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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雾(二十五)

作品名称:五里雾      作者:雪峰枫竹影      发布时间:2019-03-14 14:45:58      字数:3946

  歇狼河在容余县境内弯弯曲曲,自南入,从北出,盘桓120多公里,最后流入渤海。据说,在越秀,歇狼河原来紧傍越秀山山脚,自东向西匍匐而行。越秀山星旗梁下,曾有一个深阔无比的大潭,谭静水平,是鱼虾龟鳖生息之地。山沟山梁植被丰富,兔走狐奔。后来南方一个姓武的,寻宝来到这里,焚香敬神,奉献牺牲,请龙王让歇狼河改道。于是,一场大水之后,歇狼河离开越秀山,平地滚出12里。寻宝人独占大潭,成为容余乃至天化境内无人不晓的大财主。后来又花钱买官,做章京,建衙门,蟠渠修道,显赫风光200年。武氏家族的墓地,就在双乳山,如今已是省级重点保护文物单位。
  今天,原歇狼河故道河滩上种了庄稼,盖了民房,建了工厂。十五年前,一条铁路沿原歇狼河北岸劈山越岭,贯穿东西,从此容余的物产得以开发和利用。越秀的石灰石,面积大、厚度大、地质纯净,熔点低,是生产石灰、水泥的原料,也是炼钢、制玻璃、造纸等工业行为中不可缺少的填充材料;因此它和容余的紫砂土一道作为半成品,大量地远销异地,甚至国外。越秀的水泥、陶瓷和各种规格的碎石,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高品位源源外运,为越秀人换回了大量财富。越秀铁路沿线九个自然村,村村有特产的开发和形成,苹果、山楂、枣仁、旱烟以及珍珠岩、锰石,成为最为重要的外销产品。文化上,越秀传统的歇狼河灯会,成为容余对外开放的联谊的窗口。
  歇狼河离开了越秀山,也就无狼可歇,但名字却流传下来了。
  脚下枯草断枝,眼前就是奔流不息的歇狼河,歇狼河两岸是树林、农田,再远就是工厂、矿山。河滩上是蒙上了厚厚的酱紫色的卵石,水面不平的地方传来“哗哗”的响声;偶尔三五只喜鹊,从树林里飞出,又喳喳叫着飞回树林;偶尔河对岸公路上跑过的汽车,给这片树林远远地送来一丝热闹,此外便几乎全是岑寂。
  河湾处,水流潺潺,跳跃的浪花使河水凌冬不封,几块大石头像谈天的老人,踞坐在岸边。
  李介直走过去,坐在石头上小憩。
  对岸是一片深广丛杂的树林,一直延伸到山脚。李介直对越秀的一山一水,都那么熟悉,他也从未放弃过用自己的努力,让这变得更美好起来、更富裕起来的梦想,没想到狂飙突变的文革让他这个梦想一断就是十年。如今,农村改革可以大展身手时,自己却陷在企业中不能发不能奋。失落,让他产生退隐的想法,那样,利用自己剩余的力量和激情,也许还能在这片土地上奉献一片热忱,创造一片美好。他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出,自己对这片土地欠缺太多。
  他曾经崇拜过王维仁,他有才气和魄力。为这个水泥厂,王维仁曾经殚精竭虑,舍小家为大家,在歇狼河畔越秀山下树起了越秀水泥厂这面优秀的乡企旗帜。然而现在,他的这种崇拜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地失望。他不明白,从前的王维仁和现在的王维仁,哪一个是本质的王维仁,他真的希望现在的王维仁只是在形势的转变、机制的转型期出现了一段困惑。他不止一次想象着有一天,王维仁走出思想的误区,重新振作,带领越秀水泥厂赶上时代的大潮;他甚至没有多想,以为只要学到了柏根的那些新鲜东西,王维仁就可以迅速让水泥厂雄风重振。
  受到严重污染的歇狼河在李介直脚下呜咽,绛红色的浊流,愤怒的冲击的河岸,向西北方向悲吟而去。李介直离开石头老人,踏着冰雪,朝下游漫步,一片片白色泡沫浮在水面赶过李介直,在前面水湾处短暂停留,汇集成更大一团泡沫,向更远处奔去。歇狼河本应是野鸭、小兔们的乐园,现在全变成了流淌的毒液。水里不见了女人长发似的水草,却满是油腻的卵石和丑陋的树根。有河面封冻的地方,白色泡沫就挡在这里,汇聚成好大的冰山雪原,他们重叠穿插,像利剑,似雪峰,纯乎一个玉砌冰雕的美丽世界。当然,这种美丽是那样叫人心痛。大横沟流下的水也注入了歇狼河,同时带去的还有各种矿粉,白的、红的、绿的……它们甚至已经在歇狼河岸边形成一个冲积扇,迫使歇狼河绕道而行。
  李介直心痛地看着这一切。变了,全变了,记得他小的时候,这里是孩子们的快乐岛,他们在这洗澡,摸鱼,游水嬉戏,爬树,晒太阳。那时候天蓝蓝,水清清,草柔柔,他们叼着芦苇潜水,拿着石片烫肚皮,把钻脚心(水蛭)砸成粉,和成泥糊,敷在身上淤青的地方,名之活血化淤……他们抓鱼,不是为了生计,只是为了好玩,被鱼鞭打上来鱼翻着肚皮漂向下游,他们胜利似地欢呼雀跃。
  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多么野蛮、残忍。水,博大能容,但它会永远如此吗?人们的贪念,使得歇狼河被玷污,大横沟失去了宁静与清新。这个河道上原来有成片成片的糖稀树(糖槭树),现在只有零星的几棵执拗地站立在那里,而且干老枝残,似做无望的守候……
  柏根的意识真的很超前,他早就设想着水泥厂绿化、美化和香化,这套方案实用有效。他提出的树木、花草、池塘、绿地立体化网络化建设的主张,科学、合理、美好,极具建设性,他计划的三年见小效五年见大效的目标和步骤扎实稳步,很有可行性;可以说短期见效,长期利好的。如果变成现实,那么在越秀、容余,甚至整个天化地区,越秀水泥厂将成为一个崭新的企业形象。
  柏根还确定了资源来源或渠道,榆叶梅、塔松、水蜡、龙爪柳的种植格局,夹竹桃、美人蕉、夜来香、荷花养殖区域,他都做了规划,静电除尘,微机烘干等技术整改问题,柏根讲得也是老太太啃萝卜——条条是道儿。却不料王维仁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李介直心都碎了,王维仁变得不可理喻,这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前面河水傍着树林淌过,好像有人在捞鱼——这水里会有鱼?何况现在是冬天。
  为了柏根的学习问题,他和王维仁又展开了一次交锋,他又没想到的是,王维仁依然拒绝。他悍然剥夺工人进修学习的自由和权利,放弃了工厂培养人才的义务。年纪不饶人,王维仁一句“柏根还不是党员吧”,把自己气病了,一呆就是两个多月。如果不是老伴硬拦着,如果不是陶恨冰、孔祺增劝阻,他早就上班了。还好,柏世铭提拔了陶慧佳,遣返了不学无术的章秀丽,有魄力!年终总结过程中表现也差强人意,这些,多少让他焦躁的心安定点。
  南书志在年终检查时竟然一反常态,去了外地。这是为什么?孔祺增来家看望时,曾提过,工厂车辆修理上似乎存在问题,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靠在河岸边柳树上,旁边有两只水桶,桶里的鱼儿只有柳叶大小,张嘴瞪眼苟延残喘。打鱼人拖了网爬上岸,把网慢慢翻开,一网烂泥,几棵水草,三四只蹦跳的虾米。忽然烂泥一动,一只冬眠的蛤蟆笨笨磕磕爬出。打鱼人懊丧地整好网,又下了水,那只蛤蟆迷迷登登地径直向一棵树爬去。李介直走到它跟前,它丝毫不知躲避,走自己的路。李介直抬起来脚轻轻一勾,将蛤蟆丢回水中。那打鱼人蓦地转过身,向着他看。“那只蛤蟆……”李介直说。“我知道——它还能蹦?”打鱼人说。“我弄下去的——它应该还在冬眠。”打鱼人摇摇头,拎着网,找地方撒网去了。
  南书志跟自己表示了歉意,给了寒秋心境的他以一些慰藉;同时,南书志也谈到一些情况,它们教人心下暗暗揪紧:其一,这次考察,实际上是刻意安排,也就是说他们在回避检查;其二,车队从没有卡车到过这家修理厂。那么王维仁、杨成彪显然说谎了,他们在干什么?
  前面树林里走出一个穿破旧军大衣的老汉,李介直一看,乐了:“哎哟老田,还在这儿鬼挡墙哪!”
  老田将棉帽向上推了推,也高兴地迎了过来:“小李子,来我的林子里吸氧啊?”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起。老田仔细打量李介直上下,然后说:“哈,你好像白了一点,可是脸上肉怎么少了,肌肉萎缩?”
  李介直叹气道:“老了嘛,都这样的吧!再说了,谁还不兴长个病啥的——闲两个月了。”
  “嚯,你也长病?当年去长甲考试,我们仨累趴下了,你没事人一样。”老田解下腰间旧皮带,“这天儿有点儿热了。”
  “可当上兵的还是你们仨,我没去上啊。”李介直把他的皮带拿在手里,“还有个这纪念意义的皮带。”
  “要不是你当时得了附件炎……”
  “什么附件炎——是附睾炎,你呀……”
  两人仰天大笑,那么开心。
  “你的‘枪’呢?”李介直冷不丁想起老田不离身的那杆“洋炮”,奇怪地问。
  “给人家没收了。”老田摘下棉帽,把帽耳朵挽上去,系好,又戴上,难为情似地说。
  “哈,没收了?”李介直看他的样子好笑,是谁还能把这个“惹不起”给降住了,“咋回事?”
  原来,一天晚饭后老田巡林,巡到三棵树附近,发现前面六七十米远处有模模糊糊几个晃动的人影,夹杂着沉重的声响。他心里又恨又乐:偷树贼啊偷树贼,这回看你们往哪跑?拎着洋炮就摸了上去,离那伙人三十多米远时,他举起洋炮喝令他们投降。那伙人理也不理他,照旧忙自己的。他欲进不敢,欲退不甘,就在他的犹豫中,“枪”走火了,那伙人吓得四处散开。老田一乐,大步冲过去要缴获战利品,到“现场”一看,哪里是偷木头啊,是河道管理的在埋设河界桩!惊魂甫定的人们冲上来就下了他的“枪”,把他也绑在树上。半小时后那些人完成了工作,放了他,“枪”却拿走了。
  李介直听了笑不可抑:“老田头啊,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哈……”
  “他们人多嘛,嘿嘿!”老田职业性地四外望望,又说,“林场说给我要回来,要不回来就给我发一支真枪……”
  李介直更乐不可支:“哈哈,我说你呀,真是个老小孩儿,哈……”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河道挡墙,这里再往前三百多米,就是八孔桥了。他们经过几棵弯曲残破丑陋的大树,离开了河套和树林,上了不时有车辆和行人往来的大路。然后,又心照不宣,径直向顺风酒家走去。
  老板娘正好出来,看见李介直,热情地招呼道:“多少日子没看到你了——瘦了?”冲里面叫道,“柏、陶兄弟,你们看谁来了?”
  门帘掀处,出来了陶恨冰、柏世铭,双方都觉意外。倒是老田,自来熟似地说:“老李,咱们的粮草官先到了?”
  陶恨冰忙给柏世铭、老田二人互相介绍:“这是柏科长,李叔搭档。”又指指老田,“这是田叔,田……”
  柏世铭拉住老田手,亲热地说:“是靠山屯‘田不怕’——田大根嘛!好像谁不知道似地。”
  “我忘了,田叔是窗户外吹喇叭——名声在外!”陶恨冰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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