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与谁同坐轩

　　走出西园，他们向留园走去。小徐说：老张，多亏你，要是依了我的话，就看不到大鼋了。为什么游人等在那儿，大鼋端的就浮出水面呢？
　　德仁说：你没看见乌云密布，空气闷热，大鼋在池底闷气，也需要到水面上换换气。
　　小徐说：我今天真是长了见识，——可是鳖究竟能活多大岁数？
　　德仁说：据说这只鳖是明朝的，活了300年。我想，这是放生池，经常有信佛的人往里面放鱼，鳖的食物充足，生存条件好，所以它能够长寿。
　　说话之间，他们来到留园，天空的乌云更加浓厚，光线更加阴暗。说来也巧，他们在虎丘遇见的旅游团也进了留园，那位女导游向他们笑了笑，便给旅游团介绍留园情况：留园是中国著名古典园林，因园内建筑布置精巧、奇石众多而知名。与苏州拙政园、北京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并称为中国四大名园。
　　为了抓紧时间，德仁、小徐走马观花，加快了参观的步伐。园内亭台楼阁，奇石曲廊，绿树翠竹，倒映在一汪碧水池塘，分外秀丽壮观。他们东游西逛，一步一景，目不暇接。特别是奇形怪状的太湖石，使人大开眼界。有的高高耸起，有的弯曲勾连，有的情侣携手，有的众星捧月，有的独处，有的群居，占尽了留园风情，小徐看一处赞一声，赞不绝口。他们在展室里看到了1980年发行的一组四张留园风光邮票，每一张上都离不开奇形怪状的太湖石，可见奇石是留园一张通行的名片。
　　他们匆匆地转了一圈，便匆匆地跑出园门，公交车正好停在不远处，他们一边跑向车站，一边招手呐喊，当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时，他们也正好钻进了汽车。他们向车窗外望去，大雨如注，劈里啪啦地打在汽车顶盖上，窗玻璃上流着雨水，行人乱跑着躲雨，马路上排泄不及的洪水汇成一片汪洋。小徐紧紧地抓住德仁的手，庆幸他们及时地上了汽车。汽车在瓢泼大雨中到达寒山寺车站，无论如何得下车了。小徐、德仁早就准备好雨伞，一跳下车门立即打开雨伞，可是一阵大风卷着雨水迎面吹来，立即打湿了他们的衣裤。小徐打了个寒颤，不由得躲进了德仁的怀里，德仁早就说过要像大兔保护小兔一样保护小徐，也就自然而然地搂着小徐慢慢前行。路上的水没过了脚踝，多亏他们穿的是凉鞋，不怕湿了鞋子。那些小青年们，有打伞的，有没打伞的，喊喊叫叫，脚步杂沓，冒着倾盆大雨，一阵风似地向寒山寺奔去……
　　走进寒山寺山门殿，人们收起雨伞，雨水流了一地。小徐冷得浑身哆嗦，便不顾身份，不管别人的眼光，紧紧地搂住德仁，躲在他宽大的怀抱里取暖，德仁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雨声终于住了，光线也亮了起来，原来只是一场阵雨。山门殿里躲雨的人慢慢散去，小徐这才从德仁的怀里抬起头里，只见她头发散乱，脸色红润，不好意思地笑着：老张哥，叫你看笑话了。
　　德仁说：不笑，这场雨来得太猛了。
　　德仁说着，用手给她梳理一下头发，小徐甜甜地笑着，俩人便向寺里走去。唐朝张继《枫桥夜泊》的诗碑特别引人注目：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德仁说：一首诗，红火了一个寒山寺。唐朝的张继，绝对想象不到千年以后，他的诗会被刻在寒山寺的石碑上。
　　小徐说：你说的这话我相信，要不是张继这首诗，寒山寺的名气也没有这么大。现在寒山寺已经成为中外游人向往的地方，每年除夕零时的108响钟声成了迎接吉祥的象征。——不过，我还有点疑问，张继这首诗，究竟好在哪里？
　　德仁说：前边的两句写了五种景象，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由这五种景象引发的一种情景，对愁眠。而三四两句，在此情此景的基础上，让寒山寺的钟声，越过时间，越过空间，越过漆黑静谧的夜晚，悠悠地飞到停泊在运河的客船上。你想想，给人的感觉该是多么空灵、寥廓、悠长、深远。
　　小徐笑笑：好，你分析得好，我同意。
　　这时，在其他景点碰见的几个游客，又在这里见面了，大家互相招呼着，又匆匆地离开。小徐说：哎呀，这些人都成了见面熟，认识了我俩，万一其中有认识我爱人的，把咱俩的事情说出去，那不成了严重的问题，……哇，这可怎么办呀？
　　德仁说：小徐，你既然有这样的担心，那么咱们就此分开，各走各的路好了。
　　德仁说着，装作要离开的样子。小徐连忙从背后抱住他，央求说：老张哥，我在编小说。这些游客大多是港澳台及沿海城市的大学生，他们并不认识我，哪会认识我爱人呢？
　　于是，两人继续游览，看了大雄宝殿，看了古代大钟，转了一圈，走出寒山寺。不远处便是枫桥，俩人站在拱形的枫桥上，望着悠悠远去的古运河，自然而然地朗诵起张继的《枫桥夜泊》……
　　他们草草地吃了点便饭，乘车奔向景点集中的市区。下车后，便进入报恩寺去看北寺塔。北寺塔建于南宋，高76米，八角九层,砖身木檐,楼阁式建筑，十分壮丽。德仁和小徐登塔参观，塔内容积宽敞，游客行走自如，眺望四周，苏州全城风光尽收眼底。他们一层一层登上七层，这时雨过天晴，露出了蓝天白云，一个本地游人指指点点，热心地给他们介绍苏州景物：苏州自古以来就有修建园林的传统，到清朝末年已有私家园林170多处，现在保存完整的古典园林还有60多处。你看，东边的拙政园，是苏州最大最有名的古典山水园林，西边是唐寅读书处，南边是狮子林、怡园、畅园、网师园、沧浪亭……嗨，各种园林，星罗棋布，多得数不清。市区周围是护城河，西边远处是京杭运河，寒山寺，西北远处是虎丘。
　　小徐兴奋地：看见了，虎丘塔看得清清楚楚。
　　走下北寺塔，他们直奔拙政园。德仁对小徐说：70多亩大的拙政园，园林最为典型，咱们要好好地欣赏，还要抓紧时间……
　　小徐笑笑：对，走马观花，走快一些。
　　于是，他们整顿行装，抖擞精神，游览拙政园。先进入西边的补园，放眼望去，水廊凌波而过，溪涧潺潺湲湲。“三十六鸳鸯馆”华丽精美，回廊起伏，水波倒影，别有情趣。扇亭“与谁同坐轩”，设计别出心裁，扇面两侧墙上开着两个扇形窗，一个对着“倒影楼”，一个对着“三十六鸳鸯馆”。轩内壁上写着苏东坡《点绛唇》的词句“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小徐啊了一声：苏东坡可真是浪漫。老张哥，这也是咱俩的缘分，来，我们并排坐着长凳上。
　　小徐按着德仁一块坐在长凳上，小徐说：咱们同时朗诵“与谁同坐”，然后你说“明月”，我说“清风”，咱俩再同时说“我”。
　　于是他俩就按照小徐的安排说了一遍，小徐激动起来：哎呀，我的灵感来了：
　　你是明月我清风，
　　有缘同坐不相亲。
　　旅游结束缘分尽，
　　劳燕分飞各西东。
　　
　　小徐吟完，不觉潸然泪下。德仁也有点感动，不过他还是劝道：我俩萍水相逢，结伴同游，旅游以后，自然各回各家，这有什么伤心的呢？
　　人生何处不相逢，
　　相逢何必曾相识。
　　相逢相识又相别，
　　相信相逢会有期。
　　小徐说：老张哥，你别笑我，我这“劳燕分飞”可能用得不够准确，别让人家误会成夫妻、情侣分离了。
　　德仁认真的：你用得对，劳燕分飞的原意指的就是友人分离。现在的意思扩大了，可以指夫妻、情侣分离。咱们是朋友，不存在误会的问题。你这首诗写得很好，既结合了苏东坡的词句，又联系了咱们的实际，生动形象，朗朗上口，有感而作。不过，我觉得“旅游结束缘分尽”，太实，不如改成“有朝一日缘分尽”，更顺口一些。
　　小徐高兴的：老张，你这四个字的改动，激活了一首诗。这正是你给我说的，写文学作品，要实实虚虚，虚虚实实，不能过分拘泥于某一件实在的事情。
　　接着，他们便走进中园，这是拙政园的主景区，为精华所在。俩人转了一圈，小徐笑笑：老张，我给你出一道试题，请你用简短的句式，把这里的景色描述一遍。
　　德仁说：好，你听。水池宽阔，树木茂盛；亭台楼阁，临水而建，倒影水中，清晰可见。娇艳荷花，芳香四射。水池南岸，有远香堂，东西山岛，隔池相望。两山溪谷，架有小桥；山岛顶上，各建一亭；亭亭玉立，相互对话。轻赞一声，水院幽静；水院幽静，如同画幅……
　　小徐嫣然一笑：别描述了，还有完没完？
　　他们随即走进面积最大的东园，这里远山苍翠，草坪嫩绿，翠竹亭亭，曲水弯弯，一派田园风光，又有亭榭楼阁点缀其中，令人流连忘返。
　　看见德仁流连忘返的样子，小徐喊了声老张哥，归去来兮！拉着他的手走出了拙政园……