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三）

　　基建任务完成了，集训队正式转入军事训练阶段。
　　集训队由二营长龙大江担任总领队，作训股参谋岳西北担任训练教员，俩人配合的相得益彰。参加集训抽调的战士，是各连精心挑选的底子很好的战士，就是有几个刘小蒙这样的新兵也都是基本素质很高悟性很强的。精兵加强将，短短几天，训练成效就凸显出来。
　　训练进行了十来天，刘小蒙觉得自己进步得突飞猛进，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过去都是单一机械地练射击刺杀投弹什么的，现在是单项军事技术和战术结合起来一起动作；诸如低姿匍匐前进、高姿匍匐前进，利用地形地物观察射击，利用地形地物的转移跃进，展开前三角后三角一字一路蛇形前进等等，那叫一个过瘾。
　　这一天，龙大江来到训练场地，看大家在岳西北的指挥下做战术训练。
　　演练结束，岳西北请龙大江给大家讲评一下。
　　刘小蒙立刻兴奋起来，他看到过龙大江在六连讲评刺杀，精彩绝伦。
　　龙大江点了一下头：“好，不错。大家一定都感觉到了，自己进步很大，是不是？”
　　“是！”回答震耳欲聋。
　　“你们的进步的确很大，训练成效非常显著。”
　　大家脸上都露出自豪的笑容，岳西北脸上也露出含蓄的微笑。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二营长给我们示范一个。”
　　刘小蒙马上响应，跟着大喊：“好！”
　　龙大江笑了：“谁叫板呢？”他从一个战士手中拿过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打开枪刺，“刚才的动作我来做一下。你们看看，注意体会。”
　　龙大江站在进攻出发地线，用左手把枪背带顺着枪向上抻直，右手握住步枪上护木的同时，拇指捏住枪背带。他示意给大家看：“这样就不会把脚插到枪背带里或把枪背带挂在了树枝上，影响了战术动作的连贯性。”
　　接着，龙大江做了一个在进攻出发前的预备动作，左腿在前呈弓步，右腿在后似直似不直的，富于弹性。他的上身向前倾斜大约60度，步枪也随之贴紧身体右侧，步枪的轴心线与身体轴心基本平行。他继续向大家解说：“别看这个姿势和持枪动作，可以确保在快速穿过丛林地带的时候，身体过去了，枪也就跟着过去了，不会像刚才有的战士那样，身体过去了枪却被树枝别住落在了身后。”
　　刘小蒙心中一亮，以前他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后来再做战术动作时就得随时想着要注意，不能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战术攻击目标上。
　　特别让刘小蒙动容的是龙大江的眼神。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攻击目标，目露精光，浑身瞬间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呀，既专注又灵动,给人震撼。而自己在做战术动作时，眼睛虽然向前看，但并没有明确的聚焦点，所以眼神是散漫的，自然不会有凌厉的杀气。
　　龙大江开始做动作了，战士们立刻体会到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战士们在进攻开始的时候是快速大步向前跑动，他们自以为热烈、奔放、跃动，却没有规避敌人火力的灵动，说到底，他们的战术动作只不过是在演练，不是在打仗。
　　龙大江就不一样了，他的动作像是投入了作战。他在向前跑动的时候，上身前倾幅度始终很大，步幅不大，频率很高；并且随时随地调整着前进的方向，前进的路线曲曲拐拐没有规律，给人的视觉印象是掠过草地的一阵风，是游过浅滩的一条鱼，是避开箭簇的一头狼。他的低姿匍匐像在丛林中觅食的蛇，他的高姿匍匐像一只快速奔跑的沙漠蜥蜴，他在掩蔽物后探头观察攻击目标的时候，像一只灵动的松鼠，每次都不超过半秒，而且在不同的掩蔽物后观察敌情，探头的位置总是飘忽不定。他利用地形地物，在各种掩蔽物间移动位置的时候，或滚进或爬进或跃进，动若脱兔，像一只既随时准备攻击猎物，又随时防备被其他动物攻击的狐狸。在前进中遇到腰胸高度的障碍物时，他是头前脚后地俯冲越过，像极了一只奔跑中跳跃障碍的猎豹。
　　看着龙大江的战术动作，战士们都痴了。岳西北和战士们一样，一脸惊羡：“太棒了，龙营长！”他在大众场合一直称呼龙大江为“龙营长”。
　　岳西北看着激动的战士们，替大家问：“我们要怎么训练才可以练成这样的水平？”
　　龙大江目光变得深邃，还有些悲怆：“你们在做战术动作时，要想象前方是面临敌军扫射过来密集的枪林弹雨，你不机敏灵动，将随时倒下。”他的声音低下去，“只要有一次实战的经历，你们就会明白，带着敌情练兵，这不是一句空话套话，而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
　　
　　集训队集中了最优秀的领队，优秀的教员，优秀的士兵，集训时间虽然不长，训练成果却是非常显著的。现在的问题是，本来给集训队训练用的弹药就不多，真枪真弹地打起来，训练时间才过半，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
　　为了争取团领导对集训队的支持，龙大江决定请首长来视察，不仅要让首长满意，还要让首长震惊。
　　出这种鬼点子，岳西北最在行。
　　哥俩一商量，由于训练时间不长，战士全面提高的不均衡，那就给团领导汇报表演个看着漂亮难度又不大的项目——打吊牌靶。
　　吊牌靶也是岳西北琢磨的。他用胸环靶纸贴在一块五合板上，把五合板按靶纸锯成人形胸靶，再用一个一触即开的挂钩把靶子挂在靶杆儿上，这就算成了。说看起来漂亮，是因为子弹命中靶子，冲击力就会使挂钩脱开，靶子翻下来，头朝下挂在靶杆儿上，远远看去射杀成效一目了然。说难度不大，是因为子弹击中靶子的任何部位，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精度要求。所以，这种射击表演就是让首长看着热闹、带劲，对射击的要求是速度而不是精度。
　　在龙大江夸张的炫耀下，团长张文友很快就来视察了，一起来的还有团后勤和军务股的人。岳西北组织战士们竖起20个吊牌靶。做好射击前的各项准备。
　　看到首长们过来了，岳西北命令集训队集合列队。待首长们走近站定，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立正——”，接着操着标准动作跑到张文友面前，敬礼并报告说：“报告团长，团集训队正在准备进行吊牌靶射击训练。请指示！”
　　张文友是个打过日本鬼子的老兵。他随意地向岳西北回了一个礼，看着远处那一排靶子，转头向龙大江：“二营长，那就是吊牌靶吗？”
　　龙大江立定回答：“是。”
　　“怎么个打法？”
　　“靶子是按胸环靶的尺寸制作的。射击规则是，距离200米，战士在距射击地线10米的地方开始跃进，到射击地线卧倒，装弹，用卧姿无依托射击，用尽可能少的子弹和时间，把靶子全部打掉。”
　　张文友一边听一边把队列里的战士们扫视了一遍。转问岳西北：“对面有多少靶子？多少人打？用多少子弹？”
　　岳西北凑近跟前，指划着前方：“有20个吊牌靶。每组由三个战士打，正好一个战斗小组。每个战士限发10发子弹。子弹打完了，靶子没全倒，就不及格。要求是每发子弹必须打掉一个靶子。”他故意用很凝重的口气解说着，似乎训练设定的射击规则很苛刻，是个很难企及的目标。其实他对每个战士平时的射击成绩清楚得很，对表演结果非常自信。
　　张文友听完，哈哈一笑：“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岳参谋，你不会糊弄我吧？他们的枪里都没有子弹吧？”
　　岳西北赶紧解释：“团长，怎么会呢！”接着回头命令队列里的战士，“验枪！”
　　战士们整齐划一地拉开枪栓、打开弹仓，略一停顿。估计在场的首长都看清楚了荷枪实弹，他才发出“验枪完毕”的口令。
　　龙大江接过话茬：“团长，您随便点三个战士。”
　　看龙大江自信的样子，张文友心中高兴：“随便点三个人？这才训练几天啊，你有这个把握？”
　　龙大江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文友走近队列，“有去年底才入伍的新兵吗？出列！”
　　有七八个战士向前跨出一步。
　　“哦，新兵还不少呢。”张文友随手指划着刘小蒙和另一个战士，“你，你，出列。岳西北我也不欺负你，俩新兵，加上你，三人一组。”
　　岳西北看出团长真的是要考验他们，不挑老兵。因为老兵来之前底子有深有浅，新兵可全是从头练起的，他看张文友已经挑上了最近射击精度迅速提高的刘小蒙，心中有了九成把握。他从容地笑笑：“团长您别客气，我是教员，射击水平您也知道，赢了也不能体现我们的训练成果，您还是再挑一个新兵。”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演砸了可是你自找的。”张文友随手又点了一个新兵，“就你吧。”
　　三个战士走到距射击地线10米的地方面向前方立定。
　　张文友威严地一挥手：“开始吧。”
　　“是。”岳西北应答一声，向三个战士高声命令，“前方发现敌人，向射击地线跃进。”
　　听到命令，刘小蒙一猫腰，和另外两个新兵一起，用练了上百遍的姿势，冲向了射击地线，用时两秒钟。在卧倒的同时，右手就完成了出枪动作；左手一托住下护木，右手迅速后撤向子弹袋，在经过枪机时顺便拉开了枪机；右手拇指向后搓压弹袋钮，食指向前推挑弹袋扣，并顺势挑开弹袋，抽出弹夹；把弹夹插到枪机弹槽里，用食指顺向压住子弹，指尖抵住弹夹槽，“唰”的一声，就把10发子弹全部压进弹仓。在抽出弹夹的同时，完成了枪上膛的全部动作，用时两秒钟。在完成上述动作的同时，三名战士两眼始终盯着前方的目标，并按左、中、右顺序默契地完成了射击目标的分配。接下来射击，每次发射间隔不到一秒钟。只听“啪啪啪啪”一阵急速射击，前方的靶子纷纷翻倒下来，煞是好看。只一眨眼功夫，20个靶子一个不剩。
　　待最后一个靶子翻倒，岳西北停止了计时秒表。三个战士起立，验枪，报告所余子弹数。
　　岳西北转向张文友报告：“目标全部消灭，用时8.7秒；耗弹21发。”
　　张文友兴奋起来，大声命令道：“再打一遍。”
　　“是。”岳西北也很高兴，重新给三个战士发了子弹，按照前面的规则又打了一遍。这一次用时8.4秒，耗弹20发。
　　张文友更高兴了，又一次大声命令：“再打一遍。”
　　第三次射击用时8.6秒，耗弹仍是20发。
　　张文友高兴极了：“好啊！好啊！”他深深感叹，“哎，我刚当八路那会儿，有些战士的枪是没有准星或没有标尺呀，也没人搞得清什么‘三点成一线’。老兵告诉你怎么拉拴、怎么装弹，怎么开枪，就算是训练了。到了战场上，每个人就给三发子弹。看见鬼子上来了，就冲着他们开枪打，光听见枪响，不见鬼子倒下！没子弹了，鬼子冲上来了，只好跟他们拼刺刀。那仗，打得苦哇。那时候，要守个山头是真难呀，全靠战士大量地牺牲啊。咳！老子当年打鬼子的时候，若有你们这样一个班，什么样的山头我都敢守！”
　　张文友兴奋地连连搓手，他看着龙大江：“二营长，我知道你撺弄我来看也不是白看的。说罢，有什么要求？”
　　“团长洞察一切。”
　　“别顺毛捋，想要什么，说！”
　　“呵呵，那我也不客气啦。”
　　于是，集训队所需要的器材和弹药供给得到了团领导的支持和承诺。
　　对于龙大江提出的以集训队示范教学的形式，对全团各连队的班长，全部轮训一遍的计划，也批准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