怕当官！”胡书记阴沉脸儿嘶哑地笑道：“你还同以前一个样儿，爱开玩笑儿，驴行难调！你要是当上官了，野猪就能变老虎！”化子说：“你可拉倒吧，还好意思提野猪？临阵脱逃，真对不起野猪！”月娥说：“对不起七子吧！对不起野猪？甜迷糊了吧？”化子笑说：“可是。”胡生又端给化子道：“一路火车汽车跑遥远，好不容易甜一回，下完了就对起糖水实话实说了！”化子笑笑，端起糖水一饮而尽，噎得嗝儿嗝儿地响个不停，捋捋脖子捶捶胸就好了，说要实话实说了，道：“女孩子取个土不土、洋不洋的名字，听着多别扭。”胡生本来只有半桶水却偏要淌得很！硬着舌头说：“我是从《辞海》和《康熙字典》里推敲出来的好名字。好名字听着能这样别扭吗？”化子说：“信不信由你！我按天时地利人和大自然的哲学辨证规律精心推理的结果。”月娥说：“化子哥，给咱孩子重新命名吧！”胡生瓷着眼，一言不发。化子说月娥：“使不得，使不得！”月娥讶异道：“如何使不得？”化子道：“你想吧弟妹，讨饭化子起的名，孩子将来岂不也是讨饭化子？”月娥说：“那又有什么了？朝廷老不也讨过饭吗？”化子不再空耗话了，道：“胡施綄金！上哪儿去了？快回来，叫我看看你的贵处在哪里？”月娥出去喊女儿去了。“小綄金，回来，叫伯伯看看你的贵处！“
　　綄金在月牙滩的柔细沙床上给小花猫玩得好不尽兴。猫儿一会儿刺刺楞楞爬到树老末股上，扭着头，看着小金女“喵儿喵儿”地叫个不停，好像叫小金女也上树似的。小金女说那猫：“我不是猫，能上那么儿高吗？”捡石子往上甩。猫儿“嗖”地一声跳到细沙上滩上，打一个滚儿，跑到小女金跟前，摇头摆尾，好像在撒娇似的。听见母亲喊，抱着猫儿回家了。到屋说化子：“快张开嘴，给猫咬你牙齿哩！”月娥说：“小孩子别皮，快叫伯伯看看你宝贵处！”
　　孩子穿着蓝花花衣裳，到大人腰高，长得聪明，很像胡生，却不似胡生表情沉静，不苟言笑，而是好说好笑，天真活泼。医学上曾说，人类的遗传是交叉遗传，男随母，女随父。传统的医学理论到胡生这儿竟然失灵了。孩子的面容却随了月娥，粉里透红，如娟裹朱，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现在六岁了，上育红班，能画一手好画儿，为了画猫，光给猫儿玩，仔细观察猫儿的特性。小綄金天生爱画画儿，可胡生不让孩子发挥特长，硬叫写文章。他忽视了女儿的诚实善良，而不善于胡编瞎扯，乱构思故事。因此父女之间产生矛盾，女儿不听父亲的话，放学了还一个劲儿反复观察猫儿。
　　化子在地捡个树枝划五行，孩子见了有兴趣，取根筷子比着划，还“伯伯伯伯”叫得好甜。胡生“哼”了一声，也没治着孩子的兴趣儿。化子无声地眼湿了，就想到自己的童年爱好读书被家庭反对，逐出家门，无家可归的痛苦感受，就摸着孩子的头说：“好好学画，专心学画，画出精品，一定成为伟大的画家！”化子搬着指头掐算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笑着说，“妙哉，妙哉，真是妙哉！”胡生立刻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盯着化子绒绒的胡子嘴一动一动地能吐精彩。
　　胡生深知化子跟着自己的爷爷学过阴阳八卦，五行相术。胡生生怕漏掉每个细节，拿出本子记录化子的玄妙道理。化子兴致勃勃地卖起来狗皮膏药，把文人脑子贴严丝合缝，说道：“这个妙呀，妙得好啊！妙就妙在这个胡字上，涵义幽深，秉天地之灵气，蕴日月之精华……”胡生听着以为化子有贬贱之意，插一杠子道：“鸡毛衣，蒜皮子，经你一吹，就成了神圣！吹，接着吹！看你能吹出天花乱坠不？吹饿了我管你一顿饭！”化子想这胡生显然对自家大名有抵触，说：“不要反感，说话顺便说，工商税务不报税！我说的是你的鼎鼎大名，如何鸡毛衣蒜皮子来的呢？”胡生说：“可不是的，听错了，女儿把我气糊涂了！接着吹，看你吹得能在路数不？”其实胡生对五行生克乘侮不懂，心里认可化子，嘴里却不认可。月娥说：“胡书记，你虚心点儿不行吗？化子又不问你要金要银的！”胡生说：“我咋不虚心？越听他胡诌八咧我越虚心！真是能咧咧我口服心服，就给他钱！”化子道：“你耐下心听我胡咧咧就行别钱了！但说这个胡字吧，胡字是由两个字组成的，古字也是两个字组成的，月字要说也是两个字组成的。十的一横，代表天地间的空间，一竖擎天柱地，口代表四面八方的人。月字门上挂把刀，二人登堂入室，这二人就是男女，这世界就这男女组成的，生生不息。又有时间的意思，又说明了古往今来的时间里就姓胡的人最聪明最神圣的。胡的音韵又通虎，大老虎是百兽之王，猛虎一啸震山岗，众兽闻之皆胆丧！但是，没嘴的老虎，那是什么样的老虎呢？”月娥说：“死虎一只！”化子翘起大拇指道：“弟妹高见！胡庄就是一头死虎，所以人们开始胆小怕事，畏首不前，病鸡似的怎能上窝下蛋……”
　　“怪不得胡庄的社员们当初不那么儿儿的怂头怂脸，怕地里不出元宝！还是法宠他娘听我的建议，现在发财发红了。都眼气了，才跃跃欲试上窝下蛋的，知道土里能出人了！”胡书记说完忍不着笑了，为自己能说出刨根的话而兴奋，道，“万物土里生，人却也是从土里生出来的！”月娥和化子无言，抿着嘴笑。月娥说：“胡生，你就粗言粗语自白自话吧！”化子想想接腔道：“胡书记话不是粗的，鸡子上窝常见事儿，不下蛋就是老公鸡了。”未了也笑了。月娥说：“怪不得你俩是朋友，臭味相投！”化子说：“开玩笑，开玩笑！”月娥嗔着脸儿说化子：“你当个哥的，胡生没正行的样子，你怎么也顺着他？”化子心想，当个屁哥，互相捣着孬！说：“言归正传了。要说女儿名字必居阴阳之气，方得圆满。我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个功德无尚之名，好叫福禄永固！”胡生可说句成样子的话：“多谢老哥！费心费神。”化子说：“大恩莫言谢，只当回报你大雪里给我吃的地瓜之恩了！须仔细着：五行之首是金，金者西方庚辛金也，时在秋，利在收。东方甲乙木，时在春，利在升发。北方壬癸水，时在冬，利在藏。南方丙丁火，时在夏，利在蘩。中央戊戍土，利在长养。是为五行。又叫五德。五德皆备，三阳开泰，欣欣向荣，此女不凡！当合胡英华之名上之上者也。英花者樱花也，晨曦初上，始照英华！是以胡英花乃大富大贵之意也。你两口子等好吧！”
　　胡生和月娥被化子忽悠得喜盈盈的给化子烧了一碗荷包蛋。化子说：“这是用了啦，立马叫我滚蛋的暗示是不！？”胡生大笑说道：“非也，非也！你殚精竭虑给女儿起了很好的名字，耗费少了许多脑汁，特用鸡蛋补补，以后做人就圆融无碍了。”化子心说这个胡文人永远没个诚实气，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没治！就把荷包蛋一口一个下到肚里了，说：“晌午不吃饭了。”胡生说：“蛋是蛋，饭是饭，午饭丰盛还是要吃的。”化子说着“好计划”往厕所跑去。欲知后来，且听下节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